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原来严氏已经是钟宇乾的第三任妻子。
二十七年前，他的原配闻氏去寺庙上香的路上遇到山匪，包括侍卫在内的二十余人神秘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钟宇乾与闻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事情发生后，他像疯了一样几乎将整个京城乃至附近郊县都翻了个遍，苦寻三年却毫无线索。
“侯爷是想让下官寻找夫人的下落？”
人已经失踪了几十年，哪怕找到也早已人老珠黄、甚至子孙成群，凭空给自己找回一大顶鲜艳的帽子而已，这永昌侯还真是个情种，齐广元不禁暗叹。
“不，已经找到了。”
钟宇乾长叹一声。
就在一个月前，他名下的一个当铺收了个做工极其精美的戒指。
掌柜的是永昌侯府的老人，依稀认出那似乎是当年老侯夫人送给新媳妇闻氏的。
钟宇乾得到消息后立刻派人去查访，最终找到了闻氏埋骨之地。
方圆两丈有余的大坑内外白骨成堆，衣衫血肉早已化为腐土。
原本在此处种果树的乡民们刚挖到白骨时吓得够呛，但瞧见土中还有金银首饰后就来了精神，五六个人不仅将白骨全都挖出来扔了一地，还将土拿筛子筛了，生怕漏掉一件值钱的。
那戒指便是其中一件。
钟宇乾目睹这一地的白骨后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晕厥过去，好在下人们早有准备随行带了郎中，又是灌药又是针灸的，才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钟宇乾缓过来后亲自数了骷髅的头，一共二十三个，正好与当年闻氏失踪时所带的人数相符，再加上追查到的金银细软，也是闻氏当时佩戴的，这才敢确定就是她一行人。
“听说齐大人屡破奇案，还能把被碎尸的人拼完整、帮他们找到家人来安葬，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齐大人可否在那二十三人当中，将我夫人的尸骨找出来，好让她早日入土为安？”
成年人的骨骼一共有二百零六块，乡民挖宝时将白骨扔得到处都是，普通人根本没办法在这四千多块骨头里，把闻氏的找出来。
“这……”齐广元额头冒汗，“实不相瞒，屡破奇案和凭白骨辨身份的并不是下官，而是下官手下的一位女仵作。”
“侯爷对夫人的一片深情感天动地，下官等人万无袖手旁观的道理。只是是否能够成功找出夫人遗骨，下官不敢保证，还须问问那女仵作。”
“女仵作？”
钟宇乾吃惊非小。在他的印象里，本朝可没有女子当仵作的先例。
不过这些年为寻爱妻下落，别说烧香拜佛，就算是巫蛊之术他也不是没用过，如今不过是要仰仗一个女仵作，又有何不可？
魏汐看着齐广元一脸郑重又提心吊胆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一听只是要从一堆尸骨中找到一个人的，立刻长长舒了口气。
“这事想来没有太大难度，只不过怕是要费些工夫罢了。若想事半功倍，还得请大人再去问问侯爷，夫人的身长、体重、有何喜好、自幼有无受过骨伤、或者牙齿有无损坏之类。”
齐广元见她答应得痛快，立刻搬开了心上的大石头，乐颠颠跑去打听了。
侯府很快就将所有的尸骨都送到了县衙，衙役们围着那座小山议论纷纷。
“劳烦各位大哥，帮忙把这些骨头分个类，所有一样的放在起。小江，把你的放大镜借我用用，然后取些细绳和纸笔，把这些骨头编号。”
衙役们虽不懂验尸，但人骨多多少少还是见过的，别的忙帮不上，分类倒不成问题。
江不眄很快就抱着一大堆东西跑回来，嘴里还不停地嘟囔。
“这个没良心的欧擎，学什么不好居然学人家跑路~亏咱们教他那么多东西，果然是个奸佞！”
“我知道你鼻子下面那个是嘴。”
魏汐回头瞪了他一眼，江不眄立刻缩脖收声。
自己随齐广元调任京城，李四贵留在响水开慈幼局和饭馆，明显并非池中之物的欧擎会逃跑也不稀奇。
唯一让魏汐郁闷的是，他竟然没有跟自己、还有故意放他一马的齐广元道声谢或者告个别。
不过后来她也释然了，以他们的身份而言，默默走开才是对双方都好的结果。
只是突然三人组变成了光棍汉，她是真的有些不习惯。好在还有江不眄，仵作行他是一窍不通，还怕血，但胜在聪明，也能干点技术活。
可惜齐广元回来后，并没有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一点魏汐并没有什么失望的。
能与永昌侯青梅竹马长大的闻氏，出身自然也是高门大户。那样的人家养女儿都是如珠似玉的护着，少根头发都要追责、擦破点皮险险就会要了下人的脑袋，又怎么会有什么骨伤、龋齿呢？
