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燹乱预言

　　皇舅、侍中何进散朝，轺车载着他悠悠荡荡地往何府驶去。

　　上午巳时，正是京都洛阳最繁华的时候，也正是刺客行凶的最佳时刻，是巡警最头痛的时候——穿梭往来的引水卖浆者、挑担售货郎，阻断了街道，好一派热闹景象。

　　轺车一颠一晃，如儿时的摇篮襁褓，何进很舒适地斜倚窗扉，对车外穿梭的人流早已是见惯不惊，独自闭目养神。听凭车外的仪仗、警卫驱赶挡道的市民。

　　突然，轺车哧一声停住了，何进吃惊地睁开了眼睛，警觉地坐起身子。

　　这时，警卫粗鲁的吆喝声响了起来：“老东西，你瞎了眼啦，这是侍中大人的舆车，你也敢挡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听了这话，何进放心地松了口气。显然，这是又遇见了拦车喊冤的外地流民，或者是来京申诉的免职官员。这种情况何进大人见得太多了。他可不愿沾惹上访者带来麻烦，让政敌看笑话。

　　何进此时刚升任侍中（国务院副总理），心情极好，撩开窗帘，正要吩咐车夫快走，免得惹上羊骚。低头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和一个小青年，老小二人双双跪在轺车前，挡住了去路。

　　何进摆摆手招呼警卫班长：“看这老头儿爷孙俩，八成是饿昏了头，赏他几文小钱，让他滚！”

　　白发老头儿望见何进撩开窗帘，突地窜到车窗前，向何进躬身施礼：

　　“侍中大人府库里的铜钱能救我老东西不至饿死，你可能拯救普天下千千万万的黎民苍生？让他们都能吃口饱饭”

　　何进听这老家伙谈吐不俗，略为一怔，不解地问：“那你对本官有什么要求呢？”

　　白发老头儿起身凑到窗前，轻声说：“上天预警，显示国之将乱，唯有侍中大人能解民于倒悬。”

　　何进被老头儿的马屁拍得五内舒坦，故作谦逊地说：“老丈高看，何进只有绵薄之能，哪有回天之力。”

　　老头儿再次轻声说：“我乃嵩山老道张通。天道轮回，观茫茫人海中，或许侍中大人可解消业劫。”

　　何进听说老者是嵩山道士张通，一怔一惊，一时无语，何家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和宗教职业者有着莫大的关系，何氏诸人对神职人员尽皆是充满敬畏。此时，何进自然对貌不惊人的老者肃然起敬了。

　　原来，何进的父亲是南阳有名的何屠，生意做得很大，在南阳开了好几家生猪产业连锁店，垄断了南阳的猪肉市场。尽管何屠在当地是土豪，毕竟职业肮脏，充满血腥，一家人在南阳很是被人瞧不起，不说达官贵人不与之交往，就连穷得揭不开锅的读书人也对何家避之如刍狗。整个南阳的居民，除了买肉，平时没事不走何家门前过。

　　一天，何进和妹妹何遐坐在街沿上玩耍，街上路过一个看相师，见到刚满五岁的小女娃娃，看相师停住脚步，仔细端详，突然卟嗵一声，在何遐面前跪拜起来，口称：“国母”。弄得何进兄妹一惊一怍，飞跑回家，看相师还独自跪拜在地，瞌头不止。

　　这一幕被站在店堂里割肉的何屠看在眼里，放下屠刀，飞奔出来，用血淋淋的双手把来人肩膀一扳，怒声喝问：“调戏小姑娘，你是犯羊角疯了吧。”

　　看相师也不着恼，恭身向何屠施礼：“刚才那小女子可是令爱？”

　　何屠一辈子杀猪，虽说是个没文化的粗人，但“令爱”一词还是懂的，而今受人如此抬举，第一次有人把杀猪匠的女儿称为“令爱”，在四周都是白脸狼的南阳，平生还是第一次。

　　何屠好不高兴，也就恭恭敬敬地说：“正是小女。”

　　看相师悄声对何屠说：“此子贵不可言，当是国母，尔要认真看顾，此乃天机，不可外泄。”

　　何屠一听，喜从天降，没想到我何家也有咸鱼翻身的一天，太好了，太好了。有了希望的日子就有盼头，何屠几乎癫狂，对相师无以为谢，命店小二送来一个猪脑壳，用油纸包好，外搭一副猪大肠，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这个宗教职业者。

　　后来的发展果如相师所言，何遐刚刚成年，出落得含苞待放，这时皇帝就在全国选秀女。何屠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花钱买通了选秀女的太监，将女儿何遐送进宫中。

