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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一章:棋谱


  秋日的雨本该是细细蒙蒙,绵绵长长的,可这一场连夜袭来的秋雨却带着磅礴的气势,将整个盛安城都沉浸在滂沱雨势之中。

  在前往萧园的路上,梁北珏透过车窗上勾缠花枝的锦帘,看见外面饱含雨水而显得垂顺的枝叶。

  在鸿鹄大街寥落而繁盛的小道上,一路上红色黄色,秋叶纷纷坠落,整个城中尽被这满目金红笼罩,只有那挺直的青松还顽强地陶醉在一片绿意之中,显得格外醒木。偶尔有一两片打在车窗上,他听到那轻微的声响,才发觉不是雨水,而是落叶。

  萧园外早已有人打着伞等在门口了,看见他过来,忙上前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梁北珏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那人才半直起身,回道,“太子殿下,王爷已经在前厅等候,您请走这边。”

  “嗯。”梁北珏应着。关于征战开始一事的传言愈传愈烈,已经传到了久居深宫的太皇太后耳中,他今日前来,就是奉了她的吩咐而来。

  他一边想着,穿过前庭的拱门,顺着游廊一路行去,过了石子铺设的小路,就是前厅了。

  前厅两侧庭院中种了一片梧桐树,梧桐叶落得早,可是此时地面上连一片落叶也难以循迹,如此秋色,树干都已褪尽绿意,光秃的枝干与干净的地面,在这样的雨天中显出一种冷淡而缺乏温暖的感觉,还有几许别样的幽凉。

  身后的宫人收起了伞,可梁北珏却连袍角都没有沾湿,静静站在廊下,看着梧桐树旁两条曲折蜿蜒的引流道,雨水倾落,水点飞溅,顺着引流道既定的方向将雨水往厅外庭院中引去。

  就在一片雨声嘈杂之中,他听到屋内有人走动的细微声音。

  梁北珏回头,隔着漏窗看见厅前的数把红木宽椅,身着玄衣常服的梁墨萧正往厅外走来。

  他站在窗外,看了厅内一会儿,梁墨萧已经走近了他的身旁,问他道,“堂兄怎的不进去?”

  梁北珏抬头看着纷纷落落的雨,唇角不由微微抿起,“天公如此不作美,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何时。”

  梁墨萧微微诧异,看向被笼罩在雨幕中的远方,陪着他在厅外静立着,许久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雨势陡然大了起来,直打在他们的半边身子上,梁墨萧赶紧拉着他避过身。

  梁北珏淡定地拂了拂自己衣上的水珠,平静如常地回转过身,对着他道,“还是进去吧。”

  梁墨萧掸了掸身上的雨珠,与他一同走进了厅中,不再赘言,直言道,“夏凉若是对梓云开战,北夙确实会为番月对阵夏凉的统帅,但,只是第一战。”

  “我知道。”梁北珏在他旁边的宽椅上坐下,低声说,“北夙已经送了信来,言道,他要做此战统帅,你说平日里恨不得万事别揽上身的人,这一回,怎么就这么坚定呢?那可是上战场,他知道怎么举刀,怎么杀人吗?”

  “他不必知道如何举刀,也不用杀人。”

  随着这声珠玉击石般的清脆之声传来,自门口走进来一道纤细的身影,琉璃一身浅碧双绣缎裳,堆折的白梅花枝在她的袖口衣襟上烂漫地开放着,一头黑发松松挽起,只在发髻上插了一支梁墨萧送给她的簪子。

  她站在清凉的雨帘前,白皙剔透的面容上,笑靥淡淡,说不出的迷人。

  即使以梁北珏的阅历,沉稳如此,此时亦不禁为之怔愣了片刻。

  梁墨萧闻言,看向琉璃时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之转头望向梁北珏,见其怔愣,忍不住轻咳出声打断了他的出神。

  梁北珏微顿,转而在心底一笑,面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镇定,缓慢道,“弟媳此话是何意?”

  琉璃踏进门内的脚步不由一滞,因为他的称呼,她抬头望了梁北珏的面容一眼,只见他脸上虽依然带着平日的那种沉稳镇定,但眼中却隐隐透出一种家常的随意,倒像是真把她当作了自家人一般。

  让她原本打算上前行的这一礼变得进退不是,不过没有在此纠结多久,她便坦然地安坐在二人对坐的宽椅上,端过婢女奉上的茶盏轻呷了一口,才开口说话。

  她音质清越如流泉,缓慢而浅浅,“夙王爷此次作为统帅的职责并不是举刀杀敌的,他的大军,军中所有的将士都是他的刀,而他指向哪,这把刀便会杀向哪。”

  梁北珏沉吟了一会儿,追问道,“可惜北夙并不懂行军用计,亦没有征战经验,让他统帅这么多兵马,恕我冒昧,弟媳何来的信心?”

