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不知道自己有个胞弟，更没想到他竟然会来看她。还是以
逃难的方式。
他是那些人中第一个来看她的，她心里不是没有动容。
只是，还是有点难受。她心里不禁期盼着，他来了，那母妃呢？母妃来了吗？
于是她假装不经意的问道：“你是一个人上山来的吗？你母妃呢？”
殷怀素抹了把脏兮兮的脸，吸吸鼻子道：“我一个人偷跑出来的，母妃和父皇在行宫。母妃母妃不让我来，说我会打扰你，可是可是我想见阿姐，我就趁他们不注意偷溜出来了”
殷素晖没说话。
皇帝行宫就建在距离太清观不到二里地的山腰上。坐马车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
她心底酸涩，她在期盼什么呢？
殷怀素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跟蚊子嗡似的，悄的抬头看了殷素晖两眼。
扯着她的袖子可怜巴巴的说道：“阿姐，你别赶我走，我就待一会儿”
看着面前比她矮一个脑袋的弟弟，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殷怀素顿时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的见牙不见眼。
她牵起殷怀素脏兮兮的小手，走到舆室，拿了帕子沾湿了细致的给他擦脸，擦手，帕子都黑了，才总算将脸擦白净。
殷怀素就一动不动，乖巧的任由她摆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看。心里美滋滋的想到，原来这就是阿姐啊，有阿姐的感觉真好。
八岁的孩子藏不住心思，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就露出痴笑，活像个傻子。
殷素晖无声的笑了笑，心底的酸涩感渐渐淡去。
等洗干净了帕子，绞干后晾起来，她柔声问道：“走了这么久，渴吗？可要吃茶？再吃点点心垫垫肚子？这个时候斋饭已经放完了。”
殷怀素连连点头，躲过了宫女侍卫们的追击，又爬了这么久的山，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殷素晖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往卧房走。殷怀素就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一个人在心里傻乐呵，姐姐又牵了他的手
待填饱了五脏庙，困意就涌上了头。
在殷怀素连续打了几个哈欠之后，殷素晖终究是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困了就去我床上休息会儿吧，等到时辰了我叫你。”
殷怀素眨着一双因为打哈欠而泛出泪花的大眼睛说道：“阿姐，我不困。”
好不容易见到阿姐，怎能将时间睡过去？
殷素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道：“阿怀，听话，睡一会儿，阿姐不走，阿姐在旁边陪着你。”
殷怀素一激灵，瞌睡都少了小半儿。阿阿姐叫他阿怀？还摸了他的头？
呜呜呜，阿姐好好
于是殷怀素乖乖地走到床边，双脚一蹬脱了鞋，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又往里缩了缩，伸出小肉手拍了拍床道：“阿姐，你坐这里。”
殷素晖起身坐过去，掖好他的被角，道：“好，快睡吧。”
殷怀素听话地闭了眼，思绪却乱飞，阿姐的被子好香啊，阿姐好温柔啊，阿姐怎么那么好？阿姐明明只比他大两岁，但是怎么这么会照顾人？阿姐一个人在这里一定过得很辛苦
不一会儿，身边的呼吸声慢慢沉稳了下来。
殷素晖看着那张安睡的脸，沉思。
他应该过得很开心吧？有父皇和母妃的宠爱，身份尊贵，定是被众人捧着长大的。性格率真，应该有很多朋友
她忍不住想，明明是一母同胞，为什么差别这么大？为什么我就得在这道观孤单一人？为什么父皇母妃从未来看过我？为什么我生来就要为那所谓的父皇祈福？日日念诵这枯燥晦涩的经文？为什么偏偏我生来便要以造福天下百姓为己任？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她眉头紧蹙，双目紧闭，眼尾泛红，像是魔怔了
她掐紧了手心，指甲陷入肉里，血丝在掌心蔓延，过了很久，她才从刚才的思绪中走出来。
她急忙默念《静心诀》，试图赶走脑子里的声音。
她有些后怕，这不是第一次了，乳母去世那天，她也同今日这般失控。
可是她克制不住脑子里的声音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是没人要的孩子没有人真心待她
她睁开眼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殷怀素，好在，她还有个弟弟，且她的弟弟挂念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有一种自己被当成殷素晖的感觉，而不是荒唐地被当做慈航道人。
窗外远远传来说话声，将她飘远的思绪勾了回来。
“爹爹，那是公主的轿子吗？”一个甜甜的孩童声音问道。紧接着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豁，足足十六抬，定是鹤年公主的轿子了。”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鹤年公主？慈航道人的转世？那我可得好好瞧一瞧。”
待轿子进了城门，议论声便慢慢低了下去。
人群中有个老妪颤颤巍巍的跪下行了大礼，高声道：“恭迎公主回京，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个汉子认出这老妪，出声解释道：“当年这婆子的孙子得了怪病，怎么治都治不好，大半家财都拿去求医问药，家里都快穷的揭不开锅了。这婆子走投无路，便去了太清观，但太清观从来都不许外人进啊。那婆子便剑走偏锋，绕了小路上山，还没进去迎面便撞见了仙人般的女童，这女童正是那天神转世的鹤年公主啊。”
他绘声绘色的讲述，旁的人听得入迷。
一个青年插嘴问道：“你怎么知道就是鹤年公主？”
那汉子怒道：“你别插嘴！！！你怕不是个傻的！太清观一向只收男弟子，遇到个姑娘又是幼童年纪，不是鹤年公主还能是谁？”
那青年被骂的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小声的狡辩道：“我这不是配合你嘛。”
只听那汉子继续道：“那婆子连忙上前拦住了人，哭诉自家的小孙儿得了怪病药石无医，恳请公主大发慈悲救他一命，那鹤年公主菩萨心肠啊，二话没说，给了婆子一张黄符，叫她回去化进水里喂她孙子喝了。那婆子一听，立马下山。你们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作者题外话】：五脏庙：出自《何典》，通常用来代指自己的身体，有玩笑意味。古人笑把吃饭称作“祭五脏庙”。行宫：皇帝夏天为避暑修建的行宫。（那两位度假都度到女儿隔壁去了，也不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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