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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26.沧海水


  阮晴柔狠狠吸了一口气,原来所谓的阴差阳错,是这个意思。

  冷情绝性的萧天澈在她面前从百炼钢化作了绕指柔,她以为这是他对她的爱。一个冷酷无情之人突然开始柔情蜜意,而且只在她一个人面前,她以为,是因为她在他心中特别。当初与他鲜衣怒马,吟诗作画,她以为他是她一辈子的良人,他却原来,是把她当成了另一个人。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她?若是当年萧天澈没有叫住她,也许她便不会对他抱任何的幻想。英雄救美的戏码,向来容易让人一不小心便沦陷了自己的心,但是若是萧天澈不给她机会,以她一品大将军之女的骨气,又怎么可能恬不知耻地对他念念不忘?他对她好,让她沉溺,让她无法自拔,她爱上他了,深入骨髓,刻骨铭心,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瓜熟蒂落,她却突然得知,原来萧天澈给予她的种种关怀与宠溺,皆是因为一个误会而已。

  她不知道这是老天在眷顾她,还是在折磨她。与萧天澈的相遇相识、相爱相知,她一点也不后悔。可是老天既然让她收获了这样一份刻骨铭心、轰轰烈烈的爱,又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将它打破?“曾经沧海难为水”,好一个曾经沧海难为水,她要如何做,才能胜过那片沧海?

  她不知道。她在梦里浮浮沉沉,她看到百花宴里,萧天澈手里拿着一株秋海棠,深邃的眼眸泛着柔光,唇畔隐隐带着些笑意。她浅笑着走上前去,在萧天澈面前停足驻首,低眉敛目,两颊微红,萧天澈将那株秋海棠插在她的发间,在她额头上浅浅落下一吻,声音带着十足的磁性,“泉眼无声惜细流,树荫照水爱晴柔。”

  她依偎在萧天澈的怀里,萧天澈的胸膛结实而又温暖,她觉得极为踏实。夕阳西下,她鬓发上的秋海棠枯了,摇摇晃晃地从她头顶坠下,她伸手去接,秋海棠颓败的花瓣从她指尖滑过,悠悠地落在地上。她看到地上有一枚玉坠,正是她花重金在当铺里买下的那块羊脂玉坠。她俯身去捡,听到萧天澈泠泠开口,“敢问姑娘,这枚玉坠可是你的?”

  她笑着抬起头,一个“是”字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脸上的笑容便凝固成结。在萧天澈的身侧,一个姿容窈窕的女子盈盈而立,素手纤纤,掌心的玉坠在阳光下光泽莹润,正是她所掉落的那枚羊脂玉。她听到那女子如水般的声音,“这枚羊脂玉,是十年前的一个小哥哥给我的,我一直都戴在身边……”

  萧天澈一瞬不瞬地看着女子,向来冷峻的面色十分柔和,唇畔带着一抹极为细微的笑。她心里慌乱,失措地喊了声,“天澈!”

  萧天澈回过头来,冷眼一扫,又恢复到了她初次见到他时的那种冷酷表情。目光冷峻而又疏远,薄唇微动,声音冷漠得不带一丝情感,“姑娘怕是受惊不小,回去歇着吧!”

  阮晴柔心里一紧,欲要走上前去,却发现萧天澈的面容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终于消失不见了。

  阮晴柔醒了。萧天澈正伏在案前看帝君批下来的折子,眉头微微拧着,带着一抹沉毅与幽深。阮晴柔不过微微动了动身子,萧天澈的目光便看了过来,见她醒了,那眉梢的凝重便疏散开来,冷峻的面庞柔和了不少。

  萧天澈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榻前,扶着阮晴柔坐起身来,微微叹了口气,这才开了口,“可算是醒来了。要喝水吗?饿吗?”

  阮晴柔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做声,她的眸光极深,像萧天澈惯常时那般深邃而不见底,眸色繁杂,带着些迷惘,混着些失落,更多的却是眷恋的柔光。她伸出手来,轻轻摩搓着萧天澈的眉峰,萧天澈止了话头,抬手覆在她的手上。萧天澈的手掌宽厚,很是温暖。

  阮晴柔努力在唇边扯出了一抹笑来,问萧天澈,“母妃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天澈,对于你来说,真的是如此么?”

