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刁难

此后的一个月，顾扶华都静静地待在寿安堂，只是仍会每天做些吃食送去问鹤阁。盛老太太的病调养地极好，眼看着这个月就到了她的六十岁寿辰，这一天盛府大肆宴请宾客为老太太贺寿。

        前院宾客如云，后院倒是格外清净。走廊旁种着许多繁茂的玉兰树，盛夏时节，一片片巴掌大的树叶旁躲藏着一朵朵洁白如雪的玉兰花。顾扶华坐在廊边的椅子上，看着菊香在树下蹦蹦跳跳地捡着地上的玉兰花瓣。

        “小姐，捡这么些花瓣回去做香包够了吧！”

        见无人应答，菊香一手捧着花瓣抬头望，只见顾扶华穿着一身青色的流仙裙在楞楞地发呆，日光透过树缝落在她的身上，肌肤如白瓷泛着盈光，娇俏的脸颊晕着丝丝日光，冰肌玉骨，玉面桃腮，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仙。

        “小姐？”菊香轻轻地又叫了一声，唯恐惊了美人。

        “这么些许也够了，快装起来吧。”顾扶华回过神来，盈盈美眸看着菊香笑着说。

        说话间，她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玉兰树后探出头来，粉雕玉琢的脸，挽的是双丫髻，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顾扶华便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兰姐儿，差不多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粉雕玉琢。

        她一时慈母心泛滥，掏出袖子里包好的糖块，远远地问她：“你要吃糖吗？”

        小人儿把头又躲进树后，不一会儿又探出头说：“我不要你的糖……我……我……”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又说：“有只鸟儿掉地上了，你可以帮我把它放回去吗？”

        她果然捧出一只瑟瑟发抖、羽翼始长的幼鸟来。顾扶华想起了她的兰姐儿从前也叫她把幼鸟放回巢里，便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菊香担心她，便想代劳，被顾扶华拒绝了。鸟巢的位置并不高，她照着小姑娘指的方向爬上去把幼鸟放回了巢里。

        在她爬下来还未落地时，小姑娘又一溜烟跑了，像只小兔子，也像她的兰姐儿。

        这女娃穿着的绸缎价值不菲，她猜想，这应该是哪位夫人赴宴带来的女娃。

        顾扶华落地看着菊香把花瓣装进布袋里，她们便急匆匆地赶往前院。在往院里去的途中，正好碰到了来寻她的徐嬷嬷。

        徐嬷嬷的主子傅敏是傅家大房的最得宠的姨娘，虽是妾，却因为门第高出生好，是正经抬来的过了文书聘礼的贵妾。

        过了文书的妾室与普通的妾室不同，是不能随便发卖打发的了。盛老太太想让顾扶华多认识些京中的小姐，所以先让她去宴席上走走，还委托了傅敏在宴席上多加照顾她，想是傅敏在宴席中迟迟不见她来，这才派人来寻她。

        徐嬷嬷带着顾扶华始一进后院，就看到傅敏在东张西望。一看到顾扶华，傅敏就从与一众夫人们的谈话中出来，喜极般“哎哟”一声，笑着快步走到顾扶华跟前，亲热地拉起她的手就拉到众人面前。

        一位夫人瞧着顾扶华出众玉洁的面孔，又见身上是上好的云锦纱，走路时的步伐张弛有度，配上纱织的裙摆是步步生莲。

        这是京中贵女流行的步伐，不过她还没见哪位小姐走得如此出尘，一举一动皆动人得体。

        “向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老夫人身边新得的养在身边的心尖上的姑娘，今日恰逢好日子，老太太吩咐便带出来给大伙儿瞧瞧。”

        那位观察得仔细的夫人一听是老夫人身边的姑娘，又见这姑娘乖巧柔美，也是喜欢得紧，便一把拉着顾扶华的手说了一句：“不愧是老夫人身边的姑娘，这通身的气派便越过了京城的不少姑娘，莫非这位是侯府的姑娘？”

