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吴灵芝道：“大壮说得是, 咱们也别只顾着说了，赶紧吃吧！”
众人举筷，说不得风卷残云, 满嘴流油。吃毕，吴灵芝把做肉的小锅子拿布擦了，着火烧了油腻, 反复洗刷, 倒入谷中溪水重新置在火上, 又抓一把方才陶建送来的山中野茶叶, 烧得滚开。
这种野茶大家很熟悉, 陶家村那边也有人喝，比真正的茶叶要便宜很多，是许多穷人家的首选。其实它们算不得真正的茶叶，本质就是一种高大树木春夏之交枝头长的嫩芽, 无毒无害, 煮出来闻着带浓浓茶香, 但喝了既不能提神也不能刮油, 只不过是比白水有味一些。
茶汤滚开后, 吴灵芝捞出叶儿, 下入白米，把锅盖盖了, 转身去切早就泡着的木耳菜条等物掀盖一同丢入锅中。坛子里的小菜儿每样切了一碟子，又盛了一碟儿路菜, 齐齐整整摆在提盒里。
火塘里的火很猛, 小锅被烈焰包裹，锅盖缝隙处急促地冒着带有清香茶味儿的喷香饭菜蒸汽，飘了满屋。旁边看着的人方才都已饱餐一顿, 现在闻着这气味儿，依旧是有些眼神发愣，口里发紧。
几个人互相看看，都有些不好意思。也是好笑，刚刚才大口吃肉来，这会儿又馋起没油星儿的茶汤饭了！
吴灵芝让陶二壮把俩孩子的饭送去，一再叮嘱：“放下提盒就回！”
陶二壮知道娘的担心，把提盒给放进包里，喊了一句：“饭来啦！”喊完便狠狠心回去了，不多说一句。
陶乐乐一骨碌爬起身来，把提盒拎到矮桌儿上，一层层揭开：“英英，你快披着衣服坐起来，我给你喂饭！”说着端着碗来到她旁边盘腿坐下。
何英爬坐起来，把衣服披好了，就着陶乐乐的手吃了起来。
才吃了一口，何英就道：“好香，这是什么茶叶煮的汤？”
陶乐乐道：“应该就是吴叔叔送来的山里茶叶，觉得香你就多吃几口。”
何英就着这些小菜儿，罕见地慢慢吃了半碗，然后实在吃不下了：“我够了。”
陶乐乐从吊锅里舀了一点滚水把帕子浸湿了，拧了拧，给何英抹脸擦手，拿下衣服搭在被子上，把人安顿进被窝后，才开始吃自己的那份饭。
和何英的清淡病号饭不同，陶乐乐的这份饭可真是分量十足，油水满满：浓油赤酱的烧鹿肉，在火上烤得微微发焦的炸丸子，几乎要堆起一座小山！可见家里人都不怎么舍得吃，尽留给她了。
她大口大口地嚼着，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这情形看得何英目不转睛。
“怎么，你也想来点儿？”陶乐乐含糊不清地道。
何英笑：“不是，是我看你吃得极香，心里高兴。”
陶乐乐嘿嘿笑了。这个小丫头真是好哄，只可惜生错了年代。要是生在她那个年代，看到网络上一大堆换着花样儿的吃播，还不得乐上天了？
陶乐乐吃着吃着，觉得有些油腻，目光落在了何英的那份饭上。
此时这份病号饭看着十分清淡解腻，尤其是那些小菜儿，一看就爽口。
“你不吃了吧？那我吃了！”说罢她就要拿碗。
何英一愣，忙道：“不可！怎么好要你吃我剩下的？不，不干净……”
陶乐乐道：“没事，我用自己筷子把你吃的那些扒到一边，只吃你没动的那些。小菜儿更不要紧，咱们自家人吃饭不也是一个盘子戳来戳去。我都不讲这些，你怕什么！”
陶乐乐对这具身体的免疫系统比较有信心，古时候乡下孩子都是满身泥土长大的，搞不好还吃过鸡屎，对一般的环境里的各种细菌微生物早已接纳习惯。况且何英又不是传染病，只不过是先天不足，问题不大。
于是她唏哩呼噜地吃掉了何英剩的那半碗茶素饭，又吃了好些小菜儿，满足地打了个嗝儿。
不愧是她娘，手艺真棒！！
何英怔怔看着，一双美眸目光微微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里，俩人的被褥挨在一处，看着像是躺在一张大床上般，叽叽咕咕说着话儿。
火塘里的柴火拨了一些出来，烧得不那么旺了，可屋内的温度还是足够的。
陶乐乐弄来四个大汤婆子，临睡前灌满了滚水，拿布套儿拢了避免烫着，两人皆是脚边一个，手边一个；棉被这玩意儿她管够，底下铺了足足三层，才打的新棉花胎，软得像是卧在云里。
倒是没有盖棉被，太压人。陶乐乐偷偷做了手脚：外表看着依旧是棉被套，实则里头的芯儿被她偷偷换成了羽绒被芯，轻飘又暖和。她不担心哪天被子破了被人发现异样，因为据陶建说，这个时候已经有羽绒被子了，而且用的都是百分百天然细绒，工艺不比她这些商城买来的差。
