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来人是甄玉娟，枯黄的脸上两只闪烁着细小光芒的眼睛，紧紧盯住了甄珠。甄珠冷哼一声掉头便走，在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她对甄玉娟的感情就早消磨光了，何况甄玉娟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现在她更是一点感情都不存在。
“珠儿。”甄玉娟冷不丁抓住了她的衣袖。
“你干什么。”甄珠嫌恶地甩脱她，大声斥道：“别叫我珠儿，凭你二十年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你配叫我珠儿吗？我知道了，你现在来找我，是不是想要钱，告诉你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你给我滚。”说完她提腿便走。
甄玉娟着急地又抓住她的衣袖，嘴里道：“珠儿，我以前是对不住你，我错了，现在我补偿你。”
“补偿我？说得多轻巧？你用什么补偿我？”甄珠满脸不屑。
甄玉娟将背后的黄色布包转到胸前，她拉开了布包的拉链，伸手取出一摞红色的东西。“珠儿，我现在有钱了，包里有十万块钱，都给你。”甄玉娟着急地把钱往甄珠手中塞。
甄珠一动不动，手捏成拳头，那摞纸币很厚，全部是百元面值的人民币，用橡皮筋扎着，也许在两个月前她会为这笔钱欣喜得尖叫，但现在根本就打不动她。“我妈是林中梦，我会稀罕你十万块钱吗？就算你给我十万块钱，也弥补不了你对我的伤害。”
“我知道你不稀罕，但这真的是妈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甄玉娟声音哽咽。
甄珠看着面前枯瘦的一张脸说不出的厌恶，就是她让自己二十年都挣扎在痛苦的深渊中，她还敢称是自己的妈，顿时甄珠的心头冒起一股无名怒火。她伸出手用力地往前一推，甄玉娟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后栽倒。
“以后你不要再出现我的面前，我看见你就讨厌。”
甄珠气极，也不看甄玉娟一眼快速向前跑去，跑出一小段距离后甄珠突然打了个冷噤，她下意识地往后面看，甄玉娟没有跟上来，雪地里静悄悄的，仿佛除了她没有其他人存在。
鬼使神差地甄珠又沿着原路跑回去，甄玉娟还在原来的地方，但却是躺在雪地上，在她头部周围的雪地已经被血染成红色。甄玉娟的眼睛先是微闭着，当看到甄珠后眼睛陡地瞪大了，两只眼珠子凸得快要从眼眶里爆出来。
“珠儿。”她的声音微弱了许多。
甄珠吓得六神无主，她抱起甄玉娟的头部，这才发现雪地中有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石头上血迹斑斑。“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
甄玉娟抬起了手臂，她的右手还握着那摞厚厚的纸币，捆扎纸币的橡皮筋不知何时断开了，风吹得那摞钱呼啦啦作响。“补偿你。”她凝视着甄珠，雪花无情地打落在她削瘦枯干的面颊上，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忽而她嘴角咧出一个笑容，那笑容特别的明亮，仿佛深夜中瞬间擦燃的火柴，短暂的光辉后，那双眼睛无力地阖上了。
顿时那只举起的手臂也啪地一声摔落在雪地中，手指松开，那摞纸币立即被风吹得四处飘散，有几张还打在了甄珠的脸上，然后被吹得不见了。
“妈。”甄珠抱着甄玉娟头部的手也松开了，甄玉娟再次摔在雪地中，但这次她是没有知觉的。
她的一生是贫困的一生，复仇的一生，也是充满愧疚的一生。由于她的复仇，使两个刚出生的孩子的命运发生了变化，当然她最对不起的还是甄珠。那日云期将存有十万块钱的□□给她时，她舍不得用，便立即要求出院，取了钱出来，就为了把钱交给甄珠。
既然复仇无望，那就去偿还曾经欠下的债。
“我杀人了。”甄珠瞧着自己的双手，手上已沾满了鲜红的血迹，她吓得站起身，慌不择路向前跑去。她边跑边哭，这倒不是因为对甄玉娟有什么感情，而是对自己错手杀死甄玉娟感到恐惧，杀人偿命，甄珠怕死了。
扑天盖地的雪花从空中撒下来，一团团大得像棉花，将甄珠淋成了一个雪人，她站在墙角里呵气。“不能慌，我要冷静。”甄珠极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但那抹触目惊心的鲜红映在眼帘中始终挥之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甄珠纷乱的心绪才得到一丝平服，决定再回去看看，或许该报个警。
甄珠再次跑了回去，甄玉娟的尸体静静躺在雪地中，大片大片的雪花几乎将她完全覆盖，地面上的血迹也被掩盖住了。甄珠观察四周的动静，这片区域是B城的别墅区，每家都是深墙大院，车流很少，应该没有人看见自己推倒甄玉娟。