        盛老夫人出嫁前便是永安侯府嫡出的大小姐，盛家的小姐大伙儿都见过，突然出现这样一位天仙般的姑娘又是老太太身边的，是而不少夫人也猜测这位是侯府的姑娘。

        “那你可猜错了，这位是从前镇国将军府顾家的小姐，镇国将军出了那事后这孩子颠沛流离了许久，只因从前顾家夫人与老太太相交甚好，老夫人不忍这孩子受苦，便派人找了回来养在了身边，如今也才刚带回傅府一月有余。”

        听着别人说起顾家，顾扶华心里头感觉被针扎了一般。

        “她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带回盛府前不过是扬州西苑的瘦马。”一道清脆的声音闯进来，宛若一道惊雷扔进人群。

        瘦马？那可是被培养出来勾引男人的狐媚子，是正经夫人小姐们瞧不起的对象。

        顾扶华在西苑还未到售卖的时候便被盛老太太命人带回了傅府，故而许多人都不知道她曾是西苑的瘦马。

        果不其然，那位握着顾扶华手的夫人一听到“瘦马”二字脸色都变了，竟直接甩开顾扶华的手后退了几步。那一副誓要划清界限的模样与先前亲热地拉着手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顾扶华对此没什么感觉，因为这样的场面她上辈子早已经历过无数回。

        “你们若是抬举她那还真是丢了自己的脸。”那道清脆的声音越走越近。

        一个身穿粉藕色纱裙的女子趾高气昂地走到了顾扶华的跟前，来者正是盛家大房嫡出的三小姐盛星纯。

        只见她轻蔑地挑着眉：“姨娘虽然做妾，可到底是正经的小姐，怎的与一个瘦马这般亲近，难道是因为知道瘦马都是做妾的，所以格外怜惜些，姨娘如此，可别让二姐姐也有了这般想法。”

        话里话外，不仅踩了一脚顾扶华，又嘲讽了傅敏一正经小姐来给别人做妾，还内涵了傅敏的女儿有这样的娘上梁不正下梁歪。

        纯洁的名字腹黑的心，一句话，八百个心眼。

        傅敏早已听惯了盛星纯的冷嘲热讽，悄悄握了握顾扶华示意她不要在意。她这些天也观察了顾扶华的性子，安静沉稳，乖顺得跟只小猫一样，好好的高门小姐落得个父母双亡又被卖做瘦马，身世这般凄凉，她也是真的怜惜顾扶华。

        “老太太早已认扶华为义女，前些日子也去拜了祖寺，也算是半个盛府的小姐了，更何况她从前在西苑时也是一直被养在内园没有露面见过外客的，好好的冰清玉洁的一个姑娘，从前的事便也过去了。”

        “如今，她便是养在老太太身边的姑娘，老太太怜惜她命人不准再提，二小姐可莫要逆了老太太的意思做个不孝子孙。”

        不孝的帽子扣下来，盛星纯也不便再说什么，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甩袖便走了。其他人也不好参与盛家的家事，刘氏这番话便是在告诉众人，顾扶华如今是在盛老太太的羽翼下，在老太太的羽翼下那外人看来也算是在盛府的羽翼下。

        众人散去，顾扶华便自己找了个角落悠闲地品茶。她知道这些小姐夫人们看不起她，便也不去热脸贴冷屁股，只想安安分分地坐着呆到宴会结束就是了。

        大抵世间事总是事与愿违的，当她看到盛星纯带着一众小姐走向她时，她便知道上一世的事又要发生了。

        盛星纯带着一众贵女，淑女地迈着步子走近，对着顾扶华说：“听闻顾妹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们姐妹几个觉着台上的戏子唱得不尽人意，不如顾妹妹到台上弹奏一曲，让大伙儿品鉴一番，若是唱得大声些传到西院被哪位公子瞧上了，也可看着傅府的面子抬回去做个贵妾。”

        盛府的前院分为后东院和后西院，宴席分为男女两席，男子在东院，女子在西院。东西两院隔得并不远，只一道门分割开来。因此若唱得大声些，的确是可以传到东院去。

        说完，盛星纯捂着嘴笑了起来，一众小姐也幸灾乐祸地等着看戏。

        这便是在把她比作台上的戏子，又暗讽她在盛家是攀附的小人，要看着盛家的面子才能勉强做个贵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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