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才是胆小鬼
气氛好奇怪。
一路两个人一前一后，一句话也没说。勒小小疑神疑鬼地跟在窦岩后面，好几次想开口问，却又发现自己根本不敢开口，也根本不知道想问什么。
于是就是这样，两个人走进了地铁站，默不作声地登上了驶往下一线地铁换乘站方向的列车。
上车后，窦岩把仅有的一个座位让给了勒小小，然后转身就要走开。
“那个……包……”勒小小小心翼翼地问。窦岩只说，“我拿着。”便走到了几米开外的车厢门口旁边的角落站下。
勒小小无法相信窦岩帮自己背包、又给自己让座仅仅是出于好意，却又不觉得眼前的他居心叵测。可是，不是都说人天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吗？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看紧了，免得他对我的包包做什么手脚。
小小如此提醒自己。
一路上，勒小小都用自己眼睛的余光瞅着窦岩，而窦岩则偏过头看着车门玻璃窗外那黑漆漆、一无所有的“景色”出神。
下了第一线地铁，换乘到第二线的地铁上，情况还是如此。直到换乘到第三线地铁，也就是将直达他们的家所在的小城的列车上，人似乎多了很多，没有座位，两个人便不得不一起站在了列车门边不远的空地上。
看着窦岩背一个包，手提一个包，被车厢里不时来往的乘客挤来挤去，勒小小终于忍不住了：“要不把包给我吧，搁在我脚边上就好。”
窦岩听了看了她一眼，又瞅了瞅她所说的脚边的位置，摇了摇头：“算了，免得弄脏了。”
太阳今天是从西边出来的吗？勒小小诧异地想。
她还记得很清楚，高中有一次全班出去郊游时窦岩曾经还因为自己一直不肯放下背上的包，只是觉得放在哪都会弄脏而笑话自己，说自己有洁癖，这么讲究就不要出来郊游了。此时勒小小脚边那个小角落可不会比野外的泥土地脏到哪去啊！
大约在三十分钟后，地铁终于到达了他们家附近的站点。下了车，勒小小不只一次要窦岩把包还给自己，窦岩都不理会，只是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从地铁站出来他们又一起上了驶往家所在小区的小巴士。巴士上空调坏了，天气又闷热难耐，还没一会儿勒小小就觉得自己身上开始冒汗。
“我们换个座位吧？”原本坐在与勒小小一条走道之隔的对面单人座位的窦岩突然提议。
勒小小困惑地看着他，却见他指了指自己座位边的车窗。原来，他那边的车窗是可以打开的，显然是比较凉快。
“不用。”勒小小摇了摇头。她有点受宠若惊，如果再接受窦岩的好意，就会更加忐忑不安。因为她不知道窦岩今天这惊人的“转弯”，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窦岩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叹了一口气，突然站起身来，让开自己的座位对她说：“你看清楚，座位没有什么问题，也没有藏匿什么虫子，请坐吧！”
被看透了的勒小小，有点尴尬。“真的不用。”她坚持着。
“你就不怕一身臭汗吗？”窦岩俯下身，凑近她跟前提醒道。
事实上，勒小小确实极其讨厌一身汗味，那足以让她焦躁一整天，这也是为什么一到夏天，她就一天要洗三个澡的原因了。
“谢、谢谢！”勒小小被点中心头要害，只好硬着头皮乖乖地挪到了对面。
终于到站，勒小小第一个下了车。她本想着赶紧先回家，因为如果看到她和窦岩并肩同行回家，喜欢一惊一乍的妈妈，一定会叨叨她一整天。可是刚走出几步，她意识到自己的包还在窦岩身上，不得不懊恼地停下脚步，转回身等着他下车。
“把包还给我吧，快到家了。”等窦岩下得车来，走近自己，勒小小伸出了手。
然而，没想到，窦岩不但没有要把包交还给她的意思，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一跃而过，而且加快了脚步向着回家方向相反的另外一边走去。
“哈啊？窦岩……你干嘛？！”勒小小目瞪口呆地看着窦岩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腾了起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果然是没有好事！”勒小小感觉到自己又一次要被耍了，“给我站住！你去哪？”
窦岩完全没有要乖乖听话停下来的意思，甚至开始小跑了起来。
“可恶！”勒小小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
勒小小延着大路跑了一会儿，只见窦岩转身跑进了一条被一片树林遮盖的小叉道，穿过树林是一条石块辅成的下坡道，到了坡底，向右转过山丘，来到山丘的另外一侧，眼前的景像便变得开阔了起来，而且还能听到不绝于耳的流水潺潺之声。
当勒小小终于追到已经停步在一块突出的石崖之上的窦岩时，已经气喘吁吁得说不出话来，更不用说冲窦岩发火了。
“你还记得这里吗？”背对着勒小小站在石崖上看着眼前飞流直下的一线瀑布，窦岩突然平静地问道。
“诶？这、这里……”勒小小困惑地四下张望了一下。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家刚搬到这里，是你带我来这里探险的。”
说来也是！勒小小想起来了，那时窦岩刚搬到自己家的对面，他们第一天认识时，勒小小还把他当成一个新的“好朋友”，当时也是夏天，火热难耐，便拉着他来到自己的这个“秘密避暑基地”玩水嬉戏。不过，那好像是他们以“好朋友”的身份在一起玩的唯一的一次，之后窦岩就开始了他那没完没了的恶作剧，以致于他们最终反目为仇。
“是。亏你还记得！”勒小小终于缓了缓自己的呼吸，站直了身子，“结果我好心没好报，你不但不感谢我，而且从那以后就老欺负我。”
