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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赤阑桥尽香街直 上


  无人发现站在角落的君楚。

  她静静地立着,藏在袖间的拳头紧紧握起。

  夜

  “楚儿?”

  门被推开,熟悉的女声传来。

  “凤倾姐姐?”君楚从书间将头抬起。“你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你那个庄临哥哥默许了。”凤倾笑着坐下,“在这里过得好吗。”

  君楚点头又摇头,许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唉。”

  “怎么,他待你不好。”

  “他待我很好,但这皇城中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险恶。”君楚幽幽道。

  “要不要跟我回去?”

  君楚摇摇头。“既然来了,就不能轻易放过庄行周。还有,姐姐…你能帮我查个人吗。”

  “谁。”

  “是祁国的九皇子,叫苏墨白。”

  凤倾点头。

  “山庄怎么样,夜城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倒是稀奇,最近江湖上的几次集会夜城城主也未亲自出现过。”

  君楚点点头。“辛苦姐姐了。”

  次日。

  “姑娘不在,公子请回吧。”念希对着门口的苏墨白道。

  苏墨白笑了笑,坐在路旁,“那我在这等着她。”

  “公子,待姑娘回来我会告诉他的,这里人来人往,你坐在这毕竟是不好。”

  苏墨白摇头。“听人说她病了,我真的很想看看她。她是在这里第一个待我好的人…”

  “公子。我想劝你一句,若你常常来找姑娘,对她的名声,终究是不好的。”

  “……我不明白。”

  念希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进屋,却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君楚。

  君楚面色如常,好像是刚来,并未听到两人刚才的对话。

  “怎么让墨白坐在这。”君楚出了院子,拉墨白起来。

  “姑娘…皇上说要同你一起用早膳,下了朝便来,想必这会已经在路上了。”

  君楚偏头,对墨白道:“你用过早膳了吗。”

  墨白摇头。

  “姑姑去准备吧,多添一双碗筷便好。”

  “姑娘…”

  君楚与墨白准备进屋。

  “我见姑姑今天吞吞吐吐,难道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没有…姑娘初愈,奴婢想提醒姑娘多添件衣服。”

  君楚笑了笑。“姑姑真贴心,多谢。”说罢便进了屋子。

  念希从未遇见这样棘手的事,皇上不想君楚姑娘同痴儿共处,却又不亲自告诉她。

  偏偏要折煞自己从中作梗。自己也不能直接同君楚交待,一来二去更让人费神。待会皇上来了,见到质子也在,不知又会如何。

  君楚与苏墨白大眼瞪小眼,墨白开口:“你的病,好了吗。”

  君楚笑:“早便好了。”

  “我听他们说,是因为你吃了我给的东西…”

  “别听那些人胡说。”君楚轻轻道。

  庄临进屋,一眼便看到相对而坐的两人。

  “……”

  “你来了。”君楚笑了笑。“墨白未用过早膳,我们一起吧。”

  庄临点头,未说什么。倒是墨白,一直十分拘谨的样子。

  君楚见他看着桌上的菜发呆,便往他碟里布菜。

  苏墨白抬头,看看庄临的脸色。

  “你看朕做什么。”庄临开口。

  苏墨白连忙低下头去吃饭。

  君楚笑了笑,给庄临碟中也夹了菜。

  “你也吃。”庄临对君楚淡淡道。

  “这是你要的东西。”夜半,凤倾进了君楚的屋子。

  君楚点头,拆开信笺。

  苏墨白,生于绍安十五年,现年二十。祁国九皇子,幼年聪颖过人,其母贵妃叶氏,母族势力强大,绍安二十五年,绍安帝驾崩,母叶氏自缢身亡,同年,病弱危极,虽幸得不死,然其智亦滞,无异于十岁小儿…叶氏请命,将其接回护国府公府中安养,直至新帝苏晟天登基四年,与东延协定,将其封为纪王,遣送入东延,至今不得归国。

  君楚蹙眉,“只有这些吗。”

  凤倾挑眉。“当然不止,不过,剩下的便是些宫闱秘事了,我想着你也不会感兴趣。”

  “姐姐都知道些什么,可否说与我听听?”

  凤倾拿过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水。

  “都说这苏墨白幼年时极受绍安帝的喜爱,那时众人皆议其是否会被寄予储君之位,给现在的祁国国君以不小的威胁,只是那绍安帝走得蹊跷,帝位也落入了比他年长的三哥手中。成王败寇,你想那叶氏和他,能有何好下场?”凤倾接着道:“不过依我来看,他病了也算幸运,否则,苏晟天怎会轻易放过他?”