这样一想甄珠松了一口气，她朝四周迅速扫去一眼，思考目前的情形还不能一走了之。恰好不远处有根电线杆，她便躲到后面去，很快漫天飞舞的大雪将地面的足迹隐没。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路上传来了汽车行驶的声音，甄珠屏住气息，一颗心简直如掉在嗓子眼里。只见一部黑色的法拉利驶过来，车开得很慢，但是光线太暗，雪花不断落在挡风玻璃上，雨刷来不及刷去，那雪花又铺满了挡风玻璃。
司机并没有发现白茫茫的雪地中埋有一个人，他将车开了过去，当车轮驶过物体车身发出的颠簸才使他感到异常。司机犹豫了一阵，还是打开车门跳下车，这时有个清脆的声音惊叫道：“轧到人了。”
甄珠从电线杆后面飞快跑出来，边跑边喊道，心中正在庆幸自己好运，居然来了个替死鬼，就正好拿他来背黑锅。
她喊着，抬起头朝那倒霉的替死鬼看过去，霎时目光交接，昏暗的灯光下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岳仇哥，怎么是你啊！”瞬间甄珠如梗在喉，这个倒霉的替死鬼怎么会是岳仇。
“甄珠。”岳仇仍是满脸惘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岳仇哥，你、你、你轧死人了。”甄珠怔怔地道。
“什么？”岳仇猛地一惊，赶紧去车后察看，只见厚厚的积雪中果然躺着一个人，胸前覆盖的积雪还留有车轮压过的痕迹。他赶紧蹲下身体，从雪地中扶起那个人，擦去她脸上的雪，一张枯干得像老树皮的脸显了出来。“她、她、她……”
尽管甄玉娟和岳仇只有一面之缘，但岳仇还是很快认出了她。
岳仇伸手去触甄玉娟的鼻息，手指碰到甄玉娟的鼻端只觉冰冷如铁。“她死了。”
“妈，你真是自己把自己害了。”甄珠眼睛发直，扑通一声她便跪倒在雪地中，号嚎大哭，此时她的恐惧才得到一丝缓解，如今有岳仇，她就不需要承担杀人的罪名了，因此她哭得特别伤心，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
“对不起，甄珠，我没有看见雪地有人，更没想到会是你妈。”岳仇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妈，虽然你从来没把我当女儿看，但我的心里一直把你当亲生母亲。”甄珠抱住甄玉娟的尸首，脸在她僵冷的面颊上摩搓。
她心里暗暗计较，自己虽不是有意要杀甄玉娟，但误杀罪名铁定是跑脱不了的，如果岳仇当了替死鬼，闹出来顶多就是个交通肇事，赔一些钱就完事了，而自己在名份上还是甄玉娟的女儿，这事就更容易处理了。
“是我太粗心大意了，甄珠，我报警。”岳仇心乱如麻，说着他便掏手机。
“不要报警。”甄珠的身体突然跳起来，双手握住岳仇的手轻轻摇头。“别把事情闹大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岳仇这时起了疑，甄玉娟为何会躺在雪地里，而甄珠又怎么会恰好出现在这里呢。
“是是……”甄珠撇过头去，不敢接触岳仇充满疑问的眼神，她握着拳头，手心里满是冰冷的汗渍，如果不编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岳仇绝对会怀疑她。她的目光在雪地中四处梭巡，忽然瞧见半角埋在雪中的百元大钞，心里便来了主意。
“都是钱惹的祸，她见我和亲妈相认心里嫉妒发狂，找到我说如果不付给她一百万，她就去法院告我不赡养母亲，你知道我名份上还是她的女儿。我想她虽然待我不好，但毕竟抚养我二十年，身体又有病，就取了十万块钱给她，想这十万块钱也够她下半辈子过得很好。没想到她嫌少，一定要一百万，我说没有那么多钱，她让我找亲妈要，我当然不肯。于是她就威胁我自杀，躺在这雪地中，我气得不行就走了。但是没走多远，我的心就软了，准备回来再和她说说，可当我刚刚走近，我就看见你开车轧过去了。”
岳仇没有说话，眼神一直在甄珠脸上打量，甄珠说的无懈可击，找不到任何漏洞，但是刚才甄珠闪躲的目光实在太惹人怀疑了。
甄珠转动眼珠，忽而蹲到雪地，从甄玉娟身上找到那只黄色的布包，道：“你看，这是我给她的钱。”
布包中塞满了红通通的几摞纸币，岳仇不由得信了几分，如果不是甄珠给的，甄玉娟哪来这么多钱。“现在怎么办？”
甄珠迟疑着，许久道：“我们把她送到殡仪馆吧，我是她的女儿，有我操持事情会很简单，不然闹出事来我们都很麻烦是不。”
岳仇沉默了，甄珠说的话不无道理，尽管是交通肇事，但涉及到人命总会复杂许多。
甄珠见他不语便知他心底已同意，遂道：“岳仇哥，夜长梦多，我们现在就去殡仪馆，只要我们什么都不说就不会有麻烦。”
岳仇不敢再犹豫，将甄玉娟的尸首从雪地中抱起，甄珠赶紧去开法拉利的后车门，等岳仇将甄玉娟放进车后座后，甄珠立即坐上去，关上了车门。
黑色的法拉利在雪地中飞驰，犹如伸展开翅膀的苍鹰，此时岳仇的心里又涌出一个巨大的疑问，在抱甄玉娟的尸首时，为何她的尸首那么冰冷，一丝温热都没有，根本不像刚死去的人。
他从车后视镜中注视甄珠，甄珠始终抱着甄玉娟的尸首，她低着头，眉眼垂着。
(https://www.xdzxsw.cc/book/32939/2117986.html)
1秒记住大众小说网：www.xdzx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