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八章 上清 下

　　“也就是说……天意刀并不是真正的长生。”

　　宛若惊雷乍响。苏素这才内外如一，同时露出极为惊骇的神情。

　　她当然知道这句话意味这什么！长生是什么？是无尽的寿命。这个词说来简单，却蕴含着太多的复杂，无数修士为其蹉跎一生，最后却只管来冢间的一抔黄土。

　　而修士为什么求长生？

　　并不是因为逆天改命、诛仙杀佛之类的狂语，只是因为长生不只是一个目标，它更是一个前提，有了长生，便可以包容所有的欲望，让人的生命有了无限的可能。

　　无限，这个词放在凡人身上，或许还只会是“皇帝的金扁担”，以为仙人寿命悠长，荣华富贵可享永年；明白一点的人，又只会觉得修士每日打坐练气，根本毫无生趣可言，只会厌倦于悠长的生命；便是许多低级的修士，在不得存进的情况下，也因为长生会是一切枯燥的集合……

　　但苏素知道，这一切都是谬论。

　　不说修行途中灵气洗练躯体神魂的舒适感，也不说关隘突破后的畅快，单单是有足够的时间自我学习和完善，便可以让一切修行之人狂热起来。

　　在真正有道心的修士看来，长生就意味着一切有意义的事的组合，而世间有意义的事又怎会有尽头？

　　而修行不知前路，唯一可以看到的目标就是天意刀，这是苏素自修行以来一直都被反复告知的。

　　无论是她父亲陆盈升，还是她这个便宜师傅玄易真人，抑或是天意宗其余各脉的修士，虽然对天意刀态度不同，但终究都是架立在一个前提——天意刀就是世间唯一长生之物！

　　而现在却有人告诉她，连天意刀都并不是真正的长生之物，但若是天意刀都不是长生，那修行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这话是由别人所说，苏素或许会嗤之以鼻，但由一个修行至深的元婴真人口中说出，而他的脸上表情已经告诉她，他对此深信不疑……这让她反而陷入了迷茫。

　　苏素抱着巨大的困惑，定定看着衍虚，她身上涌动着一些天意刀独有的气息，如同波澜，如同飘云，她想再次确认衍虚是不是在开玩笑。

　　衍虚仿佛能够体察到她心内的不安惶恐，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光看着她。半晌，他微胖的脸上，也露出一些感叹的神情，他举起自己的右手，指尖光辉在空中反复切撩，最终形成了一个盘状的符文。

　　圆。

　　苏素从惊异中回过神来，看着控制中隐现的符文辉彩，第一反应就是圆，让她生出亲近之意的圆。

　　然而衍虚没有继续说明天意刀为什么不是长生，他方一画罢，仍然说着秘闻：

　　“这个结论出来的时候，上清一脉的人受到了巨大的震惊，但并没有宣扬开来。那时候他们的首座清微真人得到消息后，便秘密与当时的天意宗掌教清铭真人相见，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之后，上清一脉远走天意宗，成为了当时的又一大教——上清派。而‘天意刀并不是真正长生’的这个消息也得到了尘封。”

　　他静静看着眼前缠绕的光辉，平静说道：“这就是上清一脉最基础根本的符法——上清符。上清一脉的符法和当世符篆之道有很多不同，他们极少用朱砂符纸，全凭一口上清灵气集于指尖，便是这般。”

　　空中迂回交错的符文颜色渐渐变淡，像是欲灭的灯光，挣扎着想洒出最后一点光芒。

　　“上清符并没有任何效果，只是点出一个圆形，以便画出更复杂的回路。宗内除了已经仙逝的衍舟师兄，便只有我承了一些上清的恩惠，还会一点符法了。当时衍舟师兄坐化，我并不在宗门内，不然念在上清一脉情份上，我也会收他作徒。不过世事难料，现如今，也是他的缘法。”

　　苏素看着那未灭的上清符，心中陷入巨大的困惑之中，止虚山西首处修炼上清遗法的余辞，天意刀的主动沟通，玄易真人的惊艳一斩，刚才天意刀投出的阴影，都在她心中练成了一条线。

