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洛阳牡丹(下)
是夜。
月黑风高。
莫离摸着黑在林府花园里穿行，她不敢跑得太快，深怕脚下绊到什么踢到什么，庆幸的是还好白天来过一趟，现在虽然说不上熟门熟路，但至少不至于迷了路。
她刚刚是翻墙进来的，直接翻到了林府的后花园，这里离林老爷的院子并不算远，只是路有点绕。
现在这个时间点，府里的人几乎都已经睡了，若还有没睡的，恐怕不是生理有问题就是心理有问题。
谁曾想，还居然真的让她碰上了大半夜不睡觉跑花园里来闲逛的。
林正瑜。
居然又是这位。
莫离还来不及感慨这位林家公子是不是自己命里的克星，林正瑜已经拿着灯笼越走越近，心里暗道一声倒霉，她只得赶忙找棵树跳了上去。
她这动静不大，但若是有内力的人肯定立刻就能感觉的到，好在林正瑜并不懂什么功夫，只当自己听到的那些细碎声是风带起的声音，也没多想。
林正瑜走到莫离所在的那棵树下，莫离才发觉原来这林家公子刚刚才哭过，现在嘴里还有细小的哽咽声，似乎还喃喃自语着什么。
那喃喃自语似乎只是重复着差不多的话，莫离觉得奇怪，于是竖起耳朵想听仔细些。
她又听了好几遍才终于听明白林正瑜在说什么，而林正瑜，已经从她所在的那棵树走向了另一棵树。
“水滟，为什么要这么骗我。”
林正瑜说着这话，继续往花园深处走去。
待得确定他已经走远了，莫离才跳下树，叹息一声这林正瑜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种，抬步便打算继续往花园外走。
伸出的脚却在半路顿住了。
林正瑜，水滟，花魁……洛阳牡丹？
她记得，下午林正瑜有说过，水滟有洛阳牡丹的称号，但她当时一心想着把他赶走，并没仔细留意他说的话。
谁曾想，此牡丹兴许并非彼牡丹。
得意楼！
莫离暗骂一声，连忙转身原路返回。
她心一急便忘了前面还有个林正瑜。
所以当林正瑜用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她时，她第一反应是把他打晕了，以免喊来人坏事。
这是个可行的办法，所以她真的这么做了。
．
林府在城南，得意楼在城西，莫离从林府赶到得意楼时，已是子时一刻。
这个时候，寻常人家大多已沉沉入梦，却是得意楼最热闹的时候。
温香软玉，醉生梦死，男人大多都抵抗不了两样东西，美人以及美酒，得意楼不单有整个洛阳数一数二的美人，还有全洛阳最好喝的佳酿，生意之好可想而知。
这样一个销金窟，连用的香都是上乘的香。
为了方便，莫离是从二楼窗户直接翻窗进去的，翻窗之前她倒不是没做过心理准备，但真撞见又是另一回事
在有功夫的情况下撞见的第一反应是什么？自然是把人打晕然后拿被子连头一起盖住，眼不见为净。
也亏得她下手快，正在床上忙活的两人压根连闯入者是谁都没有看清，就直接晕了过去。
想到自己脸上还没蒙面，莫离忙从衣橱里翻出一条面巾戴上，又确定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装备，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刚走没几步就迎面碰上一男一女搂在一起走来。
莫离低下头假装没看到这两人。手摸上袖里的银针，打算若那两人喊叫就用银针直接把人麻醉。
好在那男的已经醉的不清，而被他搂在怀里的女子只是奇怪看了她一眼，并没说什么，和搂着自己的男人跌跌撞撞走进了她出来时隔壁的那间房。
莫离松了口气，继续往三楼的楼梯走去。一般楼里排得上名的姑娘都是有自己的房间的，以水滟的地位，房间应该是在三楼。
三楼比二楼还要冷清，她在过道上来回走了两遍，连半个人影都没碰上。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莫离咬了咬唇，只得一脚踹开最近的那扇门走进去。
轻纱幔帐，影影约约可见床上斜倚着个窈窕身影，芳香扑鼻，这香味是和她在二楼闻到的香不同的味道。
即便看不清床上那人的面容，她也能想象的出那一定是个难得的美人，而且还是个有格调的美人。
她朝着那挂着层层粉色幔帐的床走过去的同时，床上的女子也被门口的声响惊动撩起幔帐望了过来。
半阖的眼带着还没完全清醒的惺忪睡意，肤若凝脂，淡扫蛾眉，女子身上着的粉色抹胸纱裙因为在床上睡着了的关系，往下掉了不少。
莫离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这样的场景她一个女的看着都觉得脸红心跳，若今天来的是个男的，哪个能把持得住不扑上去。
女子看到她，眉黛微皱，“你是谁？”顿了顿，大概想到什么，又道，“来找夫君的？你也看到了我这屋子里没人，去其他地方找吧。”
她这一说莫离倒从美色中回过神来。
原来这女子误以为她是被丈夫抛弃在家独守空房的小媳妇了……莫离心里好笑，并没否认，而是顺着她的话板起脸凶巴巴瞪着她问，“水滟那狐狸精在哪个房间？”
女子若有所思看了她会，“你找水滟？”
莫离于是继续拿眼瞪她，“快说，水滟那狐狸精在哪个屋子？”
女子低笑一声，上下打量她几眼，方道，“看来夫人是第一次来这得意楼抓夫君吧？不知道是谁跟夫人说夫人的夫君是来得意楼找水滟的，那人想必也不是真心想帮夫人。”
莫离愣了下，“什么意思？”这话问完她就立刻想到了什么，当下就黑了脸。
像是验证她心里的猜测，女子轻笑，一字一顿道，“因为我就是水滟。”
莫离在心里暗骂一声，张嘴正要问她知不知道一个叫花宸的人，却没想头上突然传来一阵眩晕，而刚刚还好好和她在说话的水滟，突然变成了两个。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水滟又变成了三个。
“那香……有迷药，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莫离摇摇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些，没想这么一摇，头上的眩晕感反而更厉害起来。
