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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 海阔天空


  约会是什么,大概是上观风,上观风,下观花,一起享受风月花月。

  宠爱是什么,丁漠染大概还是能说清楚一点的,大概就是……把自己身上最重要的心意拿出来,供对方分享。比如十七、八岁时放在对方课桌里的巧克力,比如念大学时省出生活费来,买两张电影票一起窝在漆黑的电影院里说着悄悄话,又或者,就像现在的严笑,把时间挤出来,留给她。

  喜欢是什么,丁漠染的想法倒是有些变态,答案也很简单,就是将对方“吃”掉,不是那种污力滔滔地吃,而是真的,做到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将血脉连在一起。而表达这种喜欢,最深刻的方式,大概是和他生一个孩子出来,孩子像她,也像他。

  多美好。

  两人在路上把约会作战的计划都设定好了,并且同步到了手机清单上,两人合拍的习惯,就变成了另一种甜蜜。

  严笑知道丁漠染要的是什么,他能够把她想要的一切无私献上。

  严笑在校门口花一百五十块租了个双人自行车,两人一前一后地踩着,从正门进了母校的北校区,又从侧门出去,驰向了邻近的大学。大学城里有好多东西可以逛,书店、音像店,小小的咖啡屋,十九块钱一杯的青山绿水,还有二十块一盒的立顿红茶。

  一座大学与另一座大学中间,还有很多文具店,有修钢笔的老手艺人,一边抽着老烟,一边坐在笔啸轩的门口看往来行人。

  休闲服专卖店的店员一边开着嘈杂的音乐,一边拍手吆喝,周末,路上的人很多,严笑和丁漠染被人群挤得歪歪扭扭,丁漠染的手自然就环紧了严笑的腰。

  老套的画面,老套的情节,在人群中那么不起眼。街角有人拥吻,街尾有人送花求爱,有人欢呼,有人尖叫,热热闹闹的人声像海浪般翻滚。可是丁漠染却只听得见严笑一个人的声音。她记起来了,这条老路,她和陈之也走过,是的,长长地一条,十几公里的柏油路,他们是用走的,那一天她走得很慢,很忐忑,即使是口渴了,她也懂事地没敢提出买水喝的要求。她知道陈之是很节约的人,每次她在路上买水,陈之虽不会说她,但会明显地沉默许多。

  陈之来过她的学校,在她决定考研后的第一个暑假。

  他不肯住学校招待所,也不愿住男生宿舍,后来,就挤在了她的宿舍里,她睡上铺,陈之睡下铺。

  八个人住的学生公寓里,只有他们两个。

  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日子里写的那些空浮的美好,都比不过真实的回忆给人当胸一刀。

  她还记得,半夜起来上厕所,冲完了厕所之后,回到床边,想踩着楼梯爬上去,然后她的脚就被捉住了,陈之在黑夜里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她,像一头刚刚清醒过来的狮子,他用了猛力,拽她下来,她“砰”地一声,倒在了下铺的床榻上,他几乎是立即就趴了下来,将她压在了下面。

  她挣扎起来,她喊着“不要”,可是陈之却不理她,他的手按住了她的手,他没有更多的力气去制|服身为武林高手的她,所以他做了一个猥亵的动作。

  他屈起了脚趾,将猫扒土一样,往下扒她的裤子。

  那一下子,令她感到特别恶心。差点成全的第一次,特别特别恶心。

  她尖叫着抽了他一耳光,一瘸一拐地夺门而出,从五楼走下去,她才意识,脚踝受伤了。她又爬上楼去拿了钱,陈之迎上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

  他又变成了那个谪仙般的假象,收敛了体内的洪荒,可是丁漠染非常生气,并没有因为他类似愧疚的沉默,而轻易原谅她。

  她冲出了宿舍区,跑出了学校侧门,她想找一家能卖跌打药的店铺,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想逃避。

  陈之追出来,不敢靠太近,两个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十几公里,直到她再也走不动了,他才冲到她跟前,跪了下来。他跟着她走了十几公里,脚下的帆布鞋都磨破了,只是为向她说一声,对不起。这一声对不起,不能早,也不能晚,就卡在了十几公里的怨念上。

  丁漠染一下子,就原谅了他。

  也是是因为这件事,她和他之间,永远也没有了第一次。那个像野猫埋便便的动作,成为了一片心理阴影,那样完美的男友,一夜崩塌。

  他抛下过痛经的她,他伤害过未经人事的她,他应该是做错了许多事,才会逼得她离开。如果说忘记已成定局,恐惧,就成了另一份助力。

  想起了这些,她不经意就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贴着严笑宽阔的背脊,那颗发冷的心才慢慢回暖。直到自行车停到体育馆前,她的手也没有放开。

  体育馆的分流大厅里传来了轰鸣的架子鼓鼓点,嘶叫的吉它电音在半空盘旋,偶尔也能听到主唱的一声怒吼,严笑几乎是抱着丁漠染进了大厅。丁漠染感受到各路奇怪的目光,悠悠地回过神。当她看见乐队身后的背景布,才算是灵魂归位。

  是烟灰乐队。

  他们还在。

  虽然毕业生一代又一代,摇滚精神却没有丢,这个不怎么专业的摇滚乐队,也还在大学城里活跃着。丁漠染并不懂得摇滚,但她喜欢黄家驹,也喜欢TVB,这个乐队原来的主唱是个广州小哥,一言不和就开始飚粤语,华语风云榜金曲大串烧,现编现演,十九分钟《情歌王》。丁漠染格外喜欢。

  丁漠染把有关陈之的一切,抛去了九宵云外,她问严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们的?”

