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文武双全的龙大大

经过初来乍到的巨大恐吓，吃完两顿饭以后，谢方尧平静下来，他深刻认识到在这肉弱强食勇者胜的世界，必须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好好苟住，学习语言和技术，和当地族人打成一片，把返回家园始终放在第一要务！

        尽管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可想到隔天要和一栋楼高的龙待在一起，他还是止不住肝颤，一晚上翻来覆去根本没睡好。

        天蒙蒙亮，瑟林和炉金敲门的时候谢方尧就精神了，爬起来上楼开门，风尘仆仆的两人迅速挤进来随手关门，尽管如此，还是有茫茫沙尘顺着门缝挤进来，瞬间染黄了谢方尧的运动服。

        炉金摘下兜帽，甩了甩胡须，丢给他厚厚的斗篷和靴子，瓮声瓮气地说：“穿上。”

        谢方尧接过斗篷，随即就被扑起的尘土呛到，他捂住口鼻闷闷地问：“我们不从塔里的传送门过去吗？”

        “我们去塔里。”瑟林的声音从皮质兜帽下方传出来，“但现在风大，套上这个好一些。”

        谢方尧从善如流地套上靴子、披上斗篷、拉下兜帽。准备完毕，三人等了几秒，用力推开了门。门打开的刹那，谢方尧的兜帽就被风吹掉，他赶紧抓住帽檐，至此再也没松手。

        外面的风真的大，卷起的沙尘分分钟将他裹成小黄人。几分钟的路程变得异常艰难，他几乎睁不开眼，要不是炉金和瑟林在左右护航，光凭他自己根本寸步难行。

        不知顶风踉跄了多久，谢方尧被大力拽进一道门，风的呼啸在背后戛然而止，他拉下兜帽透了口气，嘴唇上满是干燥的黄沙。他使劲擦了擦，结果更糟，他的身上无处不是沙。

        瑟林低念咒语，变出半透明的水球说：“把斗篷脱了，擦一擦。”

        三人陆续脱掉增重一倍不止的斗篷挂在墙上，蘸着水擦干净脸，向塔底深处前进。谢方尧开始紧张，胃也跟着抽搐起来。瑟林看他捂着肚子，忙不迭说：“请先忍忍，到房间我会给你吃的。”

        谢方尧不可能承认自己害怕，讪讪向他道谢。很快，他们回到那间有魔法阵的房间，瑟林把堆放在角落的包裹递给谢方尧，嘱咐起来：“其他用品昨天已经送进山里了，要是还缺什么回来的时候跟我说。”

        被嘱咐的谢方尧莫名有种即将出远门被母亲唠叨的既视感，哭笑不得地冲精灵点头。

        瑟林又啰嗦：“跟菲尼克在一起的时候千万别害怕，大大方方的有话直说，他不会为难你的。”

        谢方尧还没来得及点头，炉金不耐烦地说：“你说这么多他也不一定做得到，好了，该上路了。”

        谢方尧一噎，从游子远行变成上刑场，他同手同脚走进魔法阵中央，干巴巴地说：“开始吧。”

        瑟林不再多说什么，掏出魔法材料开始吟唱。一回生二回熟，谢方尧镇定多了，但被吸入传送空间后还是难受。他竭力忍住眩晕辨认方位，最后还是稀里糊涂地摔了出去。预想中的碰撞没有发生，他被一团黑暗吞没，身体一轻像被施加了漂浮术，稳稳当当地落地。

        “诶？”他吃惊地叫出声，随即感受到浓浓的视线压力。

        “惊讶什么，有我在，还会让你摔个鼻青脸肿吗？”暗金色光芒笼罩住他，盯着他的脊梁发出嘲讽。话音刚落，山洞里的亮度被慢慢调高，谢方尧注意到那是嵌在石壁上的水晶簇响应要求般散发出光芒，随着可见范围的增加，他发现自己踩在一大片泛光的黑鳞上，他腿肚哆嗦了下，勉强站直了。

        “抱歉……我没想到自己掉的这么不是地方。”他小心翼翼地挪动，假装自己很轻盈，“我这就下去。”

