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重明 二
“你给我上药了没有？”
他没理我，我不死心，“你用什么砸的我？”
他瞥我一眼，我沉默了一会儿，刚想说什么，他却突然开口了，“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把精神说清楚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我一个神兽，哪里知道什么名言警句，我是既弄不清楚他想说什么，也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用意，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疯子，偏激又可怜。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他也真的不做任何的说明，只留我坐在沙发上或瞪着他，或抓几把茶几上的瓜子在沙发上嗑得到处倒是瓜子皮，又清脆又响亮。
过了几分钟，他有些受不了我这嗑瓜子的动静，调高了电视的音量，我见他总算对我的行为有一些反应，忍不住又说上了，“你自己做的事情，你总该有胆子承认吧，你拿什么东西砸我的脑袋，我也有知情的权利啊。”
他抿着嘴唇，像是为难，我再接再厉，“目前这个情况是维持不了多久的，你迟早要放我出去，倘若你叫我明白了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说不定还能体谅体谅你。”
他稍稍直起身子，往沙发里面坐了一些，靠在沙发背上，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重明医生桌上有一个玻璃杯子，我拿那个砸的。我这儿有一些伤药和纱布，给你做了简单的处理。”
毕方总说我经常无法体悟说话者的意图或者是潜在的意义，但这次我听得分明，既然他给我做的是简单的处理，就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他会处理伤口，但只会做应急处理，第二种可能是，他知道怎么处理，但他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让我长久地在这里待下去。
我当然盼望他是出于第二种缘由，但环顾了一圈，我的理性不得不更加偏向第一种原因。
这是一个典型的单身汉的家，房间杂乱，玄关有一只洗衣篓，里面堆满了肮脏的衣服，领口黑黄的白衬衫，裤脚带着泥土的西装裤，或许是他投掷的手法不高明，一件外套绝望地从洗衣篓里伸出一只袖子，软嗒嗒地垂在边沿。
厨房里有滴滴答答的漏水声，从沙发能看见厨房一角，洗碗池里的脏盘子脏碗摞得老高，洗碗布挂在池边，脏的看不清颜色，看得出有些年纪了。
“你在看什么？”
我收回了我的目光，看向茶几上的座机，“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我现在胃不太舒服。”
“你刚才点过外卖了。”
这么说来刚才那通电话是打对了，我抿抿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平时点这家都很慢。”
他没看我，像是肯定似的点点头，“飘香厨房一向外卖动作很慢，我没堂食过，味道倒是不错。”
果然，毕方这个外卖小妹真是让我们飘香厨房名声在外啊……
“我一般情况下都是堂食，外卖要等多久才来？”
“四十分钟。”他很笃定，想来是经常点我们家的外卖。这么说来我也曾经接到过这家伙打来的外卖电话？我觉得有几分惊悚，强行压下了心里的古怪，又接着说，“我想上厕所。”
他没说话，我又重复了一遍，他这才说话，“玄关右边，自己去。”
“我自己假如可以，就不会和你说了，”我缓缓伸手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纱布，“你得扶我去，我现在一用力就头疼。”
他静静地对我对视了半晌，摇了摇头，“那你就别去厕所，我不会帮你的。”
我皱了皱眉，“你这个沙发可是棉麻材质的。”
“所以？”
“不是皮质的。”
他的表情变了，站起来的时候脸上分明是无可奈何，一手抱着我的肩膀一手扶着我的胳膊，“走走走。”
电话就在这时候响起，我往前走了几步，又往前走了几步，将近玄关了，我推了推他，“去接电话，吵死了。”
等他回到客厅，接起电话的时候，我一手搭在门把手，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楼道外响起了脚步声，我听到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旋即客厅的他说，“好的，我马上开门。”
