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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血浓于水 四


  阿璃呆坐了半晌,仰头连喝了几口米酒。

  过了一阵儿,一个戴着木刻面具的青年走到了阿璃面前,弯着腰向她伸出了手。

  阿璃不久前还在咒骂延羲害得没人邀自己跳舞,等到这会儿真有人前来相邀时,她却又有几分羞怯的紧张。

  青年把手再稍微朝前伸了伸,眼神清亮而诚恳。阿璃忍不住朝篝火的方向瞄了一眼,正巧撞上延羲询问的目光。

  阿璃挑衅地看着延羲,故作得意地一笑,握住面具青年的手站起身来。

  面具青年拉着阿璃,却往篝火相反的方向走去。阿璃心下疑惑,开口问道:“不是要跳舞吗?”

  青年压低着声音,“我带你去我们寨的篝火堆。”因为人多,秋坡上燃有好三、四处的篝火。地理位置相邻的寨子,平日里走动比较勤,年轻人之间都很熟络,聚会时也喜欢坐在一起。

  “你是哪个寨的?”阿璃又问。

  “石海寨。”

  阿璃闻言脚步一滞,抽出手来,“对不起……我,改变主意了。”说着朝青年抱歉地笑笑,转身快步地往回走。

  尚未走出两步,忽听身后的青年喊了声:“姐姐!”,先前故意压低的声音变得清朗起来。

  阿璃心头骤然一紧,停住步子,却迟迟不肯回头。

  “璃珠姐姐,”青年的声音又靠近了些,“我知道是你,我是……”

  阿璃断然道:“别过来!你认错人了!”说完旋身向坡下跑去。

  沧云河畔,暗夷璀璨的星空之下,流淌了千万年的河水明知入海即逝,却依然固执地向东蜿蜒而行。

  阿璃原本轻功极好,可此时身穿裙摆紧窄的盛装,无法像往常一样地灵活纵跃,只奔出几十丈的距离,就被紧追在身后的面具青年赶上。

  阿璃叹了口气,徐徐转过身来,迎上青年的目光。

  青年伸出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面具下的脸,年轻清秀,一双和阿璃相似的清澈眼眸在星光下熠熠生辉。

  “姐姐,我是沃朗。”

  “大巫师,你认错人了。”

  沃朗上前一步,满眼的期盼,“我不会认错!我用巫术找了你十年,你的气息、你我之间相连的血脉,我再熟悉不过,怎么会认错?”

  阿璃嘲讽地一笑,“你是暗夷大巫师,灵力高强,找一个人需要找十年吗?”

  沃朗垂下了眼,“我从十年前学习巫术开始,就一直在寻找你,可我用尽办法,也感觉不到你的行踪。我曾以为……我以为……”他的神情黯然下去,“可即使你已不在人世,凭我通灵的能力,也应该能感应到你……”他缓缓举起手掌,低头怔怔地看着,“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姐姐,是谁给你种了主仆蛊?”他在牵起阿璃手的那一瞬,便察觉到了她体内的蛊虫。

  阿璃别过头,凝视着黑夜中的沧云河水。

  十二年前,相似的一个夜晚,她戴着阿妈亲手编的山茶花环,心满意足地躺在星空下,数着满天的晶晶亮亮。那时的她,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可爱的弟弟。可这幸福,是那么的短暂!

  “对不起!”沃朗走到阿璃身边,抓着她的手,“姐姐,我一直想亲口告诉你,对不起!如果那时我知道阿妈阿爸让你顶替我去陈国,我死也不会同意!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发誓一定要把你找回来!”

  阿璃甩开他的手,“所以你就去学巫术?你知不知道,暗夷巫师一辈子都不能结婚成家!我之所以去了陈国,不就是想让你娶妻生子、继承家中香火吗?”

  沃朗的眉梢、嘴角弯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这几天夜里,我总能感觉到有人在偷偷看我,却察觉不出是谁。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是你!”

  阿璃咬着嘴唇,沉默着。

  沃朗又接着说:“如今你回家了,若是阿爸和阿妈知道了,一定会非常开心。你身上的这个蛊,我会想法……”

  原本以为已经淡忘了的痛苦回忆,陡然间又猛窜出来,让她喉间一阵酸痛。

  “开心?这么多年,他们可有半点记挂过我?可曾想过我在陈国过着怎样的日子?为了活命,我又做过什么?沃朗,我从不后悔代替你去了陈国,我只是恨我有这样懦弱的爹娘!非得靠牺牲儿女来保全自己!换作是我,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会亲手送自己的女儿去做贱奴!”

