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重明 五

　　毕方告诉我，当她接到我电话听到我要点外卖的时候，以为我被一个年轻男人包养，就此要离开飘向厨房过上富足的日子。不得不说，毕方这段揣测毫无逻辑可言，假如我被人包养，我怎么可能还会点飘向厨房的外卖？

　　王冬冬和麦克对我被爆头绑架一事也略有耳闻，时隔大半个月了，麦克还不忘给我送上一道甜点，我和他们关系不好人尽皆知，他的东西我自然不要，更何况他送来的时候还给这道甜点取了一个令我火冒三丈的名字。

　　黑寡妇的幸运。

　　我不是什么黑寡妇，被爆头也压根不是什么幸运，这道作品还是还给王冬冬吧，每天一张寡妇脸，我被爆头说不准她在什么地方偷笑呢。

　　我和那个砸伤我的年轻人有着频繁的电话联系，无非是关于我的医药费用和后续他想要对重明展开的报复行动。之前他告诉我重明有女朋友，但我看着不像，假如重明心里已经放下了毕方，这几天也不至于老是在这一带溜达。有这个闲工夫追求旧爱，不如好好哄女朋友，重明又不是傻，再说了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我的伤也差不多了，重明他有他的职业操守我也没办法，今后有问题我也不会讹你的，今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年轻人。”我拿着听筒，对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等了老半天也没反应，“你听见了吧？”

　　“嗯，但……”

　　听见了就好，他一出声我就舒了口气挂了电话，我不是在和他商量，我只是知会他一声。这人死心眼，哪怕说明白了也不一定能摆脱，不说明白就更烦人得要命。

　　我放下听筒没几分钟，他冲到店里，笔直地站在厨房口，毕方上课去了，我被他吓了一跳，“我刚才不是说清楚了吗，你搞什么？”

　　“除了你没什么别的人能帮到我了。”他目光炯炯，“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那一套话我连重复都懒得重复了，重明不告诉你是出于他的职业操守他有自己的考虑，再纠缠会让他很为难，倘若真的告诉你，让你去胡作非为也没法子向受捐助者和捐献者的家人交代。

　　我忍了再忍，总算压下了心里冒上来的一串脏话，“……你贵姓？”

　　“陈，你就叫我陈大哥吧。”

　　“小陈啊，发生这个事我也很替你遗憾，但是别人也要过日子，你也要往前看，何苦和无辜的人，和你自己过不错呢？”我指的这个无辜的人自然包括我自己，但小陈痛痛快快地理解偏了，“虽然重明医生是出于他自己的考虑，但我和他强调过很多次，我绝对不会去影响任何无辜的人的生活。”

　　“人死不能复生，你看起来还是不明白。”我摇摇头，“假如你说你不会影响别人的生活，那这段时间里你在做什么？”

　　他看着我一下子哑然，像是对我的话挑不出毛病，但我没水平能让他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沉默还没过几秒钟，他又是那副恹恹的样子，“我只是想去她的墓地再和她好好道个别，这有什么错？”

　　“你没错，难道错在我咯？”我叉着腰，“我去看个病，莫名其妙地被你拿玻璃杯子砸了脑袋，还被你纠缠不休，你这样的我前几年看见两个骂走一双。”

　　他继续沉默，我摆了摆手，“我是个忙人，没时间在这里和你聊什么复仇伟业绝密计划，也没空帮你开导，去找心理医生吧，他们专业多了。”

　　例行换药，我包扎完了坐在重明办公室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重明看起来心情不错，一边转着笔一边看着报纸，偶尔抬头看看我，“最后一次了？”

　　“短时间里再也不用迈进你这个倒霉地方了。”我摸了摸额头边上一块小纱布，“人类的身体确实是脆弱，玻璃杯子一砸就有豁口，想当年……”

　　“想当年哪儿来的玻璃杯子，”重明垂眸在报纸上划着什么，“那时候在河边喝水，假如按照现在的标准，我们身体里垃圾太多了。”

　　我的视线落在他桌子上一个崭新的不锈钢杯子上，嗤笑，“还换杯子了？拿这个砸虽然不会碎，但疼痛感也少不到哪儿去。”

　　他简明扼要，“前车之鉴。”

　　“对了，小陈有没有再来找过你？他这几天没再联系我了。”

