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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9章


  舒沫摇头叹息:“太子殿下,侄儿大人,不是七婶我说你,要坐这龙椅,你的能力还真是差得太远。敌人都杀到家门口来了,竟连是谁都不知道,岂非可笑?”

  “你!”

  舒沫昂然不惧,冷笑回视。

  殿中安静无声,针落可闻。

  “皇上,不好了~”内侍慌乱的声音,在空旷的寝殿回荡:“贤王领十万叛军,攻破九门,杀进帝京,往皇宫冲来了~”

  舒沫笑靥如花,轻描淡写地道:“昔日甘德被数十万大军围困,尚且坚定了二个月之久。闻听帝都城防坚不可摧,固若金汤,本以为必定可以坚守一年半载,却不料,步军九门不堪一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沈固呀沈固,莫怪我落井下石,要怪就怪你娶错了老婆,没教好闺女,得罪了我!

  她虽未提都没提沈固二字,却已在夏侯玺的心中埋下了阴影。

  果然,叛乱平息,天下抵定后,夏侯玺便寻了个理由,罢免了沈固的步军提督之职。盖都因她今日这句“不堪一击”尔。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身后蒙面女子忍不住嘴角一抖。

  再是固若金汤,又哪经得住她亲手所制的炸药一炸?

  夏侯烨越瞧越觉得那蒙面女子可疑,忍不住频频向她望去。

  她垂下眼帘,悄悄往殿中阴暗处挪动数步。

  “三哥?”夏侯玺倒吸一口凉气,蓦地抬眼去望夏侯烨。

  那年太子被废,流放伊梨,又从流放地逃脱,夏侯烨曾奉旨,千里追辑。

  他记得当时的密报上明明写的是:贤王不听劝告,殊死反抗,被诛杀于云贵大山。

  时隔三年,已被诛杀的贤王竟率兵攻进了宫门?

  莫非,在那时起,夏侯烨已埋下伏笑,与他订下了攻守同盟?

  舒沫不知其间变故,自然不知他心中翻涌的波涛,笑眯眯地再捅他一刀:“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廉王率十五万兵马,已经逼进京师了~”

  “不可能,”夏侯玺喃喃低语:“怎会来得这么快?”

  满殿沉寂,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或冷漠,或怜悯,或叹息……

  夏侯玺往忽地冲到夏侯烨身前:“是你!一定是你!是你给二哥三哥通报的消息!”

  原本该服下化功散的夏侯烨,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贤王的大军却已攻到宫墙之下,他再蠢也知道,夏侯烨早看破他的意图,昨夜不过是将计就计,引他入觳罢了!

  夏侯烨冷笑:“廉王,贤王有反意天下皆知,是你迟钝~”

  “父皇说你狼子野心,觊觎国器,我还不信!”夏侯玺惨笑着连连后退:“如今看来,竟是不错分毫!你果然早有谋反之心!”

  舒沫曲指,轻敲桌面,语气轻快地道:“喂喂喂,城门已破了哦,你身为未来的天子,还不快思御敌之策?“

  天启帝本已是强弩之末,哪里还经得这样的刺激,当下手指大殿,呼呼直喘气。

  然而此时,人人震惊于眼前的战事,竟无人注意到他的异状。

  “好个刁妇~”夏侯玺勃然大怒,额上青筋暴起,呛地拔出腰间长剑:“本宫杀了你!“

  夏侯烨踏前一步,神色间寒意凛然,眉目如冰。

  夏侯玺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握着长剑,不住颤抖,眼中含了悲愤之色:“来吧,叛军入宫,大家一起死!”

  舒沫倏地将脸一沉:“我既然敢进来,就没打算再活着出去。好歹,我们一家四口聚齐了,黄泉路上有人做伴,死亦无憾。”

  听到“一家四口”太妃浑身一震,抬起眼看她。

  “沫沫~”夏侯烨心绪激烈,用力握着她的手。

  舒沫嫣然一笑:“殿下就惨了,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妻离子散,怎一个惨字了得呀?”

