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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零章. 夜谈 下


  夜稍稍深沉了些,此时明月高悬,星河遥挂,正是宜人的好天气,只可惜良辰美景与赏心乐事四美总难齐聚。

  猪头恺失望灰心之下顾不得吃饭,踉踉跄跄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房门一关,乌漆黑暗的这一处小小方匣似乎就构成了他的整个世界。

  其实他十二岁之前生得唇红齿白,也是一个翩翩美少年,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自十岁开始修炼,未用两个春秋便达师级,进境神速,被认为超过其父三十岁入王级如探囊取物,甚至像数十年前南端边陲小镇的那位“龙王”二十岁即封王也不无可能。

  然而一切都在十二岁那年发生改变,在他的父亲还不是而即将是“南兰王”的那天,他亦被素来颇为疼爱其的皇叔召内觐见,家宴之上与其父一同被赐予了一杯据说是邻国西诺帝国的使者进献的美酒。

  初时下肚不觉有恙,甚至腹里暖暖的以为确实是琼浆佳酿,可第二天便呕吐不止,其父也是如此,当是时府中还以为是得了急症,好长时间后才意识到是遭人下了毒,南兰王还好些,至多是修为被阻再难寸进,而他可能是年纪尚小而药力太大的缘故,缓过来后总觉得腹中空荡饥饿难耐,是以暴饮暴食,终成这副惹人憎厌的臃肿肥腻模样。

  自此他性情大变,以往给人的感觉是乖巧和煦有乃父之风,后来则动辄暴跳如雷鞭笞侍婢,而后愈演愈烈,时笑时哭喜怒无常,喜乐时与世无争凡事好说,急躁时杀人剁尸才是常例,至于成年以后性情稳定下来,就变成令人敢怒敢厌不敢言的世子殿下无良纨绔了。

  他平日最爱一人独处,甚至房间都不容许别人进来打扫,侍女奴婢们倒也乐得如此,因此每至夜晚华灯初上时,整个辉煌明亮的南兰王府的唯一幽邃僻静处,就只有他的宅屋了。

  周围静悄悄的,房门外连个侍候的丫鬟都不见,只闻呼吸声和喘息声,呼吸声属于他,而那个喘息声则是来自房间里的另一方。

  脚步缓慢而沉重,似乎是个庞然大物,两点绿油油的烛火在空中闪耀着,显得颇为诡异。

  猪头恺却丝毫不感到忐忑害怕,张开肥嘟嘟的双臂就抱了上去,又将硕大的头颅埋进它的毛发里:“阿骨……”

  原来是他平日的那只坐骑,那只唤作阿骨的黄色斑斓虎。

  名为阿骨的老虎格外温驯,低首舔了舔他没有伤的那一面脸颊,神情安详。

  猪头恺拉着它随意卧在地面,他枕在它的肚皮上,闭着眼,过得一阵就开始宛若神经质一样地喃喃道:“今日本来想扮猪吃老虎的,如今看来是吃不成了啊……放心,阿骨,我不是说吃你。”

  “我不会吃你的,因为你是阿骨,我是阿肉啊……”

  “呵呵,你是阿骨有虎骨,我是阿肉有猪肉,我没有骨头啊,哈哈。那个死皇帝以为让我长一身肉,就真能让我没骨头了……”

  “虎乃百兽之王,虎王之王为虎皇,啧啧,我得让那个虎皇看看,一身猪肉的猪不光有骨头,还能啃骨头,啃老虎的骨头……”

  “不过今天暴露实力了,还是有点头疼的,要不都杀了?算了,只怕杀不完难免有漏网之鱼,到时再弄巧成拙。”

  “呵呵,我是不是太小心翼翼了?可是时有猛虎在注视,才不能掉以轻心啊,你说是吧,阿骨?”

  正休憩的阿骨自然地没有答复他,反而是一阵敲门声做出了回应。

  猪头恺睁眼皱眉,正赶在他心情不好的这个时候来打扰,莫不是嫌活着太轻松了些?也许他得告诉门外那人一个道理:想活着不轻松,想死却也不容易。

  他阴着脸翘着嘴角便打开了门,门外久候多时的方祁连不待其开口,赶紧恭敬端上食盒,低头朝地面看去,嘴里也不闲着:“世子殿下,王妃说您没吃晚饭,特意亲手热了几分您爱吃的佳肴,吩咐小人给您送来。”

  猪头恺皱眉,约莫是记起了这个人今天“替”自己吃了一口土,好像不该杀也不太好意思杀。

  他眉头更紧,快要挤出了一个“川”字,踌躇了好久终于还是决定饶过他,接过食盒,道:“嗯,交给本世子吧。对了,你叫方……方什么来着?”

  方祁连神色一喜,他抢来这活儿不就是为了在世子殿下露脸一次,好让他知道自己嘛,于是点头哈腰道:“劳世子殿下您问,小人方祁连!”

  “嗯,好,方祁连,本世子记下了。”猪头恺说完便欲转身回房,却见名叫方祁连的汉子还站着没拔脚,不由有了怒气,以为他是想挟恩索报,冷笑一声,“怎么?还有事?”

