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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六


栖梧宫。

        了听一溜小跑,穿过庭院,到了旭凤面前,道:“北海那个沉魇又来了,殿下见还是不见啊?”

        旭凤正心烦着,并不想思考别的事,“不见,让他走。”

        想也知道又是来投靠他的,他不喜欢搅和势力勾结这种弯弯绕的事,而且不屑,这玩意就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喜欢搞的,像他这种凭实力说话的,根本不想分心在这种勾心斗角上。

        了听又道:“沉魇说可以陪您切磋切磋,他带了兵器来的。”

        要是放在以往,旭凤或许还真能被激起一点兴趣,但如今他正为锦觅的婚约烦着,对旁的事毫无兴致。

        旭凤怏怏道:“不打,他要是非想挨揍,让燎原君去。”

        “得嘞。”了听又颠颠地跑了。

        沉魇抱剑站在阶下,静静听着了听一脸高傲地宣布他又吃了一回闭门羹这个消息。

        “是吗,殿下今日心情不佳,那我下次再来。”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我们殿下没有与你们结盟的意思,以后别来了行不行?”不管神色还是语气,都是倨傲的样子。

        主子得势,自然下属底气也足。

        北海虽说不比东海势大,但毕竟也是四海龙族一员,被一个小小仙侍轻视,真不知谁给他的胆。沉魇面上不显,心里嗤笑这小厮目光短浅,但还是和气道:“沉某此番并非为了结盟,与北海也没有关系,这只是我个人的意愿罢了。”

        “火神殿下如此高贵,是你想结识就能结识的吗?”

        沉魇皮笑肉不笑,“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你也不瞧瞧你那样子,还妄想和我们殿下称兄道弟?”了听的话越说越难听,他是这么想的,自家殿下的意思是赶人走,而且再不想见他上门来,那直接气走就是了,他再不走,还有更毒的话等着他。

        反正这人也只是个小喽啰罢了,他主子也不过北海龙王而已,哪里比得上战神的地位,这么算下来,这沉魇的位分还比不上他了听。

        如此一来,了听损人损得更是理直气壮。

        沉魇自知再耗下去是自讨没趣,耸耸肩,转身走了。

        他知道刚才那番话根本不是旭凤本意,不过是小厮仗势欺人罢了,旭凤若不是为情所苦,或许今日就见着人了。不过,为了个女人,诸事不理到这份上,反正他从前是没见过这样的。

        或许,这回是押错了宝?不过好在现在还不算晚,换一方来押,还是来得及的。

        沉魇没走出多远,就见飞絮与他擦身而过,身后两个小仙侍一会面就讨论起什么来。他向来耳力好,稍微集中注意就能听见很远的声音。

        “听说了吗?锦觅要被封为花神了。”这是飞絮说的。

        “真的?直接越级晋升?“

        “而且一破例就是两个,连水神那个弟子也要直接晋上神了。”

        “唉,有人是春风得意了,可我们殿下呢,唉。”说完,两人就进去了。

        沉魇嘲讽一笑,火神落得今日这个惨淡光景,还不是因为自己怂?偷着撩别人未婚妻倒是敢,明着就不敢出声反对一下婚约?还得人家当事人自己解决掉这婚约。

        这么一看,倒也不失为一个坐收渔利的好法子。

        不过,旭凤有那个算计?沉魇对此深表怀疑。

        至于锦觅封花神一事,其实没什么奇怪的,天帝念着旧情,偏私一下也可以理解,而又怕偏得太明显,所以又硬拉了笠珠入局,对外说的是水神难得有个徒弟,不给个上神之位怕有些寒酸了,此举另一方面还给了水神极大的面子,又是一次拉拢。

