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华尔兹

颜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只是苦了杨琦，一边在思索如何向颜泽说明现下的情况，一边低头听着地理老师的絮絮叨叨，这一刻，他总是很容易想起宋南乔的碎碎念。

        再次睁开眼，多少年了，杨琦记不清了，只觉得，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宋南乔了。

        她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幸福吗？开心吗？

        人生总有一些得失，无法用遗憾去掂量，正如那句，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杨琦看了一眼窗外，飞往天际的飞机来来回回，南乔却不会再回来了，万里无云，而他无她。

        跨越大洋彼岸的相思无法自愈，走过时间长河的步伐无法迈离，那就试着接受这个事实吧，他想。

        只要她平安喜乐，就好。

        变化来的猝不及防，有可能是一次怒吼，有可能是一场沉默，颜梓经过赵苒的教室，从后门往里面看。

        赵苒好像变了，肉眼可见的努力刻苦，她什么时候对学习这么上心了，不过，获取知识总是没错的。

        颜梓回到了教室，孟丹涵哭哭唧唧，一脸委屈地朝徐岚诉说着自己早上遭遇的事情，意料之中，徐岚并不关心，貌似也没说几句安慰的话，目光也没有多在她身上注视几分。

        怎么这么麻烦，平时也没看出来，做事之前不动动脑子吗，不像赵苒，聪明机智。徐岚突然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这个时候，身为男朋友，他所想的竟然不是安慰孟丹涵，而是想起了赵苒。

        翻开试卷的颜梓悄无声息地勾起了一抹笑，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只是有的人，败势已显。

        时间过的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晚上。

        窗外车水马龙，便利店门口五颜六色的灯闪耀着，人群逐渐变得稀疏。

        傅子安拿上手机，打开门，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给朴莹打了一个电话，絮絮叨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凉风吹起他的衣角，不安分的头发南北不分，傅子安站在风里，挑眉眨眼无故勾起一个笑，在夜里，肆意生长，又颓意渐起。

        一个转身。

        沈言年对上了姜岁的眼睛。

        始料未及。

        他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更不清楚她听到了多少，他回想自己的说的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他绞尽脑汁，试图寻找话题，以便开口。可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灌风的树缝夹杂寒意，月光似剑，傅子安抿唇，心绪不明。

        不远处传来嬉闹声，颜梓打破了僵局。

        她可怜兮兮的，“我妈把我赶出来了。”

        “还能回的去吗？”傅子安问。

        颜梓笑了，冬日里，无意间落了一片雪花，胆怯和小心翼翼上了台面，陌生与拘谨如冰渐消。

        “我妈说她的厨艺已经不能满足我了，也懒得伺候我了，就让我滚出来，”她最近经常听到这个滚字，还未反应过来，就脱口而出了。

        颜梓试图挽救形象，“就让我出来觅食。”

        傅子安也是糊涂了，当下便对颜梓说，“你来我家觅食？”

        这话一出，气氛莫名尴尬。中华文化果然博大精深，觅食觅食，知道的以为食物就是食物，不知道还以为食物是……

        是某个人。

        颜梓仅愣了一秒，高速运转的大脑救了她一命，“你家后面不是一条美食街吗。”

        她目光看向傅子安身后，“我去那里觅食。”

        刚走了一步，颜梓就停了下来，这种动不动就溜了的习惯好像确实不太好。

        于是她问，“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问完后她觉得自己傻爆了，如果不是自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估计傅子安早就上楼了，而不是在这陪她讨论去哪里觅食的问题。

        “要，”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脸坦诚，“我突然间饿了。”

        “行，那咱们一起。”

        目的地不是很远，两人以正常的速度步行，两岁蹦蹦哒哒的，逗傅子安玩，一会撞撞他的胳膊，一会又冲他笑着，无意间站到了靠近马路的那一侧。

        “小心。”傅子安的声音在她耳边突然响起。

        电动车从旁边飞驰了过去，傅子安一把抓住了颜梓，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和她互换了位置，中午下雨了，没有绝对平整的地面有水沟，刚刚电动车过去，碰巧溅起来了水，因为傅子安的反应敏捷，颜梓没有被水溅到。

