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从沈思瑾的闺房走到沈府的大门前，沈峰怕看不清前路的沈思瑾摔着，于是紧紧地握着沈思瑾的手，走得极慢，而沈思瑾的心中还有些未理清的情绪，因此也不急，只跟着沈峰慢慢地走。
沈思瑗本该是走在沈思瑾的另一边，可却被沈家大哥沈思宁给挤开。
眼看着就要到大门口了，沈峰突然在沈思瑾的耳边低声说道：“思瑾啊，去了邢府之后，若是过得不痛快就回来，爹能养你一辈子！”
沈思瑾一怔，当即就红了眼。
“恩，好。爹放心吧，我一定不叫自己受了委屈。”
沈峰又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你非要嫁过去，爹是绝不会让你嫁人的，你说你不管嫁去谁家，他们待你能有多好？还能有爹和你哥哥待你好吗？你说你……”
“爹！”沈思宁一听到这话就哭笑不得，“你这会儿跟思瑾说这个做什么？”
这不是要让思瑾害怕了吗？
“是啊，都这会儿了……”沈峰心中怅然，随即又恨恨道，“当初就不该让邢家那小子陪思瑾玩儿，结果玩着玩着他就把思瑾给拐走了，这臭小子！”
这下连沈思瑾都心觉无奈：“爹啊……”
“好好，爹不说，不说了。”看着近在眼前的邢谦，沈峰想说也说不了了。
一身大红喜服的邢谦正是满面春风，见到沈峰牵着沈思瑾过来，便谦和一笑，规规矩矩地向沈峰作揖行礼。
“岳丈。”
“哼！”邢谦笑得越开心，沈峰就越不开心，狠狠地瞪着邢谦道，“若叫我知道你惹思瑾不快，你小子就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点儿！”
没想到沈峰一开口就是威胁，邢谦微愣，但想到沈思瑾是沈家的宝贝，便又展颜微笑道：“岳丈放心，小婿定善待瑾儿。”
“哼！”沈峰又瞪了邢谦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执起沈思瑾的手，递给邢谦。
邢谦忙抬手去接，可没想到指尖才触碰到那滑嫩的肌肤，沈思瑾的手就猛地一缩，眨眼便从眼前消失。
“瑾儿？”邢谦不解地看着沈思瑾，奈何沈思瑾的头上还盖着盖头，邢谦根本就看不到沈思瑾的表情。
沈峰也觉得诧异，偏头看了看沈思瑾，突然牵起沈思瑾的手就往回走。
“好好好，咱不嫁了！”
“诶？爹！”沈思宁和沈思言赶忙把笑呵呵的沈峰给拦住，“爹您这是做什么？”
沈峰理直气壮道：“思瑾今日心情不好，不嫁了！”
一听这话，沈思瑾顿时哭笑不得，连担忧和害怕的心情都没有了：“爹啊……”
沈思宁和沈思言也是一脸无奈，拉着沈峰和沈思瑾就把人给送回邢谦面前了：“爹您快别闹妹婿了，您瞧您都把妹婿给吓着了。”
“可不是嘛，”邢谦赶忙摆出一副讨好的笑脸，“小婿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今日给盼到了，岳丈您要是不把瑾儿交给小婿，那小婿今日就穿着这身衣裳坐在您沈府的门前哭！”
“哼！你倒是哭一个来看看？”沈峰斜睨着邢谦。
“这……”邢谦愣住，然后蹙起了眉。
他的这位准岳丈平日里就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言行豪爽，与人说笑打趣时也没什么不敢说的，可那是平日里，旁人见了也只会夸赞他这岳丈爽快，今日是他大婚，先前他就已经被沈府的一众女眷拦在门口闹了个头疼，这会儿他的岳丈又不给他个好脸色，这叫外人看了像什么样子？他敬沈家三分，可不代表他们邢家在沈家面前势弱，更不代表他的脸面不值钱，想给他个下马威也要看看场合吧？
沈思瑾的二嫂云妍见一旁的媒婆急得满头大汗，便知道再拖延下去怕是要误了吉时，再一看邢谦逐渐阴沉下去的脸色，云妍眼珠子一转，忙给沈峰和邢谦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台阶。
“思瑾可是咱们沈家的宝贝呢，哪有这么容易就让妹婿你给领走？别说我家舅公舍不得，连我这个做嫂子的都舍不得她嫁人呢！”云妍笑嘻嘻地看着邢谦，“不如妹婿就在这里给思瑾吟一首情诗来听听，若妹婿吟得好、吟得深情，咱们便让你把思瑾领走，如何？”
心想两家人也不能僵持在沈府门口，邢谦的眼神一闪，笑容温和地点头：“这个容易。”
话音落，邢谦就声情并茂地吟诵了一首情诗给沈思瑾听，瞧那专注、温柔又深情的模样，可叫不少来看热闹的女人对沈思瑾心生嫉妒。
然而沈思瑾的心中却并无波澜。
若换做以前，听到邢谦这样温柔而又深情的声音，即便是瞧不见邢谦的神情，她也必要感动到潸然泪下，更不用说这曾是她期盼已久的大婚，只是能与邢谦结为夫妻她就要感谢上苍了，但此时此刻，她只想知道邢谦的这份温柔和深情给过多少女人，而她又是第几个。
邢谦的一首诗吟完，沈思瑾也已经整理好心绪，将手递给邢谦，沈思瑾便由邢谦扶着进了喜轿，喜轿那绣着鸳鸯纹样的帘子一放下，沈思瑾就再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起轿”，这一顶小小的喜轿就被人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邢府的方向去。
