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死两相
烟波江的水好凉。
水里没有一丝生命迹象，莫说小鱼小虾，甚至连水草都看不到半根。
灵浪刚落入这江水时，曾奋力挣扎过，但这里的水好像是受到了诅咒一般，沉重无比，将他压迫得非但不能上浮，反而不住下坠。
他放弃了挣扎的念头，闭上眼睛，放松地伸展开了手脚，面朝下，不断地向下沉去，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这时，一个女子的双手从后面紧紧将他抱住，一道结界在他们身边展开，隔绝了冰冷的江水。
灵浪回过头，慢慢睁开眼，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眼前女子那浩瀚神秘的眸子，和绽放在额间的花瓣状神脉。
灵裳，你终于来了……
他扭转过身子，将那女子也紧紧搂住。
“师兄，我来救你了……”
听得那女子温柔的耳语，灵浪松开了紧抱的双手，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是灵心。
“方才我眼见你落入水中，生怕你出什么意外…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这便带你出去。”
说罢，灵心便牵起灵浪的手，向上奋力游去。
沉沉江水，犹如万钧山岳般，压迫着他们，任凭灵心使出浑身解数，也始终前进不了丝毫。
可灵心没有放弃，她依然努力地向上游着，直至失去最后一丝力气……
结界发着淡淡微光，在这漫无边际的江水中，就像一只飞在暴风雨中的萤火虫，无力地带着二人向下沉去，一直沉到了江底。
…………
江底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灵浪和灵心背对背靠坐在一个小小的结界里，已不知过了多久。
结界的微光已经消散，表层也变得稀薄起来，刺骨的寒意开始渗入这结界内，侵蚀起二人的身体。
“我体内的真元已所剩无几了，待这结界散去，我们就会葬身在这里……”
“师兄，你怕不怕死？以前我很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死去，但现在，我一点都不怕……”
“能陪着你一起死在这里，对我而言，也许是最好的结局罢……”
“烟波江，烟波江，烟云缭绕断愁肠，凡人掉进江水里，魂飞魄散命消亡……”
灵心开口唱了起来，这是她在一次到人间界的历练时学来的歌谣。
“真是好久没听到过这熟悉的曲调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谁？”在寂静中待了太久的灵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跳起身来，将灵浪护住。
这时，只见一团亮光从自己怀中飘出，转了几个圈之后，在一旁悬停下来。
灵心定睛看去，发现那团亮光，竟然就是先前那枚从她的玉佩中迸出，被灵瀚称作“洪荒玦”的上古玉玦。
随后，那玉玦光芒绽放，竟化为一个身材窈窕、看不清面目的女子，如同魂魄般，漂浮在灵心面前。
“你是那梦中的女子！”灵心感受着女子身上传来的气息，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说对了一半。那并不是梦，而是我对你的召唤。”那女子幽幽地道。
“召唤？你为何要召唤我？你又为何会藏身在我娘留给我的玉佩中？”灵心一脸困惑地问道。
“先别管这些。我且问你，你可知你方才所唱的歌谣并非完整，而是少了后半段？”那女子没有回答，反向灵心问道。
“还有后半段？我从没听人唱过。”
“那我便把这歌谣完整地唱与你听罢。”那女子说完，便唱了起来，曲调与灵心方才所唱如出一辙。
“烟波江，烟波江，烟云缭绕断愁肠，凡人掉进江水里，魂飞魄散命消亡。”
“离魂江，离魂江，江面离魂四处荡，神官落入江水里，神脉俱灭人魔两相……”
那女子唱得如泣如诉，哀怨婉转，甚是动人。
但灵心却听得甚是不解，问道：“前半段唱的是烟波江，后半段为何又唱起了离魂江？这真的是同一首歌谣？”
“这烟波江，便是那离魂江。”那女子不等灵心开口，继续说道：“在远古时期，这烟波江就唤作离魂江。它是共工的断臂所化，充满了共工对世人的诅咒和怨念。”
“难怪江水沉得要死，原来是被共工诅咒……这该死的共工！”
“我说的诅咒可不单是指这个。”那女子轻笑了一声，又道：“真正的诅咒就像歌谣里唱的那样，凡人若是掉进这离魂江，顷刻间便会被夺去性命。而神界的神官若是不小心落了进来，不但会被闭绝掉神脉，更是会在溺毙后，轮回成这世间最低等的种族，人魔。”
“你说甚么？！”灵心闻言顿时大惊。
她知道，人魔一族自古以来便是这世上最为悲惨的种族，他们是人类与魔族相结合繁衍出的后代。人魔不但遭魔族中人唾弃，人间界也对他们颇为不齿。长久以来，他们一直遭人欺凌打压，在生与死的夹缝中生息至今。
“不要！我不要变成那样！你一定有办法救我们，对不对？”
“若是我没有被封印，将你们从这里带出去并不难。但此刻，我无能为力。”那女子望着快要哭出来的灵心，却是摇了摇头，紧接着又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却有另外一个办法。”
“甚么办法？”灵心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顿时精神一振。