        天帝那一手制衡之术果然玩得如火纯青,看来就凭旭凤那副样子,再多个万儿八千年的也拿不下帝位。

        他可没那个耐心等那么久。

        原本选火神不过是图个省事,以为储位已经是囊中之物,继位指日可待,便顺手撮合了一下夜神和笠珠,好让夜神主动放弃神籍,火神能快点拿下储君之位,奈何这人太不争气,满脑子都是情啊爱的,即便扶上帝位也未必能成事,这么一来还不如换个目标。

        沉魇转头就去了璇玑宫,现如今可不能就这么让夜神丢了神籍。

        璇玑宫七政殿里,润玉正捏着茶杯想事情。

        笠珠自那日一别后又没回来,不过这回洛湘府有人捎话过来,说晋封大典事宜颇为繁杂,笠珠需得提前准备,便由水神出面,向他告个假,大典前允她不回来当值。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能不准吗?

        再者,这是她人生大事,他又怎可能给她使绊子,他当然念着她好。

        至于什么时候向她表明心意,这个起码要在大典之后再说了,也好,能多给他留点时间布置布置,追姑娘这种事,他从前没做过,心里也确实没底,他实在不知道笠珠的想法有没有变,之前听她意思,似乎是打算忘了他来着。

        润玉开始揉眉心,这可真是越想越复杂了。

        沉魇就在这时候来了。

        “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其实沉魇没看出润玉有在烦什么,润玉早就调整好了表情,沉魇会这么说完全是猜的。

        润玉倒是暗暗一惊,自己的心事已经这么明显了么?当然他不可能直说的,便岔开话题:“你此番来这里是……?”

        “替主上来天界办件小事,顺便转转,在天界没其他朋友,想着就璇玑宫这边还算熟络,就来看看。今日笠珠姑娘不在吗?”

        “她在洛湘府,你久不来天界不知,她即将正式晋为上神了。”

        “这是好事,小仙也替她高兴。”话锋一转,“不过这么一来,她应该马上要被调离了。”

        “这也是好事,留在我这里才是埋没了。”

        “不知殿下可有了解她的想法?她似是没什么雄心壮志,不久前还说要回太湖去,不要官职,就帮着水族驱一驱水鸟。”

        “是么。”润玉垂眸一笑,笠珠被水鸟欺负了那么多年,如今自己有本事了想着护佑同胞,倒是不忘本。

        “要真按她想的那样来,真不知要如何惹鸟族针对,到时连个庇护她的人都没有,她前半生已过得很艰难,万事都凭自己,若是将来连夫君都倚靠不上,她一个小姑娘,可真够可怜的。”

        沉魇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不管他是不是已经预料到润玉的计划,他说的是真的在理。润玉本已打算放弃神籍,现在想来,还是鲁莽了,到那时他失了神籍与凡人无异,莫说保护笠珠,说不得他还要靠她护着。他现在虽也是人微言轻,到底还是天帝之子夜神大殿,行事有诸多便利,假如失了这个身份,到时怕是连那个土匪出身的土地神也驱使不动。

        重要的还是权力。

        沉魇默默观察着润玉神色变化,知道自己的目的多半是达成了。

        还是润玉好沟通,不用他多费口舌,稍加暗示,一点即通。

        沉魇感叹,这才是做天帝的料子啊。

        晋封大典在两日之后举行。

        作为见证的众神仙早早就落了座,只等今日两个女主角上殿来。

        笠珠和锦觅两个候在殿外,锦觅小声对笠珠道:“我有点紧张……”

        笠珠拍了拍锦觅的手,“莫慌莫慌,就是走个过场,等天帝陛下把那个发冠给你一戴,就完事了。”

        其实她自己又何尝没有点小紧张,今天这身衣服虽说走的是简朴大方低调奢华的路线,穿起来可一点不简单,她生怕自己哪个动作大了把哪里扯坏,她现在整个人都是僵的。脸上的妆容也是好不容易才化好的,她得时刻注意不能误碰到脸花了妆,还不能有大表情,得装出一副宝相庄严模样,她感觉脸都不是自己的了。