  泪水夺眶而出的前一刻,阿璃背转过身子。十多年来,她从未在仲奕以外的人面前流过泪,无论有多么的痛苦、恐惧、甚至绝望,她都能忍。殊不知,这世间最难承受之痛,却是至亲的背叛和伤害。

  沃朗的声音带着哽咽,“姐姐,我知道你一定受过很多苦……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顿了顿,他颤抖地说:“阿妈和阿爸,他们其实……你被送去陈国后,阿妈日日流泪、不思茶饭,没过多久就病倒了。后来……不到一年就……离世了。”

  阿璃陡然捂住了嘴,竭力遏制着喉间疯狂上涌的哽咽,泪水却是怎么也挡不住地流了下来。

  沃朗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缓缓地继续说道:“第二年,阿爸因为支持邻寨拒绝纳贡,被陈国派来的士兵在沧云河畔斩首示众。他原本是什么样的性子,你应该还记得,要不是因为对你和阿妈心怀愧疚,又怎么会拼了命地反抗陈国?”

  十二年中,对父母有过恨,也曾在脑海中描绘过,若干年后再度相逢,自己会以怎样一种轻蔑的姿态站在他们面前。可这一瞬,背负了多年的恨意烟消云散,阿璃的眼泪簌簌而下,浑身颤抖着,却强忍着不肯哭出声来。

  沃朗伸出手,想从背后去扶阿璃的肩膀,可在触及的那一刻,阿璃猛地向前迈了几步,躲开了弟弟。

  空气中似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一个人影从旁边的岩石后纵身跃出,姿态潇洒地落在阿璃面前。

  阿璃只来得及看清延羲的脸,就被他拉入怀中,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

  她正欲挣脱开来,延羲却俯头在她耳边悄声说:“不是不想让弟弟看见吗?”

  阿璃没有再挣扎,抽出手来,偷偷抹着脸上的泪水。

  延羲圈着阿璃微微抖动着的肩头,朝沃朗点了点头,“我不放心阿璃,所以才跟了过来。”

  沃朗也向延羲颌了下首,迟疑了片刻,问道:“你可是陈国扶风侯府的延羲公子?”

  延羲的眼底闪过一瞬惊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正是。”

  “果然。”沃朗望着延羲怀中的阿璃,“那你和我姐姐……你来暗夷所为何事?”

  “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的?”延羲盯着沃朗,问道。

  “很简单,”沃朗的眼神清亮,“你身上的神力,还有你的年纪。”

  延羲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院子中时,沃朗就立刻感觉到了他体内与众不同的神族血统,还有他身边的女子,身上有着和姐姐相似的气息。可惜当日阿璃的匆忙离开,让他不能一辨虚实,只能叮嘱延羲一定要来参加立秋祭祀,好让自己能暗中接近观察。

  延羲唇角微牵,“单凭年纪和神力判断,也有可能会是扶风侯府的延均世子。”

  “另外,”沃朗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局促,嗫嚅着补充到:“还有……你的容貌。”清了清喉咙,快速地说道:“这些年,为了寻找姐姐,我也暗中查遍了陈国的王侯世家,所以知道扶风侯府的二公子风仪出尘,而世子则是相貌寻常。”

  延羲轻笑出声,低头对阿璃说:“你弟弟对我的印象似乎不错,比你有眼光。”

  阿璃此时已经擦干眼泪、整理好情绪,从延羲胸前撑离开来,转身走到沃朗面前。

  “沃朗。”

  “姐姐。”

  思念了多年的亲人终于近在咫尺,清澈温柔的目光与童年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阿璃缓缓伸出手,抚上了弟弟的脸颊。

  沃朗握住阿璃的手掌,紧贴到自己脸上,嘴角绽出满足的微笑。

  记忆中那个爱哭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下巴和嘴唇像极了阿妈……阿璃的手指轻轻划过沃朗的眉毛,这是她小时候安慰弟弟时,常做的一个动作。

  “沃朗,你能不能不做这个巫师了?姐姐不愿你一辈子孤身一人。”

  沃朗笑着说:“怎么会是孤身一人?现在不是找到姐姐了吗?”

  阿璃心中一片苦楚,且不说身上这个让自己永不得自由的蛊虫,十年来手染鲜血的过往,已让她没有勇气去做任何承诺。

  沃朗留意到阿璃表情中细微的变化,抓住她的手腕,“你身上的蛊虫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人是给你种的?”