  方祁连不敢怠慢,立即托盘而出道:“世子殿下,王妃还吩咐小人向您转告一句话,说是什么‘王爷他点头了’。”

  猪头恺闻言既惊又喜,正如他先前说的,与那些人合作无一害而有百利,事到如今那口恶气出不出还在其次,关键则在于那枚胎骨丹,一是为了祛除体内顽疾,二是治疗好他的右手,毕竟传说中的胎骨丹确有那般功效。

  可《欲界》云“人皆是贪欲驱使鞭策着的牛马”,得陇望蜀是天性,在得知手伤有望复原之后,他又惦记起了今天的耻辱,脸色瞬间晴转阴雨:“今日在风车镇上,你可曾知道那几个少年,尤其是那两个少女的姓名出身?”

  “回禀世子殿下,小的不知。”身在豪族做下属,察言观色是必不可少的学问,方祁连见世子殿下脸色不虞,有心叫苦但还是不敢欺瞒,只得老实摇头,而后又小心翼翼请示道,“要不小人去打探一趟?”

  猪头恺沉思片刻,缓缓摇头道:“算了,对方不是一般人,省得打草惊蛇罢。”

  ————

  南兰王府的后府西厢客房,挥退了所有侍从的南兰王孤身前来,足见谨慎,他于门前站定,“咚咚咚”敲了三下。

  在自己的府宅内还不能随意而入,房间内“贵客”的身份便值得令人咂摸而后咋舌了。

  由整块桑木琢磨而成的门扇“吱呀”一声为人从里侧拉开,开门者见来人是南兰王,忙抱拳道:“原来是南兄大驾光临。”

  南兰王早卸去了那副贵为王爷的威严雍容,亦是笑着还了一礼:“董兄,不知现在方便否?”

  “南兄有吩咐,董方鹏就是不方便也方便了,哈哈,南兄请进!”

  一番虚让反复,南兰王提袍迈腿进了客房,朝室内其余四人拱手一圈,这才坐下,直截了当笑道:“吩咐不敢当,倒是几日前董兄与在下谈起的那件事,有了些许想法。”

  豪门大户的客房,比一般人家的庭院都宽敞阔气了不少,门口附近是并排四把陈桃木椅,两两相间有一几案,其上紫檀托盘中盛满点心瓜果,可口又可心,座椅对面立着两曲屏山,屏山之后即是床榻了,此时有四人围坐上面玩着一种消遣小游戏,瞧其面目正是与董方鹏一路同行的葛三儿等人。

  原来在他们北上融入大部队、交代了任务的完成情况后,就又收到了新的密令,内容便是要他们接触南兰王,并利用手上的情报蛊惑其举大事。本来他们还有些不解费力做这事,后来光大人说了一句话,“既然那株幼苗隐入草甸而不可察,那么就放一把大火燎烧过整片草原好了,看他如何春风吹又生。”

  董方鹏眼睛一亮,道:“南兄答应了?”

  南兰王犹豫了下,终是点头道:“答应了,不过……董兄可果真有办法弄到两枚胎骨丹?”

  董方鹏一愣,瞬间喜色转苦笑:“南兄,不瞒你说,此次纵是事成,以我的能力恐怕也至多只能讨来一粒……”

  南兰王皱眉,好似不甚满意的样子,然而心里实则已踏实了八分。

  要说一个王级修者能有手段弄到两颗七品圣丹,他是打死不信的,如果方才董方鹏毫不迟疑地应承下来,他就要考虑接下来是与其撕破脸皮还是虚与委蛇敷衍过去了。反倒现在的话,他已然决定了同意他们的建议,毕竟有五分的胜算才叫赌,而八分胜算在手,岂不是胜券盈握。

  南兰王眉头稍缓,斟酌道:“如此的话,那若是董兄肯帮在下一个忙的话,虽说只一枚胎骨丹,本王……在下也答应了便是。”

  董方鹏大袖一挥,故作大方道:“南兄但说无妨,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兄弟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南兰王暗骂死书生藏着一颗狐狸的狡诈心肝,他不过王级八段的修为,较自己不如,在这方圆数百里的地界上,权势又差自己远甚,那么自己托他帮忙的事,肯定在其能力范围之外了。

  但他如今有求于其,只好装作谢君高义道:“董兄仗义!在下也就说了,不怕诸位笑话,今日我去打听各位兄台嘱咐的那‘苍天’之事,不曾想节外生枝,结果在南面栽了个跟头……”

  “哦,能让南兄你吃亏的,怕不是寻常人吧?”

  “皇级修为。”

  “什么?!”董方鹏大吃一惊,刚才那话他说得三分真心七分假意,但的确没有想到竟会如此棘手,于是一脸惭愧地讪笑道,“南兄你也太过高看我了,兄弟委实有心无力爱莫能助啊。”

  南兰王脸色难看:“加上众位兄弟,与你我之力,都不成吗?”