  “姐姐同祁国国君打过交道?”君楚问道。

  “交道是打过,不过那人太狡诈阴险,绝非善类。”凤倾回答。

  君楚蹙眉。

  “你对这祁国质子怎么如此上心。”

  “看到他便能想起我哥哥。”君楚叹气。“罢了,不说这个了,前些日子安插在庄行周身边的那几个人有动静了吗。”

  凤倾开口:“我正要同你说这件事,庄行周发现了些端倪,最近正急着把身边那些人清除掉。”

  “被发现了?”君楚沉吟片刻,旋即勾唇笑了笑。“这样也好。”

  “你是说…”

  “不如趁此机会利用他的疑心,除掉几个真正忠心于他的人。”

  “谈何容易,那几个人可都是跟了庄行周多年的旧部了。”凤倾并不赞同。“还是再等机会吧。”

  “倒不是让他们真的出什么差错,我们只需稍稍动些手脚,据我所知,庄行周的那几个手下都是各有软肋的。兵部尚书靳羽贪财,若是被庄行周发觉了他收了政敌所与的财物,他会如何?户部的黄重倒是没什么缺点,唯惧内这一点可为我们所用。剩下的人,不是行为乖张便是太过怯懦,也无需我们动手。原是我真的没动这个心思,可来到永安之后,倒发现庄行周的内部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稳固。庄行周心思那么重,自然会自己定夺的。”君楚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何况这事,即使我们做不成,也是没什么损失的。”

  凤倾笑了笑。“算盘打得倒是如意,那我便去试试吧。”

  君楚点头。“多谢姐姐了。只是万事还要多加小心,这里,毕竟是皇城。”

  凤倾笑了笑。“我自然知晓个中利害。不过…”

  “什么。”

  “我方才从后院翻墙进来时,看见你那个妹妹在同一个人说话…”

  君楚低低笑了笑。“我与她从来便算不得什么姐妹,只不过做给旁人看罢了。她要同谁说话,我怎么管得住呢。”

  “那男子,好像是庄行周的人。”

  “姐姐如何确定?”

  “摄政王…是庄行周无疑吧。我不方便多逗留,只听见他同她说摄政王交待…”

  君楚沉吟。

  “说来奇怪。庄行周是同整个君府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只是君柔…从前我只知庄行周格外关照她…可她也太不长心,怎么…”君楚蹙眉。“也许是因为她娘与庄行周的渊源吧。可…我许久之前便觉得奇怪…”

  “你这妹妹也太没骨气。”凤倾开口道。

  一个念头飞快地在君楚脑海中闪过。

  “楚儿?”

  君楚回过神来。“随她去吧,我是管不得她的。”

  几日后,便是中秋夜宴。

  六年来,君楚都是在山庄和季娅和凤倾一起过节。

  庄临不愿让君楚在合宫欢庆时仍孤身一人,便也邀了她一同前去。

  位置安排得恰到好处,庄临一眼便能看到她,也不很打眼,君楚静静地坐着,看着眼前的人流涌动。

  无数张利益的网络铺开在君楚面前。

  庄行周身为摄政王,身边更是热闹非凡。

  君楚不动声色地看着,间或低头看看袖中的小画像。

  靳羽。

  君楚借着饮茶的空隙,目光扫了扫四周。

  庄行周周围的一群官员中并无此人,细细看去,倒是在离庄行周极远的地方坐着。靳羽的神色有些紧张,时不时地向庄行周的方向望去。

  这样的场合,跟随多年的靳羽未随侍在侧,而是神色紧张地偏居角落。

  君楚轻轻弯了弯唇角。

  不错,看来靳羽与庄行周之间已生了嫌隙。

  黄重。

  还在左右,言行举止不见端倪,庄行周也会间或与他交谈两句,一切如常。

  君楚放下茶杯,随意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放好袖间的画像。

  宴会开始。

  君楚坐在庄行周的斜对处,即使不看他,也能感受到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你一定很惊异我还活着吧。

  君楚低头,双眸微眯。

  庄行周,多年不见。

  轮到庄行周致酒辞,他站起身来,轻咳两声。

  “不知今日诸位有没有注意到一位贵客呢。”

  君楚轻笑。

  果然。

  虽不知庄行周与相府到底有多少深仇旧怨,但他的耿耿于怀,却是显而易见的了。

  从方才开始便一直盯着自己,一开口也直指自己。

  众人不知其所指。

  “君楚姑娘。”庄行周开口。“当年之事,老夫真是遗憾,不过姑娘安然,且能与我们同庆佳节,老夫倍感欣慰。”说罢,举起酒杯。“这杯酒,还请各位同我一起敬她一杯。”

  在座宾客目光皆投向君楚。

  眉目间依稀可见昔日模样,眸中带着几缕笑意,只是略施粉黛,却在一袭白衣中显清雅。静静坐于一众女眷之间,虽算不得倾国倾城,但众人心中知晓,君楚是经历过许多磨练才能重新居于此处的,因此,她的美更有一种动人心魄之感,轻轻一眼,便能看进你的心底似的。

  世间不乏美丽的女子,正如此刻端庄辰贵妃,高贵如慧妃,明艳如瑜妃,只是,这些美可以复制,而真正经历过大风大浪浴火重生的淡定与自如中所现的美,是无法被完全复制的。

  正如此时的君楚,众人心知肚明,她面对的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更是一手毁灭了君府的仇人,然在她的脸上既看不到恐惧,也看不到愤恨,只有如常的表情。