　　重明瞥了我一眼，颔了颔首，我心里了然，虽然小陈没听进我的忠告，但主要情绪还是被他把握住了。当时我的一番谈话重点就是落在不要再纠葛我，这小陈学生时代语文阅读成绩应该不错。

　　“我其实一直都好奇，到底你是出于职业操守还是别的复杂的原因，不愿意告诉小陈关于他女朋友的事？”

　　“我不能告诉你。”重明合起报纸，小心地叠好放进抽屉，两手手指交叉搁在桌上看着我，皮笑肉不笑地，“一身傲气的貔貅成了女人也有了八卦这个毛病，英招当初告诉我，假如你到人类世界里一定是个很酷的女人。”

　　“英招看错了我，”我不为所动，“我一直都很八卦。这件事情是真的不允许告诉我，还是你不愿意告诉我？”

　　这个问题对大多人来说不难回答，假如是前者，人们会诚实告知，假如是后者，人们很有可能会为了情面问题谎称答案是前者。但重明这家伙太特别了，他注重面子，但他从来不撒谎。

　　他沉默了片刻，“假如我告诉你……”

　　“不会告诉第三者，我以自身的名誉发誓。”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的话，”重明说话很慢，“我能告诉你一些关于他们的事情，但具体的受捐助者信息，我不能告诉你。”

　　“没问题。”

　　小陈和小许是一对相处很融洽的恋人，共同经历了三年的风风雨雨，小陈性子偏激，小许和他相反，性情很温柔，两人能走到这么长的一段路大多要归功于他们之间的互相迁就与爱。

　　半年前，小许病重，至于什么病，我并不能透露给你，这病虽然有一定治愈几率，但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以来死亡率很高。小陈得知了小许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后，毅然决定要和小许结婚。

　　小陈家里条件很不错，家长也开明，对小陈并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但在小陈见过小许的父母后，却遭到了小许父母严重的反对，他们不仅不许他们结婚，甚至断了小陈和小许之间的往来，两人就此分开。

　　病情一天比一天重，小陈经常在医院外面等着……没错，就是这个医院，楼下花坪边上的长凳，他经常在那里坐着，等小许的父母出来。他们对小陈的态度从来没有缓和过，而是变本加厉地对小陈和小许进行隔离。不不，小许的病不是传染病，不是小陈传染的，你先听我说……之后他的父母找到了小陈的父母，交涉之后，小陈的父母也勒令了小陈到这一带来。

　　小陈这人你也见过，性格如何也不用我多说，他自然不肯，从家里搬了出来，听说在这一带买了套房子想当作自己和小许的婚房，但小许的身体撑不住了，在半年前去世了。

　　小陈是在一星期之后得知的，而且通过多方途径得知了小许临终前填写了□□捐献的登记表格。小陈有些水平，甚至得知了我就是当时进行□□活体移植的医生之一。

　　小许父母瞒着所有人将小许埋葬了，受捐助者的家属和她本人也没有要公开的意愿，因而小陈折腾了半年也无法找到受捐助者和小许的墓地。

　　对，我也不知道小许的墓地在哪儿，但小陈总不相信，当然了，小许的父母也不知道受捐助者的身份，比起我他们要更频繁地被小陈骚扰。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其实我很同情，甚至是怜悯小陈，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对小陈来说是一次很深的打击，这类事情对于所有失去恋人的人都是一次打击，也包括毕方。但不告诉小陈小许葬在哪里，是小许父母的决定，外人没有资格做什么评判。

　　我说明白了吗？

　　重明说得很详细，语气里的无可奈何也很明显，小陈的不相信也是情有可原的，所有人都知道重明一定了解受捐助者的身份，但重明不能说。而重明所不知道的小许的所藏之地的问题，小陈也穷追不舍，一个不知道，一个不能说，重明被小陈缠上也确实够倒霉的。

　　虽然个中缘由很明白了，但我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小许的父母这么讨厌小陈，总不会没什么理由吧？”

　　重明突然笑了，带着几分神秘，“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哪天假如你够幸运，说不定能亲自发现。”

　　“什么意思？”

　　“我没有确凿的证据，因此我不能替你下结论，假如你真的足够好奇，这个问题你可以自己找出答案。”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重明的表情里竟然带着一些玩味，这件事情却是引起了我的兴趣，但让我自己去找出答案实在是太困难了，或许我能问问毕方的意见，她这家伙在出鬼主意方面比我要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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