        况且她实在不太会应付这种庄重的,不苟言笑的场合。

        天帝简单讲话后宣二人上殿,笠珠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专注于走的这几步路,要走得平稳,匀速,端着架子,注意不要让身上的环佩撞出太大声音,即使到这个份上,她还是轻微崴了一下脚,好在她歪的那一下并不很明显,站定的那一刻,她偷偷地舒了一口气。

        这是几天来润玉头一回再见到笠珠。

        之前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见她穿一回盛装,今日就见着了。

        她穿着云水蓝的长裙,同色的外袍后摆略长,可也不至于碍手碍脚,袍袖宽大,边上用银线绣着水波纹。配套的披帛是白纱,她两手握于胸前,袍袖稍微后撤,露出皓白的手腕,上头戴着黑玉的镯子。

        她的发式不算复杂,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散下来的头发多,头饰也简单,就两只银步摇,对称地插在发髻两侧。

        润玉注意到她腰间有一个鱼形的玉佩,这种形状的玉佩多半是有另一半可以拼合起来的,他不禁想入非非,另一半玉佩会是在哪里?在她那个未婚夫手里,随他一起灰飞烟灭了吗?今日她带着它,是什么意思?

        他忽发觉自己的想法有淡淡的醋意,她只是带了个意义不明的玉佩就引他想了那么多。他对她,原来已是这么在意了。

        笠珠察觉到润玉在看她,便极其迅速地,隐晦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重新看地板,嘴角却翘起来了。

        天帝念的什么词她并没有太大的兴致去听,她只想赶快结束,这么直挺挺地站着实在太累了,而且刚才崴到的脚踝也有要闹事的趋势。

        好不容易等到这个环节即将结束,谁知缘机仙子突然出声,笠珠转身看她的时候是带着不耐烦的,动作大了些,头上步摇连带腰间环佩好一串脆响。

        缘机仙子的意思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姑娘资历太浅,撑不起上神之位,怕要遭天谴,解决起来也简单,去人间历个劫而已。

        ——还而已?是,在天界看来不过两三个月,可那是一个人完整的一辈子,生老病死都是实实在在的,笠珠直想把鞋脱下来砸人了。

        说她资历浅?她这前半辈子经历的事可比大多数人都带劲了吧,说锦觅资历浅倒还不为过。

        当然润玉有出声替她质疑,然后缘机仙子说,确实只有一个人资历不够,然而她推不出具体是哪个,那就只好两人一起了。

        笠珠都快冤死了。

        锦觅倒是很高兴的,以为是去玩的,还说要和笠珠在凡间做一对真正的姐妹。

        大典结束,笠珠一瘸一拐走出大殿,有些垂头丧气。

        水神早看出润玉似乎是有话要和笠珠说,想着再不让两人见面也不合适,毕竟目前还是主仆,就只带锦觅先离开了。

        润玉问笠珠:“你脚怎么了?”

        “扭了一下,不碍事。”笠珠说得轻巧,可看起来却全不是这样。润玉皱了眉,可他也做不了什么,假如可以不顾及周围人眼光,他是想把她抱回去的。现在他只能施法给她的脚踝处做个冰敷。

        “多谢,好多了。”笠珠感激道。

        “这个是什么?”润玉看着笠珠腰间的鱼形佩问道。

        “是我母亲留下的东西之一。”

        “这个有另一半的吧。”润玉看似说得漫不经心,实则试探。

        “你怎么知道?它确实有另一半,原本应该在我那个未婚夫手里,但既然他已不在了,那这个东西就只是我母亲的遗物而已了,我总不能扛着琴来,就只好带着它了。”

        润玉点点头,心中些许疑虑彻底打消。

        其实想来有些可笑,笠珠与她那未婚夫不过幼年见过,怎可能有什么感情,他竟因这个玉佩喝了一回醋。

        只是,将来要如何,因了沉魇的话,还需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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