说时迟那时快，我登时打开重重地防盗门，在毕方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的尖叫声中拽着毕方的胳膊就往楼下跑，鞋子没有穿好，在跑到二楼时还摔了一跤，毕方一边回头看一边朝着我喊，“舒梦春，你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我来不及和她解释，喘着气狂奔在小区里，他没有追上来，或许是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反应，毕方手里的黑椒牛柳饭已经不明去向，还有一碗冬瓜汤现在也只剩下了半碗，在塑料袋里晃荡，毕方的质问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你不是去找重明看病吗？”
“舒梦春，你的脑袋怎么了？”
“你到那个小区里干什么？”
这些问题我都能回答，但我喘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好不容易到了飘香厨房，我像是丢了半条命，一下躺在了地上，心脏像是无法忍受被束缚在胸腔里，奋力擂着胸口叫嚣着要出来。
毕方还在絮叨，我终于忍无可忍扬起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但我眼下没多少力气，毕方一下子就挣脱了，“舒梦春，你现在的模样要吓死我了，你这是被人打了？”
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在逃亡的过程中我的头疼就已经再一次找上了我，在停下来之后更是变本加厉，跟着心脏一起锤击着我，毕方碰了碰我脑袋上的纱布，力道不轻，我嘶了一声，毕方一下子就怒了，“哪个混账王八蛋把你弄成这样的？”
对啊，是哪个混账王八蛋把我弄成这样的呢？我负伤逃出，结果连那家伙的姓氏都不知道，毕方不容我解释，又气急败坏的，“他把你弄成这样，然后又关在家里？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变态！”
我总算透过来一些气了，向上抬起手，毕方会意，扶着我站了起来，坐在了软椅上，我擦了擦汗，“总算逃出来了。”
下午，我嘱咐毕方关了店门，在店里和毕方说起了今天不寻常的经历，毕方听得入神，皱着眉头张着嘴巴，可能是被吓到了，竟然没有插嘴，安安静静地听着我说完。
“这么说来，这个男人是为了报复重明才砸晕了你，然后把你弄到自己家里去的？”
“他是这么说的。”
“简直是有病！”毕方忿忿，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你这么一个大活人，晕倒了也不会轻到哪里去啊，他是怎么把你弄上车，再把你弄到那么高的楼层去的？”
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毕方一提出来，我也发现了不合理的地方，“难道他骗我？”
毕方沉默了片刻，“确实古怪，假如他砸晕了你，那么重明当时为什么不救你呢？刚才你跑出来，以他的身材和年纪，要追上我们两个是再简单不过了，他不能保证你会不会报警，怎么会这么淡定地看着你跑呢？”
毕方心思细腻，和我很不一样，我也开始困惑了，过了一会儿，毕方又说，“我猜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这个男人在当时砸晕了你以后也砸晕了重明，并且忽悠小护士把你弄上自己的车，然后回了小区又忽悠自己的保安，把你运到房间。”
“第二种呢？”
“第二种，”毕方看着我笑了，“虽然不太可能，但我还是要说出来，第二种可能就是，事实根本不是这个男人和你说的那样，重明和这个男人出于某种秘密联手把你打晕了，然后有重明做掩护，他就能够在医院里毫不费力地把你转移到自己的车上，再在重明的帮助下把你带回房间。”
我也笑，一笑就扯动脑袋上的伤口，笑得呲牙咧嘴的，“不可能。”
“确实不可能。”毕方耸肩，“哪怕说联合的人是崖子，都比说是重明要靠谱。”
毕方说的没错，重明这样的神兽，是不屑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我们都怀疑过重明作为一名眼科医生医术是否高明，但却从来没有怀疑过重明这家伙的品格。
“铃铃铃……”
这时候响起的电话声，让我和毕方都沉默了，我们对视了几眼，须臾，毕方起身，“我去接。”
“假如是外卖电话就回绝，说我们今天休息了，假如是重明打来的，就让他一会儿来接我去医院，假如是……”
毕方拿起听筒，捂住了话筒，扭头看着我，我摸了摸脑袋，“假如是那个男人问我在哪儿，你就说不清楚，只看到我一下楼就跑了。”
毕方点点头，用嘴型问我要不要开扬声器，我犹豫片刻，微微颔首，毕方按了按钮，旋即想起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你们老板娘已经回店里了吧，今天下午为什么关门，不营业了？”
我和毕方对视着，只觉得一瓢冷水从头上浇下来，霎时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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