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背负着等待

杨福康的心思赵仪当然也能猜到几分，看着他那好奇的神情，不禁轻笑；这家伙，真是个奸滑的，分明就是想要知道他眼下心里在想什么，可偏偏却用晚膳是否美味来试探他；这种油滑的奴才，若是被她碰见，以她那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格，只怕会二话不说，先赏上一脚吧！

        想到沈灿灿可能做出来的行为，赵仪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

        他看了眼殿中伺候的宫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龙椅上走下来，来到窗边，看着头顶那一轮清凉的圆月，感慨道：“原来今天是满月，人月两团圆，真是个好寓意。”

        杨福康走近到赵仪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也看着那高高的悬挂在苍穹之上的圆月，道：“是啊，老奴好久都没陪着皇上一起赏月了，还记得上次皇上赏月还是在……”

        话音刚说到这里，杨福康就像是咬住了舌头，顿时脸色一变，赶紧低下头忙声道：“皇上恕罪，是老奴多嘴了。”

        看着一脸懊恼之色的杨福康，赵仪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想说，朕上次赏月，是同沈灿灿一起；她将要领兵出征，朕提了两壶她最爱喝的女儿红去为她送行，就在沈家军驻扎的军营里，朕与她一起坐在营中的空地上，面前生着篝火，口中品尝着上等的美酒，难得心平气和的说了许久的话。”

        杨福康更是连头都不敢抬，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意之间的得意忘形之语，定是又让皇上想起了那段伤心的往事，“是老奴失言，老奴罪该万死。”

        “看来这三年来，朕不仅对自己苛刻，连对身边的人都是一样苛刻的；朕不许你们提起她，就连你无意之间说起她，都会被吓成这个样子。足见，朕这个君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不上性格有多好。”

        杨福康忙声道：“皇上千万不要这么讲，是老奴自己失言，怪不得皇上的。”

        赵仪轻轻地摇了摇头，神情轻松道：“在今天之前，朕也以为她的名字朕这辈子都不敢再提起来，更不敢去怀念她，想念她曾经还活着的时候；但是杨福康，今日之后，朕有勇气了，朕，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杨福康一愣，不太明白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讷讷抬起头，看向他，“皇上……”

        杨福康是赵仪身边的亲近之人，对于赵仪的许多事情他都是知道的，而赵仪对他也没有多少隐瞒；所以，面对着杨福康的不解，赵仪在犹豫了片刻，出声道：“你还不明白吗？她，回来了。”

        回来了？

        回来是什么意思？是他听上去的那个意思吗？

        杨福康飞快转动着脑子，不断地回忆着这两天围绕在皇上身边发生的事，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就是皇后那与往日格格不入的行为举止，难道是……

        杨福康似是想到了什么，骇然睁大双目，看向面前的帝王，“皇上，您的意思是，如今的皇后娘娘她……”

        “没错，她就是她，原来慈觉大师没有诓骗朕，只要朕耐心去等，一定会等到机缘的降临。”说到这里，赵仪就扶着额头，用力的闭上眼睛才将眼底的湿热逼退下去，那副恨不能喜极而泣的神情显露出他此时情绪极大地波动与兴奋，“朕起初也不敢相信，毕竟这种事实在是太缥缈无迹了，可是，面对这样一个诱惑，朕又无法说服自己彻底放弃。这几年来，朕的心一直都是悬着的，没有一天不在承受煎熬与痛苦，朕渴望慈觉大师说的话是真的，但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像一根针一样扎着朕的心口，告诉朕这些荒谬的话只是拿来诓骗幼童的，他若是信了，就是这世上最蠢笨的傻子。每日每刻，这些念头都在折磨着朕，到最后连朕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再这样坚持下去，会不会有意义；朕觉得自己就像是掉进了一个黑洞里，不管睁眼闭眼所见所闻皆是黑夜，更可怕的是不知道这个黑夜还要持续多久；而就在这堪比蚀骨般的折磨与痛苦中，朕终于等来了光明，等到了心底最渴望的那个希望。杨福康，朕从未像今天这样欢喜雀跃，从未像今天这样又是害怕又是惊喜；这种感觉，你明白吗？”

        杨福康看着面前的天子，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可以说这么多话，足见此刻他心神的激荡与亢奋。

        只是，他却是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令人难以信服了，在他眼中向来冷静自持的帝王，怎么可能真的去相信那一方游僧的胡言乱语呢？

        于是，就见杨福康噗通一声跪在了赵仪跟前，向来都带着几分笑意的脸上，此时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道：“皇上，老奴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有多让你震怒，可是老奴还是要说。”

        杨福康抬起头，紧盯着赵仪，“皇上，老奴知道你在心里十分思念沈姑娘，如果能让沈姑娘重新活过来，您甚至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去交换，这些老奴都能理解；但是，您要知道，人死如灯灭，一个尸骨无存的人，怎么可能再借着别人的身体重新活过来？这两天皇后娘娘的行为的确是有些可疑，但人在经历生死之后，性情多少都会发生改变，昨天娘娘经历生死，醒来后有所转变也是情理之中。还请皇上能够分清现实，尽早醒悟过来，千万不要被一个游僧的话给欺骗了呀！”

        赵仪微微蹙眉的看着杨福康，直接问：“你不相信慈觉大师的话？”

        杨福康低下头，脊背也在这个时候弯的更深，声音里也带着沉痛，“老奴知道，当年在听闻沈姑娘在战场上自刎的战报时，皇上您心中的悲痛远比我们看到的还要深，那时的你，甚至已经生出死志；慈觉大师在那时候出现，讲出你与沈姑娘还有未尽的缘分这样的话时，对您来说的确是极大地慰藉；不瞒皇上，至今老奴都在心里感激着慈觉大师，因为他的出现，让您又生出希望，让您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但是，慈觉大师的那些话真的可信吗？皇上您自幼饱读群书，试问，可曾真的在书中读到过‘还魂’这类的奇闻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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