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落魄书生
朱记医馆，鹤发鸡皮的老大夫摸着小胡子，面上一本正经。
切过脉，看过舌，不耐烦地瞪了两眼金小宛，“这位公子并无大碍，只是多日不曾进食，饥饿日久，虚弱劳累，才无力昏倒，吃几副药稍加调理就好了。”
说罢又念念叨叨：“如今的小年轻啊，就是爱折腾，小两口不管怎么吵闹，饭还是要每天吃的，看这位公子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性情定然和善，小娘子莫总欺负于他，下次再这样进来，诊金加倍！”
“谁是小娘子……”金小宛想起什么，猛地又住了口。
为了去中介行找掌柜显得不那么稚气，金小宛长发梳起挽了个髻，虽说不是只有婚嫁过的女子才挽髻，但未嫁人的小姑娘的确很少挽髻。
越描越黑不如不描，金小宛什么也没说，心里默默念叨此生绝不踏进这家医馆半步。
昏倒的书生一副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样子，可能是饿的，脸庞瘦削，面无血色，躺在那里果然很像话本里写的那种为情绝食的痴书生。
这般想来，也不怪那老大夫误会了。
看着这个书生，金小宛便想起了之前与自己订亲的刘诚，那人也是这般斯文模样，说话温和，待人有礼。
便一时发起呆来。
钱多多熬好了药，金小宛主动接过那药碗，耐心地给书生喂了一碗药汁。
临近晌午，书生哼哼两声醒了过来。
金小宛正在跟医馆的老大夫对诊金讨价还价，大夫吹胡子瞪眼怒气冲冲，嚷嚷着小女子不可养也，以后绝对不给金小宛诊病。
听到书生醒来的消息，金小宛咬了咬牙付了诊金，往内院看人去，心里却甚是不爽。
书生看见救命恩人，作揖行礼就要下榻跪拜，一个劲的说着什么“小生有幸，得遇恩人，有朝一日，定要报答之类云云”。
金小宛笑眯眯地扫了一眼站在一旁老大夫，没有说话。
老大夫这才知道之前骂错了人，站在旁边揪着小胡子面色悻悻，竟然有点脸红红，只囔囔着“下次看诊少收你诊金”。
书生喝了两碗粥，气力恢复了不少，开始一句三叹地讲起了他的悲惨史。
书生姓秦名修，是苏地上京赶考的举人，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得试真章，简直是一路意气风发，春风得意而来啊。不料科考开考那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得了风寒，发起了热，书生坚持着进了考场，只写了半卷，就支撑不住晕晕乎乎地倒了下去。
醒来之后书生心灰意冷，但又存着一丝希冀，万一，半卷也能上榜呢，毕竟自己可是乡试府试第一名啊，于是书生就一直等啊等，直到盘缠花光才出了榜。
然而上天并没有给他额外眷顾，书生落选了，意冷之下，积郁于心，一文不名落魄潦倒的书生又被客栈给赶了出来，无处落脚，只得在京都游荡，想先寻个活赚点盘缠回苏地。
然而，近来京都想赚盘缠的书生实在太多了，书生频频被拒，饿了好几日，才会被金小宛稍稍一撞就昏倒了在大街上。
金小宛内心抽抽，自己果然是最近运道比较低啊，出门随便撞个人就能把人撞昏倒，送来医馆一下子就花掉了三两六钱银，简直是衰啊衰。
看着书生一副落魄潦倒绝处逢生嚷着滴水之恩定然涌泉相报的激动模样，金小宛又想起了某个人，还钱的话便一时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好话头一转，“那秦公子今后有何打算？”
“小生现在困顿至此，实在惭愧，纵有青云之志，也羞于向恩人提起。只盼能寻个落脚之地，先作停留，待小生筹够盘缠，回到苏地继续苦读。三年之后小生定然再赴京都，若有朝一日若能不负辛苦，得了前程，定向小姐报答今日恩情。”
秦修看着金小宛，目光坚定，一副很是诚恳的样子。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一般话本里说的就是小姐收留书生，筹借银两，两人谈诗论画，双双定情，之后书生回家，三年后中榜前来迎娶，成就一段美满佳话了。
这种亏本的事情金小宛肯定不做。
诊金都没收回来呢，还盘缠呢，倒贴也没这么个倒贴法啊。
只是，现在这个局面该怎么办呢？
金小宛转着脑袋想了几圈，有了主意。
“秦公子今日落难，实在令人惋惜，既然我今日救了你，自然是救人救到底……”金小宛话语顿了顿。
“金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小生实在三生有幸啊”书生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不过银子我是没有的，已经为你付了的你可以慢慢还，住的地方你暂且不用担心，活也不用你自己找，我在东大街上有一件成衣铺子，你只需要帮忙照管一下，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公子你看如何？”
秦修有些呆愣，似乎没有料到这么一出。
像金小宛这个年岁的姑娘，不是应该看到俊俏书生就会害羞脸红话都说不完整吗？难道自己现在瘦得脱形，样貌太丑了？
还有，这个姑娘怎么能把让人还钱，做工抵债说得这么顺口啊？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小生谢过姑娘了，姑娘大恩，小生没齿难忘。”
怎么想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比起饿肚子睡大街，这样其实也不错了。
秦修心里默默地想。
“多多，拿纸笔来，写份文书。”金小宛很是自然地张口吩咐。
“好嘞，小姐，来了。”钱多多也很自然地应答。
签字，画押。
便宜的店铺伙计就这么找好了。
看着手上的白纸黑字红手印，金小宛笑的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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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秦修回到金记成衣店，铺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小伙计财来来在柜台后面露出一个小脑袋，看起来可怜又无辜。
这还是孩子啊，这还是孩子啊，钱多多内心油然而生出一股怜惜同类的同情。
看到金小宛进了店，财来来如释重负，张口就喊“小姐……”
“财来来，今天生意怎样？”金小宛顺便问道。
“卖了两件长褂，还……”
“哎，才两件……”金小宛一脸不高兴，真是亏啊。
“算了，以后会好的。对了，财来来，这是铺子里新来的伙计，名叫秦修，是个举人，以后你就跟他一起打理铺子好了，嗯，我先带他去后面厢房安顿下来。”
说完提脚往铺子里面走。
“小姐……”财来来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金小宛扭头。
“那个陈公子今天又来找小姐了。”财来来如实汇报。
“知道了，你怎么跟他说的？”
“就照小姐吩咐的说的。”
“那他有什么反应？”
“他好像很开心，还买了二十多件青布男式短打成衣，然后就高兴地走了。”
“干的不错！”
金小宛快步走过去拿起了账本。
后院里有三间厢房，一间是给掌柜用的，一件是给伙计用的，还有一间是堆放货品的。
金小宛想让秦修跟财来来挤一间，秦修立刻表示自己可以做掌柜，算账记账小事一桩，布料绣样衣样完全不是问题，并委婉透露自己家原来也是开绣庄的，耳濡目染，又博闻强记，对这些熟悉得很。
这倒让金小宛来了兴致，简单地考了考秦修，秦修都是对答如流，颇有见地，完全让她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
金小宛一下子看书生怎么看怎么顺眼，乐呵呵地请秦修住到了掌柜房，还很有良心地保证，如果秦修可以胜任掌柜一职的话，就将他的工钱由每个月的二两涨到三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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