包外寒风呼啸，冰天冻地，包内被窝里的两个孩子浑身暖融融，手脚几乎要发出汗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得相对较多的缘故，何英的精神好了许多，一直不见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陶乐乐聊着天。
“你以后，想嫁什么样的郎君？”何英忽地问道。
陶乐乐笑：“咱们才多大，哪里就说得着这样的事情！”
不愧是古代的孩子，挺早熟的，不到十岁就想这么远了。不过这个时候的人结婚也早，这么一想，倒也正常。
何英道：“姐姐莫不是怕羞？放心，咱们私下说话儿，不对外头说。”
陶乐乐笑得更厉害了，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误会了何英的意思。
这该不会就是古代版的闺蜜夜话局吧？有意思！
估计是小丫头有如意郎君，不好意思直说，才故意这么先问起别人，等对方说完了再顺理成章说自己的。这样的小女生把戏，她以前见多了。
陶乐乐笑完，体贴道：“那你先说吧！你说了我再说。”
何英不解：“我说什么？”
陶乐乐道：“你们大户人家都下定的早，你家里有没有给你定亲事呀？”
何英笑：“我不曾定亲。”
陶乐乐一顿，换个方式问：“那……你想嫁什么样的郎君？”
何英轻声道：“我想嫁姐姐这样儿的，说不完的话，又有意思。夫妻是一辈子相处之人，若是无话可说，岂不像是嫁娶了一尊石头，各守鳏寡？”
陶乐乐笑出了声：“傻丫头，你看着聪明，原来还没开窍！咱们要是嫡亲姐妹还好说，只可惜并无血缘，现在再说得来，以后等你成亲了就围着自家夫君孩子转了。多少手帕交，最后两两相忘。”
何英笑：“姐姐你才是没开窍呢。不说我了，该你说了。”
陶乐乐其实对嫁人没多大兴趣，不过见对方这么执意要知道，还是认真想了想：“最好是不嫁。若一定要嫁，就嫁个对我来说好处最大的。”
何英一怔：“什么好处？”
陶乐乐如数家珍：“多了去了！比如心情上的好处，身段风流，眉眼如画，使我一看他就心花怒放，眉开眼笑；银钱上的好处，良田千顷，骡马成群，钱过北斗，米烂成仓，大把的金银给我受用，也不见一丝儿心疼；或品格儿上的好处，温柔体贴，知冷知热，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而不是做那大难来头各自飞的同林鸟。嫁这样的人，才有几分意思，不然找那看着就来气的，还不如一个人过呢！”
何英把她的话记在心里，笑：“姐姐这么好，一定会找到这样的如意郎君。”
陶乐乐笑：“找不到也没什么要紧。到时候找个道观儿做道姑去，成天和姐妹们一起吃香喝辣，吟诗作对，打秋千下棋，弹琴听曲，难道不潇洒自在？”
何英一把握住陶乐乐的手：“你不许做道姑。”
陶乐乐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敷衍小孩子：“好好好，不做不做。”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渐渐的就都睡着了，她们的手就这样一直紧紧握着。
在吴灵芝和陶乐乐精心的关怀照料下，何英的病渐渐好了。
确定她痊愈可以自理后，陶乐乐搬回了自家的蒙古包，把个吴灵芝欢喜得不轻，抱在怀中不肯松手。
“几天没看着自家幺女，心里怪空落落的。”
自从逃荒上路，夜夜都是她楼着这个宝贝疙瘩睡觉，忽然怀里空了几天，那滋味儿不好过。
陶二壮嘲笑：“娘，小妹这才出去几天，你就这个割心样儿！以后若是她嫁了人，你不得哭瞎了眼？”
不料，“嫁人”这话一出，另外两个人也变了脸色。
陶大勇骂道：“恁没羞没皮的！你妹子才多大？说什么嫁人，不许嫁！”
虽知道自家女儿迟早要成家，可听到这话，陶大勇就心里发酸，来火儿！
陶大壮更是急中生智：“要不咱们和何小姐家里一样，招个上门女婿，那样就不怕看不到小妹了。”
陶富贵一家笑倒在地，尤其是陶富贵，一只手拍着自己的大腿，另一只指着陶大壮，想说点什么又笑得说不出来。
吴灵芝又好气又好笑：“一天天的，尽说些没成算的话！赶紧去把幺女的铺盖弄好，好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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