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晚上好。”
太阳已经沉到了城市的边缘，仅剩的一线余晖在最近几个月才开始兴建的高大建筑外墙上匆匆抹了一把。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月彦先生摘下礼帽，向飞鸟露出优雅的浅笑。
笑起来就更像产屋敷了。
不过和产屋敷令人发自内心放松的气质不同，这个男人虽然表面看起来温和，但其实周身都萦绕着让人寒毛直竖的颤栗感。
“您好。”飞鸟在这个人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人类的气息，但却只要靠近他一定范围，本能就会向他倾诉危险。飞鸟将自然萦绕在周身的【缠】收进体内，迎着那双瑰丽的粉色眼瞳，同样回以微笑。
“我叫飞鸟，是本次宴会的特聘主厨，请二位入座。”
“好的，好的。”另一边的相道先生也跟着摘下礼帽和手套，将文明杖轻轻靠在桌边。
他也不是没有看到市原冬的手上还缠着纱布，虽然临时换了厨子让他稍微有那么一点不快，但是飞鸟过分出色的外貌和镇定的态度也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信任。
“我保证这位是专家。”市原冬站在侍者的位置，非常努力地向相道先生发送信号。而相道先生也不负众望地回了他一个“就期待一下看看吧”的眼神。
“今天的头盘是鱼子酱海鲜拼盘以及金枪鱼橄榄塔帕斯，请品尝。”飞鸟很快送上菜品，然后回到后厨继续烹饪，而那位月彦先生，又或者说真正的众鬼之王、鬼舞辻无惨也在相道先生的邀请下动起了叉子。
其实人们对于鬼都有一点误解。
鬼虽然喜欢吃人，却并不不能吃人类的东西。
对于鬼王鬼舞辻无惨来说，品质好的海鲜刺身或者新鲜蔬菜他并不讨厌，而经过烹制的熟肉或者酿制发酵过的食物吃起来也只是没有味道就像是在嚼木头而已，既得不到任何生命能量也得不到任何心理上的满足。
至于其他的鬼之所以觉得活人生鲜味美，吃下人类的食物却会觉得像吃了屎一样恶心，那不过是因为创造他们的鬼、也就是鬼舞辻无惨为了让他们更加努力的捕猎人类而特意设计的而已。
就像身为鬼王的自尊不会允许自己对着人类流口水一样，他当然也不会允许他的下属可能品尝到他品尝不到的味道。
鬼的味蕾本质上已经进化成了只对生命能量有反应的器官。只是鬼舞辻无惨并不知道，飞鸟在制作食物的时候会习惯性地用气梳理食品的杂质，然后最大限度的将食材中的气保留下来。这样制作出来的食物吃起来会鲜美一些，却也不会到夸张的地步，只是飞鸟锻炼自己念力的一种方式而已。
为了隐藏自己，飞鸟今晚并没有使用念力对食物做任何特殊处理，但放在最后的榛子蛋糕却是提前做好又放在念力盒子里保鲜的。于是鬼舞辻无惨在不抱任何期待地吃下第一口后就意外地品尝到了一丝甜味。
猝不及防之下，鬼舞辻无惨掩藏在微笑面具下的神情不由松动了一分，而这一瞬间的松动也同样被善于察言观色的相道先生捕捉到了。
对于这场晚宴，相道先生当然是很满意的，但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确认月彦先生同样也是满意的。
于是就着咖啡和茶，相道先生终于放心的谈起了生意。
“……我打算从德国引进一批医疗器械。”相道先生喝了口茶，笑眯眯的说道：“我可以保证质量都是最好的，只是采购所需的金额也同样不是一笔小数目。这让我很不踏实，不瞒您说我这几天都睡不安稳，但好在天神保佑，让我相道幸结识您这样高贵的朋友。您作为东京都最有实力的几家医院的独家供应商，如果我有幸可以在销路方面得到月彦先生您的关照，我就没有任何顾虑啦！”
“德国的器械吗？我有点兴趣。”化名为月彦的鬼舞辻无惨轻轻颔首，而后矜持道：“只是价格方面？”
“给您的价钱会比市价低上三层！”相道先生脸上堆起诚恳的笑意，殷勤地从随身的公文包中拿出一叠文件。
“这是我下属拟定的采购条目，器械简要说明与之后供应合同，还请您过目。”
鬼舞辻无惨接过相道递来的合同，挑着重点翻看一遍，然后他抬起头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夸赞道：“您的下属很能干，这份文件整理得非常清楚，让即使是我这样的外行人也能看得明白。”
“哪里哪里，手下人粗心大意，如果有粗陋之处，还请您一定要多多指教。”相道先生连连摆手，但神情看上去却很愉快。
“是真的，请您不要谦虚。”鬼舞辻无惨继续微笑着说道：“您的手下真的很优秀，跟您的下属比起来，我的手下都是一群不肯好好工作的酒囊饭袋，交给他们办的事无论是多简单的事情都依然办不好，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听力很好的飞鸟&离得很近的市原冬：……