  董方鹏仔细考虑片刻,道:“南兄,即便你我六人,也难说不出差错。这样吧,此事我向光大人和翟大人反映一下,让他们再派些人手以保证万无一失,你看如何?”

  南兰王思索了下,心想也确有此理,便点头道:“那此事便多麻烦董兄了。诸位好生安歇,在下就先行告辞了,明日还需上京一趟。”说着起身告辞。

  “呵呵,南兄既已决定举大事,怎还上京?”

  “哈哈,大浪起前波澜静,山雨欲来云涛平,麻痹其大意是一,告诉他域内还有一位皇级,吓他一吓也是好的。”

  “呵呵!”

  董方鹏谈笑着将他送到庭院,见其走远了,甫收敛起满脸笑意,转身回房冷笑道:“呵,还想诈我……”

  葛三儿从床榻上跳下来,嚷嚷道:“董大人,你真打算给他求来一枚胎骨丹啊?”

  董方鹏敛了敛袍袖,负手在后:“呵呵,我要是有那本事,至于还为了一枚六品君武丹跑到这犄角旮旯,一待就是好几年吗?许其高利、望梅止渴的小伎俩罢了。”

  “大人高明!”

  屋内响彻赞许声和大笑声,只可惜蒙在鼓里的那人却对此丝毫不知情,亦不知其实不管五分还是八分,只要不是十分胜算,都是赌。

  ————

  风车小镇上。

  络绎不绝的拜访者终于散尽,早已饥肠辘辘的一家九人加上云鬼可算是得空休息吃饭,这也是大家感觉有史以来吃的最香的一次。

  餐桌上到处是飞来飞去的手爪,甚至连筷子都懒得拿,过了好一会儿,等肚子里有底了,大家这才安分下来,男子少年都儒雅了些,两个少女也皆文气了起来。

  忽然陆小默大呼小叫道:“哎呀,倒霉倒霉,你说我今天去什么滩涂海岸,只摸了几只螃蟹不说,还错过了这么一件盛事!噫吁兮!”

  林辕附和着狠拍大腿:“是极是极,倒霉倒霉,呜呼呜呼!”

  啻顼温和笑道:“好了,别闹了,今天还不够累么,要么一会你们二人收拾碗筷好了。”

  两人立即闭嘴,默不作声闷头吃饭。

  苍天笑道:“不过你们没去看到确实挺可惜的,当时爷爷那一剑透掌而过,直把那个猪头世子疼得哭爹叫娘!”

  灵儿脸颊上两个酒窝浮现,跟着道:“真的是,白天我一直站在最里面,瞧得清清楚楚,爷爷说那句‘不,现在该称我,龙皇了’的时候,哎呀真是高手风范,酷毙了!”

  龙展堂轻轻摆手,以示谦逊,但是那股得意的样子分明都写在了脸上。

  唯独一向与龙展堂不合的云鬼对此无感,嗤之以鼻:“有什么了不起的,皇级而已。”

  龙展堂自然被气得不轻,吹胡子瞪眼道:“你在这晋入皇级给我瞅瞅!”

  “我又不是此地人,怎么可能步入皇级?”

  “嘿嘿,所以啊,那你就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啦!”

  “你!”

  “我知道你是嫉妒,不要说啦!”

  “我嫉妒?哈,明明是你强词夺理!”

  “哎,其实你这辈子好好修炼,达到皇级还是有希望哒!”

  “哈!用你说?”

  “但是在这就是不可能啦,所以你是永远不如我的!”

  “你……”云鬼气结,卒于饭桌,享年十七。

  云鬼为了不生气,便不再理会他,埋头将一粒粒想成是他的米咬得稀烂,突然记起最后那南兰王跟他小声嘀咕了什么,问道:“喂,最后那个什么王和你鬼鬼祟祟说了什么啊?”

  龙展堂表情一僵,脸上虽仍笑着,但是眼里已不见了笑意:“呵呵,没什么,打听一个人而已,吃饭吧。”

  “打听人?”生怕洗碗刷筷拾掇桌椅而一直闷声的陆小默抬起头,想了一下,“对了,一旬前你们还没回来的时候,也有一伙人来打听人,对了,打听的就是咱家小七!”

  林辕没有当回事,搂着苍天的肩膀笑了笑:“小七啊,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对不起咱家灵儿的事,被人追来啦?”

  灵儿和云鬼一齐望向他,目光烫人,吓得苍天连忙矢口否认,说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龙展堂不知不觉间笑意已消没,拧眉道:“那些人是怎么打听的?”

  陆小默挠挠头,努力回想着道:“好像就是问什么,‘知不知道附近有叫苍天的’,啊对,还特别说明是十五岁左右。”

  龙展堂心中悄悄沉了下去:果然还是陷了进来。

  他却没注意到,桌上的另一人同样紧蹙蛾眉神情凝重。

  PS:今日两更,是因为明天有大事需要回家,又不想欠更,于是早发了,顺便说一下啦,后天那更可能稍晚一些,见谅啦!祝周末愉快!爱你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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