  萧天澈垂眸看着她,因为刚刚昏睡醒来,阮晴柔的面色依旧没什么血色,虽然唇角带着笑,却更显得苍凉虚弱。大概病中的女人心思都细,便是金屋里住着,山盟海誓,也难掩心里的那份不安。萧天澈紧了紧手臂,“自从十年前被你救下,我就在想,若是我当真能够侥幸活下来,一定要找到你,然后,娶你回来,好好待你。”

  萧天澈很少说这样露骨而深情的话,阮晴柔抬起头来,看着萧天澈那柔情似水的眼眸,手脚顿时一片冰凉。她低下头来,眸光紧紧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床鸳鸯锦被上,不死心地开口,“那……若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萧天澈似是回想了片刻,顿了一顿,这才继续道,“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阮晴柔心里的那一点点的光亮霎时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天色阴沉,夜幕浓重,一片荒凉。是啊,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找到那枚羊脂玉坠之前,他一直都是那个冷情冷性、不近女色的成王,国计民生常挂心头,风花雪月却与他沾不上半点的关系。如果……如果不是百花宴上她不小心掉了玉坠,也许,他现在还是之前那个不近女色的冷酷成王,也许,多年以后,当她已嫁作他人妇,他却依旧还是之前的那个样子。

  碧落端了药进来,要伺候阮晴柔用药。阮晴柔强撑着抬起头来,冲着萧天澈温婉地笑,“王爷公务繁忙,也要注意身子。臣妾已经好多了,王爷莫不要再在我这儿浪费时间,还是赶紧去忙吧!”

  萧天澈从阮晴柔身后撤出来,在她身后垫了厚厚的枕头,又细心地帮她掖好了被角,这才站起身来。阮晴柔只当他要走了,只冲他温婉地笑笑,“王爷快去吧!臣妾吃完了药,再好好……睡一觉。”

  哪知萧天澈点了点头,都已经转身走了两步了,却又突然折回来,从碧落手里接过碗来,一边朝她走来,一边笑道,“也不差这一时,等你吃完药,本王再走。”

  他坐在阮晴柔的面前,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勺子轻轻一舀,仔仔细细地吹凉了,这才放到阮晴柔的唇边,动作有些生涩,却也够稳,一碗药喂下去,也没有将药汁洒出去分毫。

  末了,他将碗放下,吩咐碧落好生伺候着王妃,又叮嘱阮晴柔坐一会儿再躺下,以防胃里积食。一切都交代妥当了,他才起身出了门,片刻之后,外面候着的小太监便进了屋把案上的折子拿走,快步跟了出去。

  阮晴柔怔怔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里痛得无法呼吸。她陷进去了,真的彻底地沦陷了。事到如今,不要说没有退路,便是有退路,她也不想退出去。就让萧天澈一直把她当作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好了,只要她不承认,便不会有人知道。只要那个女孩再也不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就可以做彼此的沧海,再也没有什么水能够插在他们之间。

  只要,那个小女孩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切,都可以很圆满。

  阮晴柔将那枚羊脂玉坠放在了自己的妆奁底层,因为心虚,还特地叮嘱了碧落,坚决不能跟任何人提及这羊脂玉坠是她从当铺里买的。碧落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她了,两人虽是主仆,其实也与姐妹差不多。她心里烦闷的时候,通常都与碧落聊天纾解。

  羊脂玉坠的事情是她心里的一块巨石,她看着这玉坠,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心自己面前的这份刻骨铭心的爱情会成为海市蜃楼。碧落看着她日日憔悴下去,心里着急,难免多问几句。

  阮晴柔再也忍不了了,遣退了身边的侍女,将门窗关上,凑近了碧落的耳边,将羊脂玉坠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明白。

  因着心里不安,阮晴柔说话的时候难免将事态的严重程度大加渲染了一番,碧落一边听着,早已惨白了一张脸。但她到底是局外之人,没有阮晴柔那么多的患得患失,很快便定下心来,安抚阮晴柔道,“小姐放心,这玉坠既然被当了,想必那女子必定是出了什么变故,现下,谁知道人在哪里呢?也许早已不在了,也未可知。更何况,即便是她还活着,又凑巧来了成王府,没有这羊脂玉坠为凭,谁又会相信她?小姐现在是成王府的女主人,王爷这般宠您,您又何必操这么多的心。”

  阮晴柔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却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苦笑道,“我就是怕……”。

  “小姐放心,得了空,婢子去那个当铺找掌柜的打听一下,小姐只当自己就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这羊脂玉坠的事,也便只有婢子和小姐二人知道,小姐不说,婢子不说,谁还能怀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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