“是啊……”窦岩悠悠地应着。
——切！居然还敢这么坦然的承认！
勒小小在心里吐槽。她正想问“你闹够了没有？把包还给我。”可是，还不等她把话说出口，窦岩突然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诶？”勒小小被这从天而降的道歉弄得一头雾水。
“我之所以会欺负你，是因为……”话到这，窦岩转过身来看着勒小小，那脸上的神情让有着勒小小从来没见过的认真，“是因为我喜欢你！”
“啊……”
“因为我知道自己喜欢上你，觉得很丢人，所以才总是恶作剧，生怕你知道，生怕被别人发现。我不是真心想惹你生气，让你哭泣，其实每次这样做完，我也一点都不开心。但，我承认我很没用，居然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坎……”
“你、你说什么？”勒小小真心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她脱口而出：“再说一遍？”
“诶，再……”窦岩显然尴尬得无地自容，但终于，他还是轻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我说，我喜欢你，喜欢你！听清楚了吗？”
空气一下子好像凝固了，勒小小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窦岩。石崖下的水声，几乎成了这个时刻周遭唯一能感知的存在……
良久，“你只管取笑我好了。”窦岩低着头嘟囔了一句，那神情仿佛是在等待着最终判决的囚犯。
“哈、哈哈……”勒小小突然暴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狂奔让她还没有恢复正常的呼吸，还是怎么地，她显然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喂喂，你，笑够了没有。”明明站在高大的树荫之下，窦岩却觉得自己脸像是放在烈日下烤一样热。
“你，”勒小小似乎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缓过劲来，“你、原来你才是这天下第一的——胆小鬼！哈哈！”
窦岩先是一愣，转而又觉得即好气又好笑：“是是是！我是胆小鬼，你满意了吗？”而勒小小捂着肚子只是止不住的笑着，那笑声音几乎盖过了石崖下的潺潺水声音，在这个静谧的山林水潭边一次又一次的回响。
一道刺眼的红光，在勒小小与窦岩的脚边四散开来，让坐在一旁的枝丫上的红娘不得不闭上了眼。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只见勒小小与窦岩脚上的那原本孱弱地跳动着的红线，已经变成了一条结实的红绳。
“咿咿，成了成了！”
“啊，结缘了！”
近旁另外一个枝丫上，一群小鬼手舞足蹈地欢呼着。这次他们被红娘出门时就叫上一起来的。
“唉……”红娘自然没有小鬼们那样的欢喜，因为现在的结果和她的“计划”完全不符。她托着下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表示很无奈。
今天她掐指一算，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便一路匆匆赶到A大，经过窦岩的宿舍，正好看到他坐在宿舍外的树下打电话，正想探听一下他在和谁打电话，却见他挂断了电话从地上站起来，收起手机就往宿舍里跑。那么急切的样子引起红娘的好奇，便一路尾随。结果一路跟着勒小小和窦岩来到这里。
其实她一早察觉到了窦岩的心思，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再次打乱窦岩的告白计划，却最终也没有下得了手。
为什么下不了手呢？红娘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只是因为那天阻止了窦岩的告白，心里莫名的不觉得高兴，所以才会犹豫不决。也可能，仅仅只是因为不忍心，虽然她一点也不同情窦岩，但这一路跟来读到的窦岩的内心那决绝的心情，让她多少有点感动。
一路上窦岩虽然嘴上基本没说话，但心里却说了很多。
『我真是世界上最大的笨蛋，为什么花了整整十三年才明白了一个连卓玛这样的小姑娘不用费用都能想明白的道理？！』
『我要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呢？就算被拒绝也没所谓了吧？反正不说也是失去。』
『好怀念小时候，如果可以不长大应多好，这样你就不会被别人抢走……』
『就算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想再看到你哭泣的样子，和怀疑的眼神。你笑起来真好看，如果可以，就这样一直看着你也可以。得不到，也算是上天对我愚蠢的做法的惩罚。』
“啊啊——”红娘狂躁得抓耳挠腮，“果然我还是不适合任性！真不晓得那两个老头儿到底怎么才能那要毫无愧疚地一直任性着的！是我修炼得还不够吗？”
“咿咿，不是啊！”
“红娘心好！啊啊！”
小鬼们着急地在一旁安慰起红娘来。
“心好？”红娘叹了一口气，“这年头，好心总是不会有好报的！”
“啊，会有的！”
“咿咿，有好报，一定有！”
“好啦，”红娘嘟着嘴看了一些一脸关切地盯着自己安慰自己的小鬼们，“我知道你们是安慰我。不管怎么样，也只能这样啦，姑且相信是这么会事吧！”
红娘回过头瞥了一眼肩并肩站在石崖上，脸上同样都飞舞着红霞的两个人，轻笑了一声：“走吧，小鬼们！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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