  严笑搂着她,若无其事地答道:“因为我也喜欢他们啊,我是他们的忠实粉丝。”他撒了个无关紧要的谎,其实,他在工作之前,是完全听不懂粤语的,他以前那么偏执,怎么可能会像丁漠染那样鲜活地跑来跑去。他曾以为自己能补上丁漠染心里的缺,没想到先被慰籍的,反而是自己。

  坐在等待区的几名学生听见严笑的话,也高兴起来:“这位同学,我们是同好。”有个女生冲过来,打量了两人一眼,突然似模似样地向严笑递了张名片,她看着严笑两眼放光,“呃,这位同学,你音色很不错,我认识乐队里的人,要不替你引荐引荐,你外表帅气,又会打扮,人气一定会很旺的,你相信我!”

  这语气很像传|销的啊。

  丁漠染抱着严笑的手臂,抿着嘴笑起来:“学霸,你会唱歌?我也认识这乐队里的人,要不,我也替你引荐引荐?”

  这时乐队主唱也凑趣地跑过来了:“兄弟,要不要试试音,就唱《海阔天空》吧,我们的经典曲目了,每一届粉丝都爱听。”

  每一届的粉丝都爱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严笑怀疑地打量了丁漠染一眼,却得到丁漠染一个坚定的眼神,她点了点头:“对,我五年前就很爱听。”

  五年前,可不就是她刚和陈之确定关系那年?《海阔天空》?这几个字怎么听起来有点可怜呢?异地恋,所以要海阔天空?

  严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和颜悦色地应道:“既然是女朋友爱听,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来来来,几位小师弟,来点伴奏。”他无端端地叫人家“小师弟”,令几名成员都有些不爽,看他打扮,和他们也差不多嘛。或许是因为严笑不自觉地运用了商场上的那套笑容,竟然令人有些难以拒绝。

  他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地站在了背景布正前方。

  架子鼓响起来,吉它手也顺利就位,然后严笑第一句就忘词了,之前递名片的小姑娘只好把手里打印好的歌词递了上来。

  严笑像模像样地做了几个腹式呼吸的动作,忽然对主唱道:“哎,小师弟,给我一个KEY……第一句该起多高?”

  乐队主唱没好气地哼哼了一句,也没管他听没听清,就听一声厉吼直冲云霄,把所有人都吓得快心肌梗塞了:“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著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歌词一个字没错,音调没一个在位置上,吉它手吓得差点把琴给摔了,乐队主唱干脆在观众区趴下了,丁漠染被吓得要死,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原来严笑的声音好听是好听,可是没有唱歌的天赋,他分明就是个五音不全的大笨蛋。可恨是严笑不等丁漠染逃出升天,就三步并作两步,抬手将她拎了回来。

  丁漠染立即知情识趣地抱住了他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他别唱了。

  到后来,几乎所有的队员都扔了家伙,上来跪求他别再虐待小动物,严笑才乐呵呵地停下来。

  丁漠染的心里阴影面积别提多大了,大得盖住了陈之带给她的所有乌云,她就差没有磕几个响头高呼“谢皇上宽仁,谢皇上不杀之恩”了。

  严笑将话筒扔回给乐队主唱,一把抱起丁漠染,轻轻巧巧地转了一圈,挑眉道:“我唱完了,该你们了。唱好了有赏。”

  乐队主唱不服气地试了几个音,指挥着几个伴奏地重新抄起了家伙,悠扬的前奏响起,乐唱略带沙哑的声音飘出了大厅,丁漠染在严笑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拖着他回观众席上坐着了。烟灰乐队的味道没有变,还是不红,还是没有人什么人注意,分流大厅是用来暂时缓解观众拥堵问题的,今天体育场里没有比赛,来来往往地人就有点少,看他们彩排的人就越发地少。但总好过以前。

  丁漠染一边听着歌,一边在严笑耳边小声说道:“在这儿彩排比在露天电影院好多了,你知道我们以前那个露天电影院的,半夜里连个鬼影也没有,电吉它的声音飘出来,跟鬼嚎一样。就这样,我还是去看了,还是一个人去的,你说,我是不是真正的铁杆粉?”

  严笑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底没有落寞,才算是放了心。他凑近她,像野兽那么样嗅了一下,然后张嘴,轻轻地咬住了她的鼻子。

  她的鼻子有些发酸,他一咬,眼泪就掉了出来。

  可是在旁人看来,只看到一对貌似热吻的情侣,他和她,很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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