　　何遐的美貌独立寒秋，惊得皇帝老倌睁不开眼睛，二话不说就扯掉小姑娘的衣裤，来了个霸王硬上弓。

　　何遐一沾恩露，即得汉灵帝宠爱。爱屋及乌，何屠一家大小也鸡犬升天，就连没什么文化的街头小混混何进，这不是都已经当上了侍中。而今，何进在耐心地等待着，妹妹今后还将成为皇后，皇后！

　　何进看着张通神神秘秘的样子，出于安全考虑，也不愿在繁华的闹市太多耽撂，就握住老者的双手，谦恭地说：“先生既来求本官，有啥事快说吧。”

　　张通摇摇头说：“闹市之中，此处不是谈论天道隐秘的地方。”

　　何进看老头儿一脸严肃，知道事关重大，吩咐警卫班长：“开道，把这爷孙俩带到府上。”

　　回到府中，何进请张通和小孙子到客厅就座，献上茶果，追问：“先生既有天道隐秘，此处无人，可说与本官听听。”

　　既然已经来到了侍中府上，张通也不急于说明来意，而是向何进介绍坐在身边的徒弟：

　　“此子姓李名儒，并非老夫的孙子，而是关门弟子，天将降大任于此子，故尔老夫带在身边。”

　　何进不愿听张通哆嗦，慢慢地闭目品茶，调侃说：“先生既来蔽府，我可不是要审查你们师徒的资政履历。”

　　张通嘿嘿一笑，突然脸色一变，严肃地说：“国之将乱，侍中大人荣华富贵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一句话，弄得何进瞠目结舌。张通的这话直捅何进的软肋，他是个杀猪匠出身，能有此富贵，总觉得是上天眷顾。妹妹被封为贵人，不是还没当上皇后吗，怎么这好日子就不多了呢？他的好日子可是还没过够。

　　何进急赤白脸地追问：“可有办法禳解？”

　　张通越发要显示自己的神通，说：“贫道在嵩岳为洛都望气，见北方黑云障雾滚滚而来，洛都瑞气尽失，天子正气已然荡尽，只怕是将被兵燹野火焚毁。”

　　既然张通大师已说出了未来几十年的兵燹，想来必有禳解之法，何进此时急于得到解法，想到俗话说的“钱能通神”，就转身命令仆人端上一盘金元宝放在大师桌上。

　　仆人离去，何进来到张通身边，讨教禳解的办法。张通说：“侍中大人虽然一言九鼎，但薄德权卑，还不足以感动上苍，若果天子能亲临祭坛，上告天地，威压四方，自可解兵刀灾厄。”

　　何进听了“天使”的话，自然跃跃欲试，又怕请不动天子降临祭坛，就请张通教他怎样蛊惑皇帝的说词。

　　张通见何大人这么不耻下问，笑了笑说：“去年六月，青蛇见于御座之上。诗云：‘惟虺惟蛇，女子之祥’，此兆预示侍中大人之妹不久即将为国母。当然，这话只能是你心中明白就是，不可告之于人。高祖刘邦斩蛇定天下，若让外人知道此蛇应在令妹身上，必将引来杀身之祸。”

　　大师一诓一吓，早把何进弄得六神无主了。张通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故作神秘的继续说：“其后，灾异变显，雨雹惊雷不绝，拔起大树百余株，洛阳城中一片惊恐。前年，太白犯房之上将，入太微。《占书》上说：‘奸人在主傍，愿急防之。’这一切都昭示了洛阳紫气衰竭，不利天子，侍中大人将此言启奏，天子必然允诺，到时降临祭坛。主祭之日，老夫与小徒为侍中大人作法助祭。”

　　何进得异人指点，不为皇帝着想，得为自己的富贵考虑，安顿好大师的住处，就盼望第二天的到来。

　　翌日上朝，侍中何进果然向皇帝提出“青蛇委坐，灾异频现，不利天子”的奏事。

　　确实，这半年来，汉灵帝正为这些灾事焦燥不安，问：“光禄勋杨赐，你是大儒，精通《白虎、杂爻》，青蛇盘之于朕的御座，这是千古不闻之凶事，当作何解？”

　　光禄勋杨赐明知汉灵帝荒淫无耻，宠信后宫，特别是迎纳了何进的妹妹何贵人后，更是秽乱后宫，不理朝政。因而启奏说：

　　“《春秋譏书》上说：‘天投蜕，天下怨，海内乱。’幸赖皇天谴告，提前预警。《周书》说：‘天子见怪则修德，诸侯见怪则修政，卿大夫见怪则修职，士庶人见怪则修身。’唯愿陛下斥远佞巧之臣，速征鹤鸣之士。”

　　要叫皇帝疏远美妻爱妾，这话汉灵帝不爱听，他是个离了女人就睡不着觉的家伙，说句不好听的话，女人就是皇帝老倌的安眠药。汉灵帝对杨赐的进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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