  阿璃挤出丝笑,“是小时候搭救我的人,你不用担心,他是个好人。”

  沃朗“哼”了声,“好人?好人就不会用主仆蛊了!你知不知道……”说到这里,猛然顿住。

  阿璃满不在乎地笑道:“我知道,这种蛊一辈子都解不掉。那人其实也没逼过我什么,我是为报答救命之恩,心甘情愿为他做事的。”

  沃朗松开手,紧攥成拳,“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解蛊的办法!”

  “不要!我不想你再用巫术。”阿璃断然说道:“阿爸阿妈也不会愿意看到唯一的儿子去做巫师!”

  沃朗转过身,望向奔涌的河水。

  他整个人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缓慢地讲道:“阿爸死后,我守在沧云河畔不肯离去,天真地盼着阿爸的灵魂能回来找我。第三天夜里,突然下起了暴雨,无奈之下,我躲进了河边的巫灵洞中。因为淋了雨,进到洞里不久我就发烧昏迷过去。醒来后回到寨子,才知道自己竟然在巫灵洞中昏睡了三个月。”

  普通暗夷巫师必须在巫灵洞中不吃不喝地待满四十九日,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少之又少,而当年只有六岁的沃朗,竟然在洞里待了三个月。

  阿璃禁不住心头一阵酸痛,上前握住了沃朗的手。

  “后来,”他继续说道:“我发觉自己竟然有了通灵的能力,可以感应到常人不能察觉的事物。那一刻,我欣喜若狂,心想着,自己可以通过巫术来寻找姐姐的行踪,可惜,你身上的那种主仆蛊,恰恰能让你避开我的搜寻。”他看了眼阿璃,腼腆地笑了笑,“再后来,我一直跟随着恪砮大巫师学习法术。几个月前,恪砮巫师病重,需要在巫师中选出一人,来继承暗夷大巫师一职。恪砮巫师邀请来暗夷族的所有巫师,单独向每一个人提了问题。回答最令他满意的,便是下一任的大巫师。”

  “他问了你什么问题?”阿璃问道。

  “他问我,是否想做暗夷族的大巫师,我回答说是。他又问我,为什么想做。”沃朗看着阿璃,眼中闪着熠熠光彩,“我告诉他,我想成为大巫师,不单单只是想在神灵前为族人祈福,而是要真真正正让暗夷族摆脱陈国的奴役,不再受妻离子散之苦!数百年来,暗夷一直分寨而居,一盘散沙,所以在面对外族入侵时,没有丝毫的抵抗力。这里不同中原,没有世袭的王族,唯一有能力让全族团结起来的,只有大巫师!”

  阿璃心情复杂地看着弟弟,一方面,她觉得骄傲自豪,另一方面,又是满心的担忧。陈王的野心和手腕,她比沃朗更了解,无兵无卒的暗夷想要与陈国抗争,胜算恐怕微乎其微。

  她正要开口,却听见身后有拊掌声。阿璃转过头,狠狠瞪了延羲一眼。

  延羲却挑眉相望,转而对沃朗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不等延羲继续,阿璃赶忙对沃朗说道:“对抗陈国,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必须从长计议。现下,延羲公子和我有急事必须先赶回陈国。你答应姐姐,在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要有任何举动!”阿璃暗下决心,宁可自己亲手去刺杀陈王,也不能让弟弟轻易犯险。

  沃朗笑了笑,“我才继任大巫师,就算想立刻做出些什么,恐怕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抬眼瞟了下延羲,压低声音说:“姐姐,你和延羲公子……是不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阿璃急急地说道,脸颊泛红,“总之,你答应我,一定等我回来!”

  沃朗点头应允,轻轻地拥住了阿璃。

  姐弟俩又互相叮嘱了些话,十几年未见,期间各种心酸,化作万般不舍,但阿璃不得不赶回陈国向侯爷复命,且又急于拉开沃朗和延羲之间的距离,只能仓促话别。

  离开沧云河畔,延羲和阿璃一前一后地向北而行。

  行却数十步,延羲放缓脚步,转头看着阿璃,“为何这般着急回去?能不能先回趟枫林,”指了指阿璃身上的衣裙,“你穿成这样也不方便赶路。”

  阿璃没好气地说:“不用你操心!快点走!”自五日前的那一晚之后,蛊毒就再也没有发作过。阿璃心中不禁有些隐隐的疑虑,难道侯爷并不介意自己去而不返?还是,他被什么棘手的事给缠住了?