看来捷径是行不通了，只得用笨办法。
五日后，齐广元又去了永昌侯府。
“侯爷，魏仵作从随行人中找到九个女子，应该是夫人以及四个丫鬟、四个嬷嬷，下官特意来与您确认一下是否正确。”
齐广元如实禀报。
之前魏汐让他来问些有关闻氏的情况，可永昌侯明显是故意藏着掖着，让他好不郁闷。
“这魏仵作果然了得！走，我这便随你去县衙走一趟！”
钟宇乾听了他的话却像是平地捡到了宝，立刻大步出了内堂，吩咐下人准备车马。
之前隐瞒信息他的确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试试那个魏仵作的斤两。
毕竟只剩骨头了，谁也没办法分辨。若她只是徒有虚名，随便拼出一具就说是闻氏，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闻氏案发至今已近三十年，如今除了他自己和几个死忠的老仆外，根本没人知道那一行人中丫鬟婆子的数量。
因为闻氏向来节俭，出门一般只带贴身的丫鬟和陪嫁过来的乳娘，这次进香是因有庙会，才把八个人都带上去瞧热闹，剩下那些侍卫则是他非让她带上的，结果偏偏就这次出了事。
可那魏仵作居然说对了！
钟宇乾来到县衙后院时，地上二十二具尸骨整齐排列。他不禁有些激动，脚步又快上几分。
“见过侯爷。”
外面突然闯进一个气场强大的老头，魏汐自然猜得出他是谁。
“这……这……莫非就是……”
钟宇乾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宽大的手伸出去又停在半空，眼眶都红了。
“是的，这位就是闻夫人。”
魏汐说完退后几步，把尽量多的空间留给阴阳两隔的两个人。
钟宇乾缓缓收回手，就那般愣愣地在尸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声音沙哑，似乎老了几分。
“你如何确定这是我夫人而不是陪同的下人？若有半字欺瞒，本侯绝不轻饶！”
“小的自然不是胡说的，首先是头颅，通常男子颅骨粗大、厚重，而女子的则光滑纤细，而且额部、眼眶、眉弓、眉间凸度等地方皆有所不同，比较容易区分。”
魏汐说着将钟宇乾引到外面，从地上拿起两个颅骨放在一起对比道。
“然后是胸骨、骨盆，再根据它们找到相对应的脊椎、肋骨、四肢长骨等等。骨头上的这些特点不光能分辨出男女，还可以推断出年龄、身长、体重。
所以九具女子尸骨中，这四具四十岁以上的嬷嬷首先排除。剩下五具年轻的，长期劳作的下人与生来娇生惯养的闻夫人，骨骼上同样有不小的差异……”
“够了！”
似乎是打消了心中最后一丝疑虑，钟宇乾打断魏汐的话。
“来人，带夫人回府。”
他来时便已叫人备好了最上等的楠木棺材，此时下人将棺材抬进来，小心翼翼地将尸骨放进去。
外面二十多具尸骨也由侯府的人装殓起来，准备拿着魏汐列出的体貌特征，分发给家眷们认领。
“侯爷……”
魏汐的语气中带着犹豫。
齐广元去侯府时，她刚刚将五具年轻女子的尸骨整理出来，而闻氏的刚刚拼出来，永昌侯就到了，也没工夫先跟齐广元打招呼。
所以见她突然叫住钟宇乾，齐广元也是莫名其妙。
“这次你们帮了我的大忙，也算是了了我平生最大的心愿。想要什么样的报酬只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绝无半点推脱！”
钟宇乾似乎老了好几岁，连声音也不似之前那般洪亮。
齐广元了解魏汐的为人，知道她肯定不是想借机要好处，便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侯爷请留步，小的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钟宇乾的脚步一顿，回过身来深深看着魏汐。
从进门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将目光投在她身上。
双十不到的年纪、姿容清丽，深潭一般的眼眸中目光却出奇地果敢坚毅，堪比杀场上征战过的将军。
“所说夫人一行人是遭了山匪的毒手，这一点也从他们骨骼上的伤痕得到了印证。
但夫人的尸骨上并未见丝毫伤痕，反而有特殊的改变，这也是小的能迅速分辨出夫人的原因之一。”
“你的意思是……”
钟宇乾像是明白了什么。
“没错，夫人生前身中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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