  “你!”

  夏侯玺瞪着她,早气得说不出话来。

  近一年来,天启帝龙体有恙,一直在养心殿静养,由太子监国,处理大部份国事,只要紧的折子送到养心殿来。

  郑即墨抹了把汗,起码那十五万兵马,暂时被拒在宫门之外。

  舒沫颇有些幸灾乐祝地道:“康亲王现在被你一道圣旨传进了养心殿,纵有通天之能也出不去了,熠公子被你软禁了。唉,左看右看,好象没有人能解眼下之危了哦?啧啧,不知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郑即墨心下叹息,上前两步,冲舒沫躬身长揖:“覆巢之下无完卵,还望娘娘捐弃前嫌,先解了眼下之危。”

  他在朝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如何看不出舒沫是在故意气太子?

  他不去求夏侯烨,却来求舒沫,便是看准了夏侯烨的软肋。

  舒沫暗骂一声老狐狸,嘴里并不说话,只笑吟吟地望着夏侯玺。

  夏侯玺心思百转,面色一变再变。

  之前已撕破脸,已无转圜余地,以夏侯烨高傲的性子,真的宁可玉碎,也不能瓦全了。

  他,如何求得出口?

  天启帝脸色灰败,眼珠缓缓转动,视线从众人脸上掠过,最后停在太妃脸上。

  太妃微微瑟缩,不忍之色一闪即逝,随即挺直了腰杆:“皇上,请早做决断~”

  夏侯烨看了舒沫一眼,舒沫回以一笑。

  他唇角含笑,从太妃手中接过传位诏书,转手却扔进了烧得正旺的碳盆之中。

  太妃万料不到夏侯烨竟会做出这番举动,一惊之下,就要扑上去抢,被夏侯烨双手抱住了腰。

  火舌伸卷,冒出一点青烟,转眼将一份黄绫诏书吞噬得干干净净。

  “不,不!”太妃尖叫着软倒在他怀中。

  夏侯烨冷冷地望着天启帝,嘴边噙着一抹笑,语气悲凉而沉重:“母妃,到现在你还看不明白?这是一条通往权力顶端的绝路,踏上去后终将成为孤家寡人。而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我的孩子亦沦落到骨肉相残~”

  听着这番剖心之语,太妃如被冰浸火焚,紧紧地扪着胸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夏侯玺的眼睛却亮了。

  天启帝只觉胸中憋闷,气促难受,挣扎着以最后的力气,艰难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玺儿,你,要做个好皇帝……爱护天下人,却,未必,未必人人能,体会,你的苦心……你,你,好自为之……”

  话到最后,已是气若游丝,声不可闻,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太妃。

  郑即墨知他大限已至,热泪跪倒在地:“皇上~”

  夏侯烨眼眶发红,伸手按住他的后背,一股热力从掌心缓缓输了进去,他放软了声音,低声道:“皇兄,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

  天启帝颤颤地伸出手:“素素,朕,后,悔了……”

  言未罢,手软软地垂落,一代帝君,溘然长逝。

  太妃低呜一声,受不住刺激,软软昏倒在地。

  “父皇!”

  “皇兄!”

  郑即墨爬过去,颤颤地执了天启帝的手,哀声道:“陛下,驾崩了~”

  象是为了呼应天启帝的毙逝,远处突然响起排山倒海的呼啸之声,火光冲天而起,耀红了半边天幕,步步逼近的杀戮之声已迫在眉睫。

  陈皇后忽地站起来,对着天边滚滚浓烟,张开双臂哈哈大笑了起来:“火啊,烧得再猛烈些吧,烧光这冷血无情,阴暗腐朽的坟墓吧……“

  “皇上!”康亲王夏侯谡,已经等不及,顾不得宫规严谨,从外殿闯入,叩响了大门:“叛军攻入禁宫,老臣恳请皇上早做圣裁……”

  吱呀一声殿门开启,郑即墨步出寝殿,一脸悲戚:“皇上,驾崩了~”

  “皇上~”康亲王踉跄数步,伏倒在地。

  不知哪位妃嫔起的头,哇地一声,哀哭声刹那间盈满了整座宫殿。

  郑即墨忍了泪,唤了德公公上前:“先帝遗诏呢,快宣读诏书!”

