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天人永隔
朱广华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严重厌食不说，每次吃不了几口就会呕吐，有时甚至会吐血，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朱碧婷每天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照顾他，可是看到老爸一天不如一天的状态，心里还是很难过，她有感觉，也许，真的要分开了。
这些天来朱碧婷和朔希文每晚轮番在床边守着，有时半夜朱广华会被肝脏疼痛折磨醒，可是他的神志也越来越不清醒。
朔希文请医生检查过，可陈医生给的答复是最后几天了，让他们做好准备。
终于，在从医院回家后将近一个月的一天晚上，朱碧婷彻底慌了手脚。
朱广华又开始吐血，而且看他痛苦的样子就知道此刻他的肝脏是有多疼，朔希文叫来医生，陈医生查看了情况却说：“还有什么话想对他说的尽快说吧，今晚怕是熬不过去了。”
朱碧婷听完就眼前一黑，昏死过去，她失去意识前只听到朔希文在她身边焦急地叫着她的名字。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只看到守在床边的朔希文，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但是眼睛却空洞洞地看着其他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稍微动了下想坐起来朔希文就被惊回了神。
“醒了？”他柔声问。
朱碧婷泪如雨下，“我想去看爸爸。”
“好。我带你去。”朔希文蹲下身帮她穿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又说：“婷，我们可能……要做爸爸妈妈了。”
朱碧婷怔了好一会儿，“我……怀孕了？”
“刚刚你昏迷后陈医生给你把脉查出来的，应该有一个多月了。过几天我们再去医院查一下，不过陈医生是中西医专家，他说怀孕的话，那一般就没错了。”
泪还在流，朱碧婷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小腹，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那条崭新的生命，声音微微颤抖着说：“可是，爸爸等不到宝宝出生了。”
朔希文握住她的手，抬头看着她，“婷，不管怎样，不管多难，都会过去的。”
泪滴在他的手背上，让他好一阵心疼，他不会说：“婷，你要控制好情绪，要照顾好自己，你这样难过会传染给宝宝的。”
那样太自私，他绝不会为了宝宝，要求她做这做那，她的爸爸还在生死边缘，他怎么会说出那种不负责任的话。
他告诉她这件事只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的婷知道宝宝的存在后会更坚强一点儿，他想她能度过这段困难的时期。
“走吧。”朔希文起身牵住她的手走出了房门。
朱碧婷看着客厅里的杨延赵续还有陈医生带领的整个团队，甚至，朔天成都来了。
这一刻，她就知道，她躲不掉了。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
朱碧婷进了朱广华的卧室，看着已经昏迷不醒的老爸，失声痛哭。
朔希文一直在她身后陪着她，任她哭，只默默地陪着。
凌晨一点多，朱广华醒了过来，看着眼睛红肿的女儿，虚弱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婷婷，不哭，爸爸不能再陪你了，以后，没有爸爸的日子，婷婷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爸……爸……不要，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朱碧婷泣不成声，不停地摇头。
朱广华微微笑着，“婷婷，答应爸爸，要快快乐乐地活着。”
朱碧婷只是哭，“爸，你再坚持一段时间好不好？你不是说要看外孙吗？他现在在我肚子里，再等几个月，等他出生好不好？”她抬起水盈盈地眸子，几近乞求的语气。
朱广华的笑意却是扩大了几分，“傻女儿，如果爸爸能控制生死，那爸爸肯定会陪你一辈子啊，别难过了，老哭对我的宝贝外孙可不好，都要当妈的人了，不能再任性了知道吗？”
朱碧婷看着床榻上的人露出苍白无力的笑容，感觉自己的心被人捅了好几刀一样痛。
朱广华伸手替她擦泪，随后又看向朔希文，对他招了招手，朔希文便上前握住他的手，“爸。”
朱广华一只手握着朱碧婷的，另一只手握着朔希文的，随后把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让他们两个的手交握住。
这整个过程，缓慢而隆重，他们都知道，这次才是真正地将朱碧婷托付给朔希文，结婚那次，只是个形式而已。
“你们两个，要好好地……过下去。希文，我把婷婷托付给你了，好好……待她。”
“好，爸我答应你，我会和婷好好地生活下去，我会照顾好她。”朔希文此时也是红了眼。
“婷婷，答应……答应爸爸，好吗？”朱广华慈祥地看着他的女儿。
朱碧婷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狠狠地点头，“爸，我答应，我答应。”
听到她的应允，朱广华满足地闭上了眼睛，随后，握着他们两个人的手也滑落下去。
“爸……爸你醒醒，不要丢下我。”朱碧婷已经崩溃了，泪如泉涌。