  延羲的眼里浮出戏谑的神色,“你变脸还变得挺快。”

  阿璃停下脚步,语气略显紧绷地说:“刚才,多谢你替我解围,我当时……”

  “我明白。”延羲的表情柔和下来,“别忘了,我有一个妹妹。”他比任何人都更懂阿璃当时的心情,那种苦苦撑出坚强表象的时刻,他也曾有过。

  阿璃沉默了片刻,“走吧。”

  “阿璃……”延羲猛地抓住阿璃的手臂,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阿璃抬头回望着他。

  暗夷星空下,微风轻起,延羲额前的几缕长发飘舞着,拂过阿璃的面颊。

  他正要再开口,一个巨大的黑影,夹着风声,从天而降。阿璃挣脱开来,兴奋地叫道:“墨翎!”,快步上前,伸出胳膊抱住了黑雕的脖子。

  墨翎扬着头,扑打了几下翅膀,拿出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任由阿璃搂着自己又摸又亲。

  阿璃从墨翎身上取下一个包袱,打开一看,除了魍离的□□和衣袍,还有一只密封了的竹筒。

  她打开竹筒,从里面抽出一截绢帛,借着星光读着上面的内容:

  “延均已无碍。然龙骑营突袭襄南,携陈王圣喻,送嫁青遥至东越国,业已七日有余。此乃延羲缓兵之计所致。延羲竖子,忤逆不孝,汝若遇之,格杀勿论。”

  阿璃怔怔地盯着“缓兵之计”四个字,一霎时,心头滋味难辨,似怒似悲。

  原来,延羲一直留在暗夷,除了祭祀外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想拖住阿璃。

  当日他孤身一人赶至襄南别院,并没有十成的把握能救出青遥,主要目的还是拖延世子与青遥的婚礼,让龙骑营有时间从宛城南下。延羲很清楚,若是自己带人与世子的伏兵交手,只能落得个损兵折将的下场。而借用陈王的御令,则是事半功倍,即便是扶风侯本人,也不敢直接违背当今圣上的旨意。一旦陈王的兵马赶到襄南,就能顺理成章地接出青遥,送嫁东越。而这种时候,魍离加上墨翎,恐怕会是唯一让计划失败的可能,因此,他不但要支开墨翎,还必须找机会拖住阿璃。

  阿璃把绢帛揉成一团,攥在手心,抬头看着延羲,目光凌厉,“青遥公主已经被陈王送往东越。”

  延羲面不改色,只是轻轻“嗯”了声。

  阿璃咬牙怒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故意拖住我?那日从蒙卞家中出来,你是不是故意带错了方向,没有朝北走?枫木寨的一切,也是你的计划,是不是?”

  延羲神色平静地望着阿璃,“我确实故意走错了方向,也故意让你送走墨翎。但枫木寨,却是意外而为。”

  “我不信!”

  延羲朝前一步,目光灼灼,“要怎样你才信我?难道我发过的那个誓言还不够?我确实故意隐瞒过一些事,但却从未对你说过半句假话!”

  阿璃冷冷地说:“好!那我问你,青遥嫁给东越仲奕以后,你是不是还打算谋夺东越王位?”

  “是。”

  “刚才沃朗说他意欲联合暗夷各寨,以全族之力对抗陈国。明明是凶险万分的事,你却丝毫不加劝阻,反而一个劲地怂恿他,是不是想着他日暗夷陈国交战,你便有机会坐收渔翁之利?”

  延羲迟疑住,良久,才缓缓开口:“是。”

  阿璃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末了,她把手中的绢帛扔到延羲面前,“你这样的人,难怪连亲生父亲都想你死!”

  延羲捡起绢帛,缓缓展开。

  阿璃背转过身子,“你走吧。虽然你内力恢复的不错,可凭我与墨翎联手,在这黑夜之中要杀你却非难事。下一次我再见到你,必不会手下留情!”

  身后一片沉寂。

  过了良久,阿璃慢慢转过身,延羲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阿璃疲惫地把头靠在墨翎的背上,呆立了半晌。

  她弯下腰,收拾着包袱,却留意到竹筒里还有一截绢帛。

  “燕国南伐,已破东越数城。联姻之事,王意甚决,实难逆转。再劫青遥已是于事无补。命汝速往东越,刺杀东越国君,以绝后患。”

  无论再劫持青遥多少次,陈王依旧会铁了心地与东越联姻,因此,眼下最好的选择,竟是直接杀了东越仲奕!

  阿璃只觉心头一片冰凉。

  燕国已经挥师南下了?刺杀仲奕?怎么可能?

  头脑中有千万的思绪飞驰而过,阿璃跪在地上,头埋在双手中。

  蓦地,她抬起头来,飞身跃到墨翎背上,“墨翎,快带我去找风延羲!我要跟他做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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