        电动车早就不知所踪了，头顶上的橘黄路灯投影于地面，人影成双。

        像是跃然于舞台中央的华尔兹，一个转身，搭成了一方天地，心，动了。

        颜梓没来由地想起高一那年，傅子安也是想现在一样，抓住了她，回忆乱窜，一时间她竟然忘了动弹，贴近他的胸膛，听他有力的心跳声。

        看不清了，却听得更明朗了。

        美食街烟火气十足，像一个缩小版的夜市，涌现出淡淡的人情味。

        她看到了臭豆腐，担心傅子安闻不惯臭豆腐的味道，瞥见了烤面筋，又怕烤面筋里的孜然和辣椒粉塞到牙缝里，经过鸡腿架，担心吃鸡腿时的吃相不太文雅，目光落到了炒面摊，也担心炒面的大分量让傅子安觉得她特别能吃。

        从头到尾转了一圈，颜梓什么都没买。想以前，她可都是满载而归的，正茫然无措，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最后买了两份烤冷面，因为分量适中，有食用工具，味道不重，佐料可以自己挑。

        两人坐在小摊上同一侧，卖烤冷面的叔叔很热情，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

        “小情侣一起出来吃夜宵啊。”

        颜梓瞬间收回了在心里夸他的那句话，这叔叔挑事呢。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还是很纯洁的友谊关系。

        她笑着否定，“我们不是，”那三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我们是朋友。”

        傅子安隔岸观火，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看着颜梓和冷面叔周旋。

        他觉得很有趣，比篮球投入篮筐有趣，比考到年级第一有趣，比所有人称赞他有趣……

        叔叔满脸不相信，挥舞着自己的铲子，“我能看出来，”他坚定，“你们就是小情侣。”

        颜梓泄气，她开始从根源解决问题，“您从哪看出来我们是小情侣了呀。”

        问到点子上了，叔叔会心一笑，“眼睛。”

        她疑惑，正欲开口，便又听到冷面叔说，“我媳妇每次看向我的时候，那眼睛啊，可亮了，跟天上的星星似的。”他脸上的笑意很满，“我每次晚上回家的时候，就觉得她在看着我，一路陪着我，护着我。”

        颜梓没说话，手里的冷面有了别样的温度，也和天上的星星似的，一闪一闪的，那里面有遗憾，有爱意，有想念，有约定。

        有着最深情的守护和最深的爱。

        叔叔依然笑着，只是那笑里藏了几滴眼泪，“我那媳妇爱美，年轻时喜欢穿裙子，我遇见的时候啊，她穿着橘色裙子，特别明亮，我只觉得其他人都暗淡了下来。”他继续说，“唉，她这一辈子跟着我净吃苦了，东奔西走的，没有一句怨言，还没让她过上好日子呢，我觉得应该是天上的神仙看她太善良了，心疼她，不愿意让她再继续跟在我身边受苦了，就把她带走了。”

        颜梓有些动容，傅子安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想伸出手去牵她，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必须要忍住。他不能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

        “上天仁慈，没把小星带走，她长的很像她妈妈，也爱穿裙子，小姑娘怪臭美的。”凉面叔随意铲着，时间允许他片刻悲伤，生活还是要继续。

        “叔叔，小星多大了啊。”颜梓问。

        “六岁了。”叔叔亲切的声音传来。

        “六岁了，”颜梓说，“上小学了吧。”

        “对，一年级了，学习可认真了。”叔叔一脸骄傲。

        冷面叔姓江，他媳妇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苏橘，孩子叫江晚星。今年六岁，学习很认真，是一个漂亮又听话的小姑娘。

        带着一份长久的爱和守护向阳而生，思念加深，此刻没了月亮，星星渐渐布满了夜空。

        “那挺好的啊。”颜梓笑着，低头继续吃。

        骄傲。何颜女士一直都以她为骄傲，她曾一度以为，让何女士骄傲的是她的成绩、她的才艺、她所闪亮的一切。

        为了让这一切永固，何颜愿意推开她。

        所以，高二下学期，她不再是年级前三，不再上表演台，不唱歌，不参加比赛，什么也不干，维持着还看的过去的学习成绩。

        甚至有时候一塌糊涂，远远落后。到了高三，或许是压力大了，高考迫在眉睫，她的成绩到了中上游，然后不进不退。

        临走前，叔叔在傅子安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他说，“时间不等人，叔看好你。”

        傅子安冲着江叔笑了一下，点着头。

        走出一段距离后，颜梓好奇心很重，她停下来，问他，“叔说什么了？”

        傅子安回她，“叔说，时间不等人，让我们好好学习。”

        颜梓赞同，“叔说得对。”

        “嗯，”他重复道，“叔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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