“我并不能阻止你们堕入人魔，这是宿命决定的。但我却可以护住你二人的神脉元识，并在你们身上各自种下一颗神种，让你们带着神种踏进轮回。待你们转生之后，若是机缘足够，神种便可恢复你们今生的所有记忆。到那时，你们便可再来此处寻找你们的肉身，我自会有办法教你们变回到现在的模样。”
灵心听罢，想了一想，开口道：“这办法虽然不是最好的，倒也不是不行，但你为甚么要这么做？我又如何能信任于你？而且灵浪师兄的神脉已经闭绝，根本感应不到元识……”
“他的神脉并没有闭绝，只是一直在沉睡罢了……”那女子淡淡地答道，“我这么做，似乎也并不需要甚么理由罢。一来，我与你二人渊源颇深，不会存害你们之心。二来，我在这世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想永远沉没在这里，所以便想赌一把，看看你们究竟否带我出去。三来，我还有一个条件，需要你们帮我完成。这也可以算作是一次等价交易罢。”
“是什么条件？”
“这条件就是，待你们重回身体之后，要想尽一切办法帮我除掉这玉玦上的封印。不知你二人愿不愿意接受这交易？”
“我们接受！”灵心在与灵浪对望了片刻后，重重点了点头。
“那就一言为定！”说罢，那女子摊开双手，只见两道圆球样的小型结界正悬浮于她的掌心之上。
“这是远古时期流传在灵宗内的一种结界秘术，可以封印住神脉的元识，让其不再与主人产生联系。这原本是一种出其不意的对敌手段，没想到还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说罢，那女子双掌平推而出，只见那两道圆球状的结界，闪电般钻入了灵浪和灵心的体内。
随后，那女子轻轻抹去了灵心布置的结界，冰冷的水流瞬间灌了进来。
灵浪和灵心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被这江水淹没。
…………
“去罢，希望你们有足够的造化，能再度回到此地。”
看着眼前二人渐渐失去知觉后，那女子化作两道流光，也钻入到他们的体内，消失不见。
…………
昆仑山。光明宫。
这是一座极其雄伟的宫殿。正在殿前偌大广场上整齐操练的数十万弟子，以及那殿顶处摆放的，由数千个魔族将领首级所组成的巨大“火”字，都在向世人昭示着它在这神界之中的强大底蕴。
一道火流星飞快地在广场上空划过，停在那宫殿之前。
紧接着，一个气质非凡的红袍男子，从那火流星上跳了下来。
“祝修师兄！”广场上的弟子们立刻停下了操练，齐齐向这红袍男子作揖道。
那男子向他们轻轻摆了摆手之后，便器宇轩昂地向殿内走去。
“你回来了？可查探到什么消息？”
开口说话的是一位女子。
这女子有着一头亮眼的火红色长发，身上穿着一件紧致的黑色玄袍，玄袍的下摆很短，仅仅包裹住了她臀部那一抹挺翘的弧度，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玉腿。腰间束着一条长垂在地的火红缎带，缎带的摆角处有一团鎏金火焰正栩栩如生地跳动着。此刻，她正微眯着双目，随意地拨弄着缎带，一脸慵懒地斜靠在这空荡大殿中的宝座之上。
“启禀宗掌，确实是有大事发生。”祝修行至宝座前，向那红发女子躬身行了一礼，说道。
“喔？是何大事？”
“灵宗被灭门了。”
“你说甚么？！”那红发女子娇躯一震，停止了手里玩弄的动作，慵懒的目光也变得凝重起来。
“三日之前，我收到弟子暗报，说有大批人马出现在灵山，屠戮灵宗弟子，为首的竟然是那灵瀚。我接到情报后便亲自前往灵山探查，但等我赶到时，灵山上下已是血流成河，除了随处可见的尸体外，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这怎么可能……灵浪哪？他在不在？你有没有看到他的尸首？”红发女子听罢，眼圈顿时一红，满脸焦急地问道。
“并没有发现灵浪的尸首，或许他当时并不在灵山，而躲过了一劫。”祝修出言安慰了一句，待他看到那红发女子面色稍缓后，又开口道：“不过，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情报，比起这个恐怕还要更糟糕些……”
“还有什么事，都一并说了罢。”那红发女子开始有些显得心不在焉。
“是穷奇，有人在大荒山看到了穷奇出现。”
“你说的可是那远古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
“正是。”
嗖！一道残影从祝修眼前划过。红发女子一个闪念间，便从那宝座之上，来了大殿门前。
“穷奇现，乱世生。灵宗被灭一事，怕是与穷奇也脱不了干系，这神界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祝修，你去通知各大宗门，着他们带上精锐弟子，速去剑罡山，再晚怕是就来不及了……”
“是！”祝修躬身领命后，便向殿门外走去。
“慢着……”这时，那红发女子突然又叫住了他。
“宗掌还有什么吩咐？”
“……你再去安排些人手，打探灵浪的消息，一旦有关于他的任何情报，务必速呈至我面前。”
“是！这件事我定会全力去办！”祝修说完，便转身走出殿门。
空荡荡的大殿此时又只剩下那红发女子一人。
只见她静静地立于门前，双目失神地望向殿外，口中兀自呢喃着。
“灵浪，你想就这么弃我而去，可没那么简单。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你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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