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模糊的眼眸
好友相聚，叙旧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乔安柠把歆愿在客房安顿好以后，回到房间已经将近十一点半。
她洗了个澡，刚裹着浴袍从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出来，就听见工作台上的手机响得叮叮当当。
她几步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母亲大人。
乔安柠赶紧接起来：“妈？”
乔妈妈是打电话来提醒闺女别忘了明天晚上的饭局的。因为基于对自家女儿的了解，她估摸着那天提了一嘴之后，乔安柠应该早就把这事儿忘一边儿去了。
事实证明——知女莫若母。
她话音刚落，乔安柠满是错愕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明天晚上？！”
“是啊，”乔妈妈告诉自己要耐心一点，“明天晚上五点半，没什么问题吧？”
“那个……”
乔安柠听出母亲大人声线里极力隐藏的那丝紧绷，硬着头皮把问题说出来：“妈我明天晚上去不了，约人了……”
电话那头顿时绷不住了：“你不早说？！”
“妈我错了，你别生气，”乔安柠一哆嗦，声音都跟着颤了两颤，“你之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只说周末吃饭，没告诉我哪天啊，我很早就跟别人约了周六，所以……”
“所以就把你老妈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乔妈妈无奈地叹口气，“你说你这孩子，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嘿嘿嘿，我下周回去看你，给你做好吃的桂花红枣糯米藕，好不好？”乔安柠赶紧软软地撒了个娇。
“糯米藕有什么好吃的，”电话那头哼了一声，“我要吃麻辣香锅。”
乔安柠哈哈大笑：“妈你果然重口味啊！好哒，没问题！”
——
周六下午出门前，乔安柠从衣柜里拎出件淡绿色的薄毛衫，又配了条牛仔裤，套上之后走到墙边的落地镜前侧身照了照，整理了下毛衣后摆。
歆愿打着呵欠从她卧室门口路过，看她正在照镜子，顿时来了精神，两步并作一步凑过来，拉了下她毛衣的袖子：“这颜色不错，很清新嘛。”
乔安柠对着镜子里的她笑了笑，低头看牛仔裤：“你觉得这两个颜色搭吗？”
“毛衣和裤子吗？很搭啊。”
歆愿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圈儿，扭头看向敞着门的衣柜，抬手指了指：“你那儿不是有件红色的嘛，怎么不穿那件，你穿红色多好看啊。”
乔安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挂在角落里的红毛衣。这件衣服是上个月她妈妈买给她的，她只穿过一次就搁在衣橱里了。至于原因……她实在是不怎么想提。
毛衣是那种很亮眼的红色，这么一眼扫过去，一股节日的喜庆瞬间扑面而来，绵延不绝，挥之不去。
乔安柠默默脑补了一下自己顶着这么个热情如火的颜色坐在高贵清冷的陆暻熠对面吃饭的场景，表示画面略美，有点儿……无法承受。
她只想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吃完这顿饭，一秒钟变大灯笼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这红色实在是太张扬了些。
歆愿看她没反应，边念叨着“来你试试怎么样”，边转身要去帮她把那件衣服拿过来。
乔安柠赶紧腾出一只手拽住她：“不用不用，”她指了指身上淡绿色的毛衫，“我穿这个就好了。”
“好吧，这件也挺好的，”歆愿笑嘻嘻地回过身，“那你要搭个项链什么的吧？”
项链？
乔安柠想了想，说：“一会儿我找找，有合适的就搭，没有就算了。”
“你还挺随意的，”歆愿抱着胳膊靠在墙上，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怎么，出去约会还不打扮一下啊？”
“哎哎，别瞎说啊，”看她又有旧话重提的趋势，乔安柠赶紧打断她，“我今天是去谈正事的。”
她顿了顿，又嘀咕了句：“这要是算约会我一年都约多少次了。”
“哈哈哈，我还不知道你，”歆愿仰天大笑三声，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这一年跟男性单独出去吃饭的次数别说十个手指头了，三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注意啊，我说的是男性，你二伯家那个刚上小学的小弟弟也是包括在内的……”
“咳咳咳，”乔安柠被噎得一口气呛住，“你知道的真是太多了……”
两个月前她帮忙去学校接二伯家的小堂弟放学，回家的路上小孩儿非要吵着吃肯德基，她就陪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店，点了儿童套餐……两份。
估计是当时在微信群里顺嘴提了一句，没想到就被这家伙记住了。有个记忆力如此之好并且在关键时刻绝不手下留情的闺蜜真是……
好心累！
歆愿得意地笑哈哈：“那当然，我可是很心系祖国人民的。不过，我说安柠啊，”她忽然正了正脸色，“我有点好奇，你俩要谈什么正事啊？”
乔安柠冷不丁被她这么严肃地一问，也有点儿愣：“就是要谈……”
她眨巴两下眼睛，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怎么清楚。