  德公公急忙从书房的暗格里取出早写下的诏书,当众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玺,仁爱睿智,有先祖之风。朕身死之后,将皇位传于太子玺,钦此!”

  天启帝龙体有恙,一直在养心殿静养,这一年多都由太子监国,处理大部份国事,只要紧的折子送到养心殿来。

  因此,众人大都有了心理准备。

  虽也有人认为夏侯烨具备夺位实力,此次携重兵入京也是有备而来,必将有一番做为,见他神色平静,心下微觉怪异。

  但圣旨已下,便是尘埃落定,无可更改。

  众人皆跪倒,口称:“臣,领旨~”三呼万岁。

  夏侯玺众望所归,如愿以偿登上了帝位。

  然,帝位虽大事抵定,战火却仍然迫在眉睫。

  康亲王等几位三朝元老,簇拥着新帝进到养心殿偏殿,开始商议战事。

  太妃被宫女扶进内殿休息。

  夏侯玺心知此时,唯一的希望,是夏侯烨手里的五万兵马,却怎么也拉不下脸。

  夏侯烨被舒沫握住了手,动弹不得,索性大马金刀地坐着,看她想做什么?

  “娘娘!”郑即墨无奈,眼巴巴地望向舒沫。

  舒沫窝在八仙椅中,低头吹着杯中的浮沫:“此非常时期,引兵入宫,恐师出无名~“

  夏侯谡心中暗骂:好狡滑的狐狸!

  这会说什么师出无名,当初带兵入京的时候,怎么就不怕师出无名了?

  夏侯玺百般无奈,只得低声下气地求他:“国家有难,请七皇叔捐弃前嫌,助朕平叛。等局势平定,必将论功行赏。”

  “赏?”舒沫小嘴一撇:“不必了,睿王府不差那几两银子。犯不着为阿堵之物,搭上几万条人命。”

  花点银子就想把她打发了?想得倒美!

  康亲王老奸巨滑,猜到她必是见夏侯烨没争到皇位,要在这件事上讨价还价,找些平衡。

  这是天子的家事,外人还是规避的好。

  聪明地保持沉默,静待事态发展。

  掌兵权的人都不吱声,左督御史和太医院的院正更不会傻得去做出头鸟。

  偌大一个宫殿,静得只听到舒沫轻啜茶水之声。

  夏侯玺面上阴晴不定,思忖良久,才缓缓道:“七皇叔之意如何?”

  夏侯烨只望着舒沫,淡淡一笑:“沫沫的意思,便是本王的意思。”

  她想玩,他便陪她玩,纵然把天捅破,也给她兜着就是。

  舒沫笑眯眯地瞅着他:“如何?”

  夏侯玺无奈:“急切间,朕也想不到赏些什么,不如慧妃给个提示?”

  舒沫笑吟吟地睨着他,老实不客气地狮子大开口:“妾身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朝政之事?不过呢,我听说云南风景优美,贤王府更是美伦美奂,想要去开开眼界。”

  小子,我家烨大度,龙椅拱手相让,不过你也别想坐得太舒服,定要教你如哽在喉,寝食难安。

  夏侯烨眉一扬:乘乘,就知道她不是盏省油的灯,果然给他把天捅破了!

  康亲王等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她这意思,是要把贤王的封地全都据为己有了!

  睿王已坐拥幽州,控了西北的军政,若再掌了西南军政,则西南西北连成一片,再加上西凉的夏侯宇遥相呼应,半壁江山唾手可得!