“爸，您安息，我会照顾好婷和宝宝的。”朔希文紧紧握着朱碧婷的手，红着眼忍着快要涌出眼眶的泪说。
客厅的人听到卧室传来朱碧婷撕心裂肺地哭声就知道朱广华已经仙去了。
赵续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平常那样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一个女生此时却是躲到一个角落死死地捂着嘴巴不停地啜泣。
杨延走到她身边蹲下，从后面拍了拍赵续的肩膀，“小续，节哀。”
从杨延的角度，只能看到赵续肩膀不停地在抖动，可他知道，这个豁达的女孩，是真的伤心了。
再没说话，杨延一直在赵续旁边陪着她，直到他看到朔希文抱着昏迷的朱碧婷从卧室冲出来。
“赵续，朱碧婷晕了！”
杨延说完就起身，赵续一听朱碧婷又晕过去，蓦地起身，也许是因为蹲的时间太久了，她的眼前一片黑，身体也晃晃悠悠地站不稳。
杨延见状，立刻扶住她，“怎么了？”
赵续甩了甩头，又用手拍打了自己的额头几下，带着些鼻音说：“没事，去看看二婷吧。”
朔希文把朱碧婷安顿好，让医生检查只是说没大问题，她本就体虚，又加上怀孕，这些天劳累过度，所以刚刚情绪一过激才会晕倒，休息些时间就没事了。
赵续留在了屋里照看朱碧婷，朔希文去打点一切事务，还好有杨延在，可以帮帮他，不然他也要手忙脚乱了。
等朱碧婷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早上了，她只看到了床边守着她的赵续，并没有见到朔希文。
在赵续的陪同下，朱碧婷换好衣服，出了房门，去了灵堂。
到了灵堂前她才发现朔希文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院子已经被前来吊唁的人送的花圈摆满了。大门前挂着白色的布料，人来人往都是统一黑色着装，胸前佩戴小白花。
正在院子内和人打交道的朔希文似乎是有感应似的向厅内望来，只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她，他和她中间来来往往穿梭着那么多的人，可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只见朔希文对那几个人微微颔首，说了些什么，就转身急匆匆地进了厅内。
他走到朱碧婷面前，样子有些担心：“婷，好些了没？”
朱碧婷垂眸点点头，朔希文捧住她有些苍白的脸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轻柔地说道：“要是不舒服就回屋休息。”
她抬头看他，眼神坚定，“我可以。”
“那让赵续陪着你，我今天可能会很忙，不能时时看着你。”
“嗯。”
朱碧婷一袭黑色长裙在父亲的灵柩旁站定，大方得体，赵续在旁边陪着她一一应对前来吊唁的人。
从始至终，朱碧婷紧紧抿着唇没有掉一滴泪，因为她答应了爸爸，要快快乐乐地活着，要坚强地活下去，那么，爸爸，婷婷不哭是不是就代表了婷婷在慢慢变坚强？
朔希文在外迎接着前来的宾客，他的面容严肃，眸子冷清，待客却又不失彬彬有礼，堪称周到。
来人都暗中称赞朱广华此生遇到了一个好女婿。
到了晚上，朱碧婷在灵堂守灵，赵续实在看不下去她这样努力地隐忍下去，要带她去卧室休息，可她却甩开了赵续的手。
“小续，我不累。”和白天一样不咸不淡地语气。
赵续没办法，出去找了朔希文，他正在安排明天火化的事，赵续等他安排好一切才走近他。
“去看看二婷吧。”她轻轻道。
朔希文点了下头就朝厅内走去。
其实，就算赵续不开口，等他安排好事情也是要去找她的，他不放心，如果不是今天有赵续全程陪着她，他绝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应对这样的情形。
朱碧婷颓坐在地板上，呆呆地看着父亲的灵柩，她向灵柩的方向伸出手，想这样是不是就能触摸到父亲？
一只手从后面握住她伸出去的那只手，朔希文把她圈在怀里，“婷，起来吧，地上凉。”
朱碧婷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颤抖着开口：“希文，从今天开始，我就没有爸爸了，没有了……”
朔希文抬手抚上她的脸，轻声道：“婷，难受的话，就哭吧。我的肩膀和怀抱都给你，在我这里，不用假装坚强。”
朱碧婷勾住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只有他，只有对着他，她才会卸下伪装，硬生生忍了一天，对着那么多来吊唁的人她都忍下去了，可是只要面对他，她便再也装不下去，她知道，在他的怀里，她可以痛痛快快地发泄。
朔希文拥着她，一下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他知道，她需要发泄，所以他不会去劝慰她，不会说“别哭了”，她现在需要哭，不哭出来，憋在心里早晚出事。
空中月光皎洁，繁星璀璨，朱家院内外灯火通明，灵堂前他拥着哭泣的她，温柔之下尽是悲伤。
不管是亲人，爱人，还是友人，总有一天，我们逃不掉天人永隔的结局，可是，又有谁在面对这等痛时做到之前的承诺，不哭，不难过，怎么可能呢？当时答应只是想让即将离去的人安心，同时给自己一个安慰罢了。
逝者安息，生者痛不欲生，这就是死亡带给还在活着的人的残忍。可这残忍，每个人一生中都要经历不止一次，那些陪伴着我们的人，不知在哪一天就会突然离我们而去，阴阳两隔，再也不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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