“反正不是盛心的案子就是他的清白问题，”她随口说道，“我跟他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可说了。”
当时那人在停车场说了句什么来着——
“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不要有什么金钱上的瓜葛为好，乔小姐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乔安柠额角一抽，又欢快地跳了两跳。
本来她还觉得那位高冷的陆律师不会把这种荒谬的传闻放在心上，现在想想……
果然是太傻太天真了啊。
“安柠，”歆愿叫她，“先别想你家陆先生了，先看看我。”
乔安柠抬头，慢悠悠瞥她一眼：“看了。”
歆愿噗呲一笑，露出一排明晃晃的白牙：“还说不是约会，都‘你家’了啊，”她伸手拍拍乔安柠肩膀，“菇凉，可千万要把持住哟，我看好你！”
“……”
乔安柠反应过来，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
她一巴掌拍掉肩膀上那只手，抬手就把歆愿往外面推。
“去去去，回屋倒你的倒时差去！”
——
南国是一家非常有名的粤菜私房菜馆，宁西的这家店是檀市的第一家分店，每天等在外面的人都能排成一条长龙，包房更是要提前很久预约才能订得到空位。
乔安柠被服务生领进包厢的时候，看到陆暻熠已经坐在沙发上了。依旧是西装革履的端正模样，一双长腿优雅地交叠着，拿着本杂志，看得颇为专心的样子。
乔安柠脚下一顿，站在门口，有一瞬间的走神。
她想起上次在锦轩公馆，他也是这样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到她以后，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目光沉静又淡漠。而自己表面上从容镇定，笑得大方有礼，心里却已是兵荒马乱，像是飘在海上，拼命想要抓住什么，最后却只握到一片虚无。
乔安柠微微垂了垂眼，深吸口气，抬眸迈开脚步。
“陆先生，”她轻踏着地毯走过去，“抱歉，久等了。”
沙发上的男人听见声音转过头，眸光湛湛，嘴角勾出一个细微的弧度：“没关系，是我早到了。”
他放下杂志站起身，朝桌子的方向抬了抬手，动作斯文有礼：“乔小姐，请坐。”
——
茶香清冽，盈盈袅袅，随着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屋子里陷入了一阵微妙的静谧。
乔安柠捧着白瓷茶杯，轻轻呼了口气，小小地抿了一口。她抬眸瞄了眼对面，陆暻熠也端着只杯子，修长的手指扣在莹润的杯身上，有种冷峻的优雅。
乔安柠瞄着瞄着，心里忽然就生出一丝不自在的感觉。这种不自在就好像是上学的时候偷看课外书被抓了包，有点尴尬，有点害羞，又有点气恼。她赶紧低头别开视线，对着杯口又吹了口气，一脸认真地数杯子里水面上漾开的细纹。
最近她好像总是会注意到陆暻熠的手。拿钱包的时候看，开车的时候看，现在端着茶杯的时候也看，而且每次看都觉得真是很好看。
这种不自觉的关注让她多多少少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因为这些不知所措，她又生出了更多奇怪又莫名的情绪，以至于此刻，她觉得自己有一点……无法直视眼前的男人。
“乔小姐。”
就在这时，她无法直视的男人开口了。
乔安柠闭了闭眼，强压住自己想把头低得更低的冲动，攥着茶杯抬起头，直直地看了过去。
许是她抬头的动作太过猛烈，视线里陆暻熠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便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了。
乔安柠耳根微微烫起来。
他该不会是受到了惊吓吧……
陆暻熠倒是没有被吓到，他只是没想到，迎向自己的会是这么一道……强烈又认真的视线。
女人的目光太过清澈专注，一双眼睛本就大大的，现在更是睁得溜圆，乌黑的瞳仁亮晶晶的，像是铺了层月光的黑曜石，电光火石间，竟和他记忆深处的某双红肿却温和的眼眸模模糊糊地重叠在了一起。
陆暻熠搭在桌边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幽黑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对面的人，半晌未动。
不常走神的男人发起呆来的杀伤力是很致命的，尤其是像陆暻熠这种平常多余的话懒得说还一脸冷淡表情缺缺的男人。
乔安柠看他望着自己的眸色越来越深沉，眉宇间又带上了一抹和初次见面时极为相似的审视，心跳不由咚哒咚哒，一下赶着一下快了起来。
“乔小姐”……然后呢？下文呢？
就这么看着她这是几个意思啊，总不会是等着她回一声“陆先生”吧……
乔安柠越想越觉得奇怪，又不好直接开口问他在看什么。她瞄了眼陆暻熠面前的茶杯，心念一动，赶紧抬手端起了旁边的茶壶。
“陆先生，喝点茶。”她笑眯眯地倾过身，把陆暻熠面前的杯子添满。
咳，喝完了总好润润喉咙说话了吧。
陆暻熠的目光沉沉地动了下，视线掠过那个清甜的笑容，不动声色地收回刚刚分散开的心神，十分自然地答了声“谢谢”。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沉奥之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清浅的笑意。他望向乔安柠，真诚而郑重地开口：“乔小姐，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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