他微笑着说这话的样子好可怕！！
而且更可怕的是他好像是真心实意这么认为的。
市原冬敬畏地咽了一口唾液，默默将自己缩得更小一些，而另一边的相道先生闻言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宽慰道：“员工都是这个样子啦！”
“明明已经给了他们足够丰厚的报酬让他们能够养家糊口在亲戚朋友面前也能维持体面，但他们却总是不肯用心工作。只要有任何一点机会都会自作聪明的摸鱼，什么都不付出就想将老板的钱纳入囊中。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相道先生用手指了指天花板，说道：“员工都是老板的窃贼。”
“确实。”鬼舞辻无惨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不过虽然很不容易，但一个成功的资本家还是要学会驾驭他们。不瞒您说，在这方面我还算有一点心得。”
鬼舞辻无惨也不由产生了一点兴趣，扬了扬眉，道：“哦？”
“您听说过teambuilding吗？”相道先生再次喝了口茶，小小的卖了一个关子后开口道：“也就是团队建设。”
鬼舞辻无惨：“团队建设？”
“对，所谓团建就是通过一些活动把员工聚在一起，让老板和员工、员工和员工之间多多接触。名义上会说是为了了解员工的心理动态和促进员工之间的友善合作。但不管怎么说，实际上的目的却只是为了让老板能够进一步地、不断地确立威信，加深自己在员工心目中作为决断者的独一无二的地位。”
“通过团建过程中的种种经历，我们可以让那些懒惰的员工们清楚地认知到老板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可以给他们一切自然也可以夺走他们的一切，而他们自身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全心全意的为老板而工作。”
“但是很可惜，老板只有一个，能够得到老板青睐的工作也只有一个，可是渴望着这份工作的员工却有无数人。”
“他们之间必须产生竞争，只有残酷的竞争才能产生动力。团建的意义就是为了让这些得过且过的家伙自然而然地产生紧迫感与危机感，在他们将彼此视为敌人之后，即使老板加倍地去压榨他们，他们也会变得毫无怨言，然后更加勤劳地、心甘情愿地不断付出再付出了。”
相道先生侃侃而谈，鬼舞辻无惨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只有飞鸟和市原冬在一旁不寒而栗。
……这完全就是暴君行径吧？
员工又不是奴|隶。
飞鸟突然觉得这家伙的手下人好可怜。
“那么，我具体应该怎么做呢？”鬼舞辻无惨竟然真的摆出了虚心请教的姿态。
“简单简单，一般来说就是一起吃个饭、爬个山、泡泡温泉、举办一场运动会又或者打场棒球，总之就是大家一起来做老板喜欢的事情啦。”
“我明白了。”鬼舞辻无惨点了点头：“让他们产生紧迫感吗？这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我确实也有很久没有鞭策过他们了，既然如此的话，让我想想……”鬼舞辻无惨短暂的思索了片刻，然后他忽然一敲掌心，已经有了主意：“说起来实在惭愧，我搬到东京这么久居然还没有请我的合作伙伴们正式参加过宴会。这样好了，半个月之后我打算在月彦宅邸举办一次家庭宴会，届时会邀请我生意上的伙伴们，也请您务必赏光。”
“啊！”相道先生完全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道：“您说哪里话，这是我的荣幸。”
“那么，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鬼舞辻无惨将视线转向飞鸟，含笑道：“您的厨艺非常精湛，不知道我是否有荣幸可以邀请您作为宴会的主厨？”
……诶？
飞鸟愣了愣，但很快，他便在市原冬激动又期待的眼神中迎向那双危险又瑰丽的粉色眼瞳。
“好啊。”飞鸟笑了笑，说：“我很期待。”
事情谈完之后，相道先生和鬼舞辻无惨就准备离开了。马车已经停在了外面，二人相携着走出酒馆，飞鸟和市原冬在身后相送。
“对了，按照您合同中拟定的条约和您给出的价格，我可以提前与您签署认购协议。”鬼舞辻无惨给了相道一个肯定的答复，然后他重新戴好礼帽，背对着广阔的夜色，微笑着看向飞鸟：“另外，感谢您给了我一个美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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