  琉璃的目光从秘色瓷茶盏上略略移开,似有若无地瞄了他一眼,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语的郁闷,可她又不想在一个称呼上纠缠,平缓的声音中便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硬,“所以梁太子该庆幸,他的对手是夏凉,而不是锦耀。”

  梁墨萧圈着茶盏的手松了开来,唇角微微一弯,露出愉悦的一缕弧度,从来没觉得梁北珏说话如此刻这般悦耳过。

  梁北珏一怔,慢悠悠地将视线移到琉璃面容上,见她还是与平时一般的平淡模样,便道,“弟媳可与墨萧一样,称呼我一声堂兄,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生疏。”

  “太子堂兄说的有理。”梁墨萧立即在一旁附和道,琉璃从他的眼中分明看到了一丝不怀好意。

  琉璃也懒怠与他们争辩,遂将眸子递向了厅外交织成网的秋雨中去。

  盛安的雨势向四方绵延,不仅是南夜国中,连梓云、锦耀都很快被笼罩在其间,甚至波及到了番月与夏凉的许多地方。

  比如说番月向东的边城重华城,夏凉向西的边城涵枫城。

  雨水潇潇,冰凉的水打在帐顶嘭嘭作响。

  满案的军情折子,梁北夙从没有这样认真得将之一字不落的看完,确定事情是按照自己预计的方向发展才稍稍放心。

  他是不懂行军,但他“文曲星”的名头却不是白得的,一开始接触时,他掌握不过来这些陌生的事务,但时间一久,他便摸索出了一套适用于自己的方式,其实他更佩服的还是能将这些事务全然放心交于他的琉璃。

  他低头一笑,现在应该称呼一声“弟媳”了。

  这时,帐外传来一声,“报——”

  梁北夙精神一震,朗声道,“进来。”

  这一明朗而响亮的声音出口,若是熟识他的人一定听不出出声的人便是梁北夙,他身着银色软甲,微带重量的软甲在他身上丝毫不显累赘,反将宽肩窄腰勾勒的线条清晰,英武非常,若非腰际不伦不类的一把折扇相别,定是认不出他来的。

  帐帘撩开,一个浑身被雨水浸透的士兵大步走进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将军,您的信令。”

  在军中,没有人再称呼他为王爷,这里,只有将军。

  梁北夙一眼便认出这是从南夜送来的信,连忙起身,那人双手托着信递给了他后,便出了去。

  他将信函放在桌案上,并没有急着打开,然后又举起信封在空中透过光线看了一眼,这才慢慢地将之拆了开来。

  他以为信中会是一些劝谏之言,结果并不是,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张棋谱。

  梁北夙当年在盛安的时候,唯好一些风雅之事,诗棋书画无一不精,下棋也一向是难逢对手的,随意地瞄了几眼棋谱的走势,一看之下却来了兴趣,因为他怎么瞧也瞧不出什么由头。

  因为这张棋谱似乎并不像是在下棋,而更像是,在打仗。

  “来人。”

  他一声令下,帐外立即有人走了进来,“将军。”

  梁北夙在案前琢磨着棋谱,头也未抬道,“去寻一盘棋来,要快。”

  “是。”来人领命之后,迟疑道,“将军,寻棋盘来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处。”梁北夙手点在棋谱落子的位置,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来人见状,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没有多久,果然捧了一张棋盘并两盒棋子走了进来。是最简单的木刻棋盘,与上了色的棋子,棋子打磨得并不圆润,还有些刺手,不过像军营这种地方,能寻到这些东西已是不易,梁北夙便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他按着棋谱的走势,一步一步在棋盘上将整副棋复位,待落到最后一子的时候,才震惊得收回了手,后知后觉地发现,背上已经逼出了一身冷汗。

  这盘棋,初时看不出什么,只有最后自己在吞子的时候才能看清战况,犹如一张网,牢牢实实,严丝密缝地将敌人围住,竟是一个都不放过。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明白过来了来信的人是谁,除了那个有着天下第一公子之称的奇才之外,还有谁能想出这样精彩绝伦的战术?

  帐外的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梁北夙坐在案前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雨声,然后抬手将那张棋谱连同封壳,一并丢进了火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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