　　她隐隐察觉了什么。

　　衍虚脸上带着苏素从来没有见过的认真情绪，在苏素印象中，这位时常上凌霄峰峰顶看望玄易真人的师兄，一直都是一个爱唠叨没正经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剑修。

　　但如今她似乎察觉到，衍虚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这些上清的秘闻，恐怕就是玄易真人也不得知晓，而这个带着一张和气胖脸的衍虚——以前的生活，或许相当精彩。

　　衍虚微一拂手，空中那个盘状的符文已经消失不见，剩下他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他淡淡说道：

　　“师妹，上清一脉的事，全宗上下，除了衍清掌门我不敢保证，便只有我才知晓其中秘闻。虽然师妹你入门时日未长，整个天意宗与你相熟的人，除了玄易师伯，恐怕就只有我了，但你为什么会问我这些东西，我为什么会说出这些东西，恐怕只有天意知道了。”

　　他将目光投向窗外，似乎穿透了御剑阁，直到新开湖上立着的天意刀，目光说不清道不明，让苏素很难摸清其中的意味。

　　复杂，简单，或许真的是天意吧。

　　“既然是天意，师妹你以后可以常常过来。上清一脉的法门大多不涉及根本，身外法居多，师妹你既然已经筑基，多学点也是无碍的。”

　　……

　　……

　　夜，新开湖，空中下着微雪。

　　无月无星，无风也无雷，静得苏素感到浑身有些发凉，她挪步迈在新开湖边缘，看着那把朴实到甚至有些破烂的刀，眼神有些虚飘。

　　父亲陆盈升派自己前来天意宗卧底，刻意使用妙法让自己变成毫无机心的纯真模样，直似他们口中的衍清掌门，究其原因，她觉得还是为了天意刀。

　　这个衍虚口中并不能真正长生的天意刀。

　　衍虚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多年来对察言观色的培养，让苏素分明能够看清，衍虚虽然对“天意刀不能长生”深信不已，但他眼中仍然对天意刀充满了崇敬和敬畏。

　　就像是玄易真人一边将天意刀看做自己的根，一边为求念头通达，朝天意刀挥出了惊艳一斩一样。

　　而他们的共同点，便都是凌霄峰的剑修，但又和苏素印象中的剑修全然不同。世间并不是没有剑修门派，苏素在妄心宗的日子里，见过的剑修多不胜数，他们和凌霄峰的剑修区别在哪里，她真的很难说清楚。

　　而上清遗脉余辞，符法，不能长生的天意刀，她的便宜师傅玄易真人，衍虚，还有那个她至今不敢当面的掌门衍清。

　　仿佛天意宗的人通通都有一些古怪，但那种奇怪的感觉非但没有让苏素觉得恐惧，反而是——安心……这个外界眼中神神叨叨的门派，或许真能够成为她的归属吧。

　　入夜时分，新开湖上已经没有了白天时的热闹，寂然无声下只有轻微微的雪在空气中缓缓游动。

　　天意宗的阵法只会维持生气，不让草木衰败，却从来没有拒绝过四季。因为在天意宗看来，四季皆是天意，既然是天意，就应该值得喜悦。

　　正如这漫天的雪景。

　　雪景与生机交融，那独特的妖娆气息，是苏素十分喜爱的。

　　此时几粒微凉的雪打在苏素脸上，旋即因为她的体温而融化，似乎想融掉她的一些疑惑。

　　苏素伸出手来往脸上一抹，感受到这天意宗独有的湿冷清净气息，甩了甩手，洒出一点清露，在天意刀闪烁的微光下发着亮光。

　　苏素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将步子迈得更开，她眼神发着亮光，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不管有什么蹊跷，不管父亲究竟有什么安排，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谋划，她都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她有着自己的主动，比如方玉，比如简兮，比如……

　　眼前的天意刀。

　　她要沟通祂，趁着这个大多数人都在自家精舍里进入定境的时候。

　　然而，未等她靠近天意刀，一抹如游龙般的白影映入她的眼帘，翻滚，腾涌，在夜空中天意刀的闪烁之下，格外显眼……

　　又格外孤独。


　　(https://www.xdzxsw.cc/book/41561/2487190.html)


1秒记住大众小说网：www.xdzx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