  幽州的千里牧场,云南的十万大山,进可攻,退可守,日后再想要撼动他,可谓难以登天矣!

  夏侯玺内心激烈交战,半晌没有吭声。

  有心想要不允,可若不答应,叛军攻入宫中,江山都保不住了,留着云南又有何用?

  舒沫也不催他,慢条斯理地啜着茶。

  良久,夏侯玺终于做了决定:“朕答应你,待此次平定叛乱后,原贤王所有封地全划到睿王名下。”

  舒沫满意一笑,抢在众大臣反对之前,道:“何以为凭?“

  “放肆!“康亲王再忍不住,出言喝叱:“皇上金口玉言,还能诳你不成?”

  舒沫笑而不语,眼睛只望着脚下碳盆,仿佛那是天下第一奇景,瞧得目不转睛。

  郑即墨苦笑连连,她可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

  这事他做不得主,只好闭嘴不言,乖乖退到后面。

  夏侯玺脸上阵青阵红,半晌,问:“小婶想要如何?”

  “要求不高~”舒沫嘿嘿一笑:“皇帝侄子御笔亲题,玉玺辅之,再加上在场几位三朝元老按手印,应该差不多了。”

  郑即墨听得直翻白眼,这还叫要求不高?

  先帝的传位遗诏都没这么隆重!

  夏侯玺面色铁青,一言不发,提笔拟诏,一挥而就,盖上玉玺。

  康亲王等三位顾命大臣长叹一声,依次上前按了手印。

  舒沫这才满意,将封地诏书仔细看了几遍,吹干了,揣在怀中。再从袖子里掏出一枝蛇焰箭,递给站在一旁的德公公。

  德公公捧着箭,疾步走到殿外,对空一甩。只得哧地一声响,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在长空划出一道艳丽的弧线。

  “皇叔~”夏侯玺见夏侯烨依旧巍然不动,不由怒气上冲。

  “皇上稍安勿躁,”舒沫转过头来,冲他龇牙一乐:“再有一个小时,应该就能结束战斗了。”

  “这么简单?“郑即墨失声惊嚷。

  舒沫冷笑不语:为了这一刻,这几日她几乎就没合过眼!

  夏侯烨有备而来,五万精兵陈兵郊外。

  各路探子早就打入贤王和廉王内部,摸清敌情,做到知己知彼。

  夏侯熠被软禁,亦要分了人手去营救。

  目的,就是把负责守卫京畿的康亲王所辖兵力调集过来,拦截贤王兵马,切断他跟廉王的联系,混淆视听;

  收集了大量火药,于深夜埋入城门之下,只等时机一到,炸开城门,冲入京城;

  昨夜,五万薛家军已在臂上绑上白布,混进廉王的部队,一起攻打皇宫;

  当然,他们的任务主要是炸毁宫墙,虚张声势,从侧面进攻,目的是给养心殿的皇帝太子造成压力;

  待和谈达成,放出蛇焰箭,薛家军立刻撕去臂上白布,露出底下的红巾,反过来与御林军联手,围剿廉王残部……

  当然,她袖中的蛇焰箭其实有两色,一颗红心,两种准备。

  为确保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她连夜赶做了九枚定时炸弹,即要保证炸开大门,又要最大可能地不波及城楼,岂是容易的?

  桩桩件件看似简单,实则殚精竭虑,无一不耗费了心神。

  康亲王却若有所思,深深地瞥了一眼夏侯烨。

  看来,贤王和廉王起兵造反,他早有准备,带五万精兵入京,目的本就是要平叛的。事前一定有周密的计划,否则,一场浩劫岂会如此轻易化解?

  他不怀疑夏侯烨能得到最终的胜利——他生平大小战役不下百次,手底强将精兵云集,岂是贤王和廉王的那群乌合之众可比?

  怪不得他们夫妻二人,大军兵临城下,泰山崩于前依然侃侃而谈!

  夏侯玺瞠目:敢情,这西南三省的封地,是