        “你知道往哪儿下吗？”菲尼克活络下筋骨，带给谢方尧地动山摇，他赶紧趴下抠住鳞片，顺着黑龙脊椎流动，他发觉自己趴在龙尾巴中段，现下被故意抬高到了半空。

        下去？下得去才怪！他不敢乱动，鼓起勇气跟龙打起商量：“能……放我下去吗？”

        菲尼克的鼻翼张开吐出热气，“趴着别动。”他不打招呼移动尾巴，让谢方尧体验了把没安全措施的空中平移，他自认还算冷静，但四肢还是不由自主缠紧了龙尾。

        好在菲尼克没继续故意欺负他，平稳地把他送到岩壁上的凹洞中。看到有能落脚的地方，谢方尧撒开腿蹦了进去。

        这是个干燥、整洁的崖洞，明显经过仔细打扫。岩壁上有被抠挖的痕迹，几簇红色晶矿被硬嵌在里头充当照明，除此之外还有充当桌椅的平整岩石和堆好的草垛。两个巨大行囊贴墙摆在那里，打开一看，里面塞满了日用品，甚至还有用来改善空气质量的干花草，八成是瑟林他们预备的。

        难道这个洞穴也是瑟林他们整理的？谢方尧来不及感慨，就被身后突然说话的菲尼克吓了一跳：“这里就是你以后住的地方，你自己收拾收拾。”

        “好的，谢谢。”谢方尧连连答应，头也不回开始整理东西。他打开行囊，他把皮革垫在草垛上，然后铺上毯子，他摊开粗陋缝制的服装，脑海里飘过“白色品质”四个大字，扯了扯嘴角把它们放在了草垛边上。

        做完这一切，身处山洞的他感觉自己像菲尼克豢养的花枝鼠，正竭尽全力把住处塞得满满当当……他被自己的想法雷到，甩了甩头，开始搬运书籍。书卷占据了行囊大半位置，正好应了那句话：知识就是力量。

        他取出一沓卷起的羊皮纸垒在石桌上，然后抱出一本本厚重到怀疑人生的古籍，正当他因为看不懂文字发愁怎么归类的时候，他又被菲尼克的声音吓了一跳：“卷轴可以先捆在一起收起来，你暂时用不到，越厚的书越要放在你趁手的位置，我们先从那些开始。”

        “哦……好。”谢方尧回眸应了声，不成想和菲尼克的视线撞到了一块儿。菲尼克的眼睛正好和洞口持平，深邃细长的瞳孔被金珀一样的玻璃体包裹，宛若瑰丽又危险的星云。

        谢方尧不知不觉痴看了好一会儿，赧然收回视线。菲尼克一反常态地没嘲讽他，目光静静平移到他手中的书上：“你手里拿的是精灵语祭祀祷语。”

        “祭祀祷语？”谢方尧翻了翻书，纳闷地喃喃，“瑟林给我这个干什么？”

        “欧尔卢恩各族几乎没有供平民专门学习文字的书籍，”菲尼克破天荒地耐心解释，“你跟瑟林说要学语言，他也不知道能给你准备什么，他在家乡是祭司候选人，用的最多的就是祭祀祷语，所以干脆把这当做教科书了。”

        谢方尧恍然大悟，拿起另一本被火燎了一角的黑皮书问：“那这个呢？”

        “这是炉金的熔炉手册，”菲尼克的笑声带着浑厚悠长的共鸣，“也是难为他了，矮人的技艺都靠口口相传，这手册是他自己的经验总结，很珍贵。”

        谢方尧哑然，没想到炉金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看着两本用截然不同文字记载的书籍，为难地问：“那我该从哪儿学起？”

        “感谢我的存在吧，”菲尼克自嘲地说，“如果不是我，就不会诞生通用语。”

        “是因为你之前的那条龙才对吧。”谢方尧低声纠正。

        “你知道？”菲尼克惊讶地看着他，饶有兴致地问，“瑟林和炉金都告诉你了？”

        完全没有。谢方尧脸微微发红，万幸整个洞穴都是红光，“也没……说很多，”他心虚地掩饰，“说到底我们充其量只是碰巧扯上关系的陌生人。”

        “算你有自知之明。”菲尼克轻哼了声，鼻息像一阵飓风吹得谢方尧一脸凌乱，“既然如此，那就听我说吧。”

        谢方尧忍不住摸索瑟林准备的食物袋进入吃瓜模式，但一对上菲尼克暗金色的眼睛，他赶紧老实巴交地坐直身，摆出聆听的认真模样。

        “故事没你想象中那么长。”菲尼克的白色瞬膜盖住眼球，沉浸于自我世界，“曾经这座山里有头叫伯恩的龙是欧尔卢恩最大的威胁，所有种族决定集合起来铲除它。人族王国悬赏重金和爵位寻找勇者，然后有个自诩天才的炼金术师为了出人头地加入了队伍，他经历挑战和磨难来到这里，幸运地打倒了恶龙，但当恶龙被打倒的时候……只有他受到诅咒，他再也回不了家乡，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一条：在黑暗中腐朽、癫狂。”

        谢方尧头皮发麻，这特么完全就是他的“报社”大纲啊！他惴惴不安，唯恐下一秒菲尼克就指认自己是罪魁祸首，当场崩了洞穴把自己填坑。

        他冷汗津津等了许久，菲尼克并没出手，只是诧异地问他：“怎么，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谢方尧抖了抖发僵的肩膀，结结巴巴地问：“会不会，冒犯到你？”

        “你猜到了？”菲尼克紧盯着他。

        谢方尧骑虎难下，硬着头皮说：“你刚刚说的那个被诅咒的炼金术师……就是你吧？”

        菲尼克哼了声，音调比往常刺耳：“你很聪明。”

        谢方尧筛子似的抖了下，朝桌子后边缩了缩，内疚地嗫嚅：“那一定很不好受……”

        “呵……”诡异的声息在洞窟里回荡，音调逐步失控，“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为什么承受一切的是我，曾经称兄道弟的人对我挥刀相向，而我还维持那点可笑的人性，就为了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能心安理得享受金钱和荣耀！！”

        菲尼克疯狂宣泄淤积在心底的黑暗，层层递进的回声震天动地，差点一波把谢方尧带走，他捂住不住嗡鸣的耳朵，忽然反应过来一个关键讯息——菲尼克变成龙以后遭遇了背叛。

        谢方尧设计的五人小队，除了已经露面的两人和菲尼克，还有一名兽人战士和娜迦萨满，他们迟迟没有在营地现身，该不会就是菲尼克口中走向对立面的同伴吧？

        谢方尧万万没想到，游戏之外的菲尼克命运多舛，他的学长骗的是他的作品，菲尼克的朋友要的是他的命！

        同情泛滥的谢方尧看向菲尼克的眼睛，绞尽脑汁搜刮当初朋友安慰自己的话，以过来人的姿态劝道：“你……别难过了，你就当那些家伙是垃圾，把他们丢进垃圾桶一了百了，过好自己的让他们羡慕去吧。”

        “过得好……我怎么过得好？”菲尼克冷冷地反问，“这种地方，你觉得好吗？”

        谢方尧想起早上的恶劣天气不住一噎，结巴地说：“这个……自然环境恶劣确实是噩梦开局，但有句话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看外边的营地不就建起来了吗？”

        谢方尧为自己的机智点赞，这实例结合得太到位了！

        菲尼克愣了愣，疯狂的颜色慢慢从他金色的眼瞳中褪去：“你倒是乐观，”他不悲不喜地说，“可我是龙，欧尔卢恩最令人厌恶的生物，他们恨不得把我挫骨扬灰，你觉得这个矛盾能解决吗？”

        “为什么不能，你很强大！这是你无以伦比的先天优势，任何势力都不敢小觑你！”谢方尧仿佛在为自己的游戏撰写续集大纲，打了鸡血一样侃侃而谈，“至于他们想消灭你的理由，无非是觉得你威胁到他们生存，只要你拿出事实向他们证明你非但不会伤害他们，还能让他们生活得更好，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跟你对着干？！”

        谢方尧一口气说了个爽，完事才发觉自己飘了，他收回激动挥舞的双手，鹌鹑似的低下头说：“但是……我们现在四面八方都是困难，道阻且长……你会不会觉得我说的都是天方夜谭？”

        菲尼克沉默不语，暗金色的眼睛映着青年谨慎的身影，满脑子都是他刚刚说的那两个字：我们。他许久没有体会过和别人共进退的感觉了，哪怕是瑟林和炉金口口声声说着关切，也没表明过站在一起的立场……倒是这个陌生人，轻易打破他内心的桎梏，莫非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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