她在完全失去意识前，仿佛听到那个叫水滟的女子在她耳边笑道，“没办法，你那对眼睛长得太像你娘，我想假装认不出来都不行。还有，这不是迷药，这药可不是谁求我我都会给的，小姑娘，不要太谢我。”
莫离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个浴桶里，桶里放着的是冰水，但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身上的燥热因为这冰冷的水而得以缓解许多。
昏迷前水滟最后的话在脑中回放，所以，她这是中了那啥？
莫离低头看自己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衣服是完整的，而且她现在这状态看着也不像已经那个过，可是……她人为什么会在这浴桶里？
屏风后沉稳的脚步声让莫离回过神来，两只手连忙抓紧浴桶边缘来压抑身上被这脚步声撩起的感觉，她现在虽然脑袋勉强还是清醒的，但身体却已经无法完全受自己控制，尤其是身体里沸腾的血液几乎要烧尽她最后的理智，现在若让她看到个男的，她自己都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像饿狼扑食那样扑过去。
屏风后的人越走越近，直到绕过屏风，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莫离紧握着浴桶的手在看清来人后，反而放开了。
这人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醒了？”
声音，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这是哪里？你为什么在这？”莫离红着眼看他。
花宸手里拎着水桶，走到浴桶边将水桶里的冰块缓缓倒入浴桶中，边倒边回答她，“这里是我落脚的客栈，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昏倒在水滟房里，身上中了‘至情’。”
浴桶中的冰块虽然能缓解她身上的燥热，却远没有浴桶边的人有吸引力，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怎么都离不开那个身体，莫离已经快要哭出来，偏偏她越是心急，眼睛越是血红的跟兔子一样，理智也一点点被逐渐烧掉。
她想起了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得意楼？”
花宸拿着水桶正要离开，听到她这话，脚下的步子顿了顿，“我当时也在得意楼，有看到你进水滟房间。”
“所以你是看着我进水滟房间，然后中这个……什么情的？”
“至情。”
“随便什么情……你明知道水滟会使毒，但还是看着我走了进去，你知道我找水滟是为的什么，你当时只要肯露个脸，哪怕给我一个消息，我就不会进水滟的房间，着了她的道。”
“丫头，我……”
莫离清楚听到了自己脑中属于理智的最后一根神经崩掉的声音。
她站起身直接扑上去咬他，咬着咬着，又变成了舔，舔着舔着，感觉到后颈一阵痛感，然后，就没然后了。
再醒来时，人已经躺在船上。
身体已经恢复正常，理智也已经找回。
莫离睁开眼又闭上眼。
她现在强烈的希望自己能够……失忆。
“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
好似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似的，花宸的声音凉凉响起。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花宸口气好似自己是自找的一样，偏偏她脸皮又没厚到能跟他就昨天的细节再讨论一遍。
莫离起身下床，走到桌边，全程目不斜视，不想也不打算面对花宸。
偏偏花宸好似跟她杠上了一样。
她才在桌前坐下，端起桌上的粥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听桌子另一边的人又凉凉开口了，“你前世还真是属狗的。”
莫离不理他，埋头喝了一口粥，正要喝第二口，花宸又道，“放心，这事我不会和雪暖他们说的。”
莫离还是没理他。花宸瞥她一眼，继续道，“你说你好好的去添什么乱。”
这话刚落，喝粥的那个人就把碗砸了。
“要不是担心你你以为我会被碰到这一茬？你找到独孤凛我碰到这一茬也算了，但你找到独孤凛了没有？”莫离站起身，红着眼瞪他，“啊？你说说看，你找到独孤凛没有？”
自然没找到。
若是找到了，他也没空在这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花宸没吭声。
“那就是没找到咯。”莫离冷眼看着他。半会，又坐回了椅子上。
花宸以为她会有很多话骂他，没想她说完这句，坐回椅子，就再也不理他了。
花宸有点摸不准，只得试探道，“要不要再给你盛碗粥？”
莫离看他一眼，“要。”
说完，移开视线又不看她了。
花宸只得去一旁又拿来个空碗，替她盛粥。粥刚盛满浅浅一碗，便听莫离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气走？你也不想想，如果这样轻易被你气走，那我昨天遭的罪不是白遭了？万一之后还要找你，我不是又要遭一次罪？”
他一直知道这丫头不傻，但有时，实在恨她太聪明。
“你和雪暖还有小鬼明天就回渌澜谷去，别管这事了，听话。”
“如果没有发生昨天的事，你一开始就好好劝我，我说不定真就听了，但昨天我吃了那么大亏，你觉得我的性子，可能让自己白白被别人这么算计一道？”
“其实你也不算很吃亏，”花宸将碗放到她面前，略过她旁边的椅子，走到她对面坐下，“你看，昨天虽然被下药的是你，但严格来说，吃亏的其实是我。”
“你要不要再盛一碗粥？”
“我不饿。”
“我意思是，这碗我要用来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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