  至于内心的波澜,丝毫未表现在面上,由得众人去揣测,飘渺不可得。

  “多谢。”君楚起身,对着庄行周轻轻福了福身。

  “数年不见,君楚姑娘倒勾起老夫许多回忆。”

  君楚微微笑了笑,并不言语,只是举起杯中酒饮尽。

  庄行周敛去眸中的神色。

  这黄毛丫头,十岁便没了爹娘管教,举手投足中却像极了当年的君澜。

  有意思。

  那我便陪你下这一局棋。

  宴会结束。

  君楚站在屋内的窗前

  毕竟离开皇城这么多年,这些年虽见过不少场面,但重新以这个身份面对这一切的时候,还是感到身心俱疲。

  这皇城变了许多,权力更迭,无数像父亲一样的人流落远方,甚至命丧黄泉。但也有未变的,庄行周一如当日的遮天权势,甚至比当年更甚。君楚明白,想扳倒这样一个人,比昔年更加不易。方才自己看到的人来人往还只是表面,在自己看不到的阴暗处,又有多少东西层层环绕呢。

  金楼碧瓦,皇城不改它冰冷的外表。君楚忽地便怀念起百里山庄的青山绿水来。

  同样是无尽的争斗,在那里自己却以一张冰冷的面具示人,面具下的表情或许早便不再淡然,可他人不知,而现在的自己呢,却生生地将自己的脸变成一张面具,哪怕心里有一万次想撕碎他的冲动,面上却仍带着平常的神色,甚至还要对着有杀父弑母之仇的人微笑。

  君楚正微微的出神,连有人进了屋子也未发现。

  待熟悉的沉檀香味混着酒香将自己包裹时,君楚才回过神。

  庄临从身后抱住她,下巴轻轻放在君楚的肩膀上。

  饶是两人对彼此心意心知肚明,但君楚还是不习惯这样的接触,那种感觉,如何描述呢。

  让人觉得有些莫名抗拒,但他身上的气息,却怎么也无法让人讨厌,甚至君楚是觉得心安的。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接触,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背后的他的心跳,君楚微微动了动。“你…”

  “我很担心你。”庄临低低地开口。

  “……”

  “阿楚,你心里想着什么,为什么不愿告诉我呢。”

  庄临的声音一向是沉稳有力的,此刻也许是酒后气息虚浮,听起来竟有些委屈的意味。

  “庄临。”

  “……”

  “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我不喝。”

  “那…”

  “我就想听你说说话。”

  君楚从未见过这样的庄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

  庄临在君楚身后轻轻地叹息,仍未松手。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今日。”

  君楚明白过来他所指的是什么,轻轻开口。“你是说庄行周吗。”

  “嗯。”

  “我不可能不恨他。”君楚道。“我一定要弄清楚当年的真相,替我爹娘洗刷冤屈。”

  庄临沉默。

  “庄临。”

  “嗯。”

  “若有一天…我亲手杀了他祭我爹娘,你会如何。”不等庄临回答,君楚兀自笑了笑。“罢了,我当然不奢望你能理解我,只是…若真相大白于天下,求你到时候别因为他是你的叔父便阻拦我,好吗。”

  君楚的心沉了沉。

  我真的不希望有那样一天。

  我虽知他权势之大,你早也容不下他。

  可我更知,你与他,毕竟流着相同的庄氏一族的血,你势必会寻找机会除了他,但也仅限于此,你并不会要了他的命。

  而我却是不同的。

  正是因为想杀了他,才会将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是怎样对待整个相府的,我是一定会让他加倍奉还的。

  僧挡我便杀僧,佛挡我便杀佛。

  唯有在庄行周这件事上,君楚有着近乎盲目的执念。

  所以不知是不是有这样一天。

  庄临反而会成为站在他身前,阻拦自己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

  庄临对其他事或许笃定,可唯有这一件,却不知该给她怎样的回答。

  杀掉庄行周。

  作为臣子,他的确气焰过盛。

  可庄临自登基来,这么多年的隐忍,也是因着年少时他曾是最宠爱自己的那一个叔父,骑马,是他教的,射箭,是他教的。

  父皇忙碌,他几乎是陪伴了自己一整个儿时的男人,是半个父亲一样的人物。

  也许权力真的会蒙蔽人的双眼。

  自父皇病重,他摄政来已有十来个年头。

  从那时起,自己再未见过他脸上那样明朗的笑容,再未听见过他谈诗书,谈射猎。

  庄临深知身为帝王,自己只需顾得国泰民安,庄行周即使如此,但他却是实实在在为东延做了些事的,他所施行的一些政策也的的确确壮大了东延的势力。

  毕竟未到那一天,庄临不想论生死。

  所以君楚问出这一句,也的确无法给出明确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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