行毡、跨火盆、拜堂、入洞房，这一场大婚之礼的每一个细节都与沈思瑾记忆中的相同，这叫沈思瑾的思绪愈加混乱，却又更加清晰。
坐在被火红渲染的喜房里，沈思瑾的耳边没有了喧闹的喜乐，也没有了喧哗的人声，有的就只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犹豫再三，沈思瑾还是自己将盖头给掀开了。
媒婆登时就给吓得变了脸色，慌慌张张地跑到沈思瑾的眼前来：“哎呦我的少夫人！这可不能自个儿掀，得等着邢家少爷来啊！”
沈思瑾将盖头撇到床上，问眼前的媒婆道：“今日就是你一直都跟在夫君身边照应着？”
那媒婆一愣，点头道：“是，是老身没错，你这个……”
“怀素，赏。”
“是，姑娘。”怀素立刻从荷包里取出碎银，放了三颗在那媒婆手里，“今儿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回吧。”
“诶？”那媒婆可从没见过这么有主意的新妇，本还想再劝两句，可见沈思瑾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媒婆便识相地离开了。
反正钱她是赚着了，若之后邢家人问起，她也可以说是少夫人强逼她离开，怎么也怨不着她。
打发走了媒婆，沈思瑾又看了看喜房里的几名女婢。
怀素是她身边的大丫头，她成亲了，怀素自然就是陪嫁丫头，她爹另外还给了她两名女婢，一个名叫星竹，一个名叫星茗，此时两人恭顺地站在床头和床尾两边，对沈思瑾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反应。
再站得远一些的两名女婢便是邢家祖母安排来的，此时正瞪着眼睛看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似的。
沈思瑾莞尔一笑，温声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两名女婢立刻收起脸上的惊讶，恭敬地福身。
“奴婢红柳/绿萍，拜见少夫人。”
沈思瑾点点头，又道：“你们既是祖母安排到我这里来伺候我的，那便随了我的女婢，把名字改一改，红柳就改名叫星梅，绿萍就叫星荷吧。”
红柳和绿萍顿时面面相觑，绿萍比红柳小一些，也更心直口快一些，当下就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启禀少夫人，奴婢们的名字是老夫人给取的，少夫人您……”
“祖母不是将你们给了我吗？”沈思瑾脸上的笑意微微敛起，挑眼睇着绿萍，“还是说这昭文苑里的事情，我说的不算，你们说了才算？”
“奴婢不敢！”红柳和绿萍打了个激灵，立刻就跪了下去，“多谢少夫人赐名。”
“起来吧。”沈思瑾的神色一缓，站起来抻了个懒腰，四下打量一圈后，再度开口，“怀素，二姑娘给安置在哪儿了？”
“回姑娘的话，二姑娘被安置在红曲院里，就在昭文苑北面，隔了一片小树林。”
“红曲院……”沈思瑾哂笑。
早上那会儿，沈思瑗跟她说邢谦的心里只有她，这十几年来就守着她一个人，可大概这江陵城中除了他们沈家，谁都知道邢谦还有几房妾室，邢家祖母还专门空出一个院子用来安置邢谦的妾室，取了个极其风尘的名字：红曲院。
除了红曲院里有名有份的妾室之外，邢谦还在外面养着不少女人，若不是那些女人的身份会给邢家抹黑，邢谦八成是要把人都接回来了吧。
说白了邢谦这人就是个衣冠禽兽，只是这江陵城里的人啊，有钱有权的都与邢家是世代之交，没钱的不敢惹邢家，邢谦要做个温柔专情的人，又有谁敢揭他的底？他们都不必帮邢谦扯谎，只要闭口不言，便能让他们沈家无法察觉到邢谦的本性，毕竟她与邢谦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邢谦在沈家人面前一直都是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沈家又有谁想得到当年那个腼腆的小男孩竟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何况这江陵城的人原本就不喜欢他们沈家这个外来户，大概也乐得见他们沈家吃下一个闷亏，这会儿大概就等着看她、看沈家的笑话了。
怀素不明白沈思瑾在笑什么，细细打量了一下沈思瑾的神色，便试探着问道：“姑娘，要叫二姑娘来伺候您吗？”
“不必了，”沈思瑾回神，“妹妹今儿也累坏了，就叫她歇着吧。星荷、星梅，去弄桶热水来，我要沐浴。”
“诶？”星荷和星梅一怔，为难道，“可是少夫人，您……您得等少爷回来。”
沈思瑾转头，淡淡地看着星荷跟星梅：“去吧。”
“……是。”
等星梅和星荷出了门，沈思瑾才对眼前的三人说道：“星竹，你去前院盯着，看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只要他往这边走了，你就先跑回来告诉我。怀素，将门外守着的人都撤了。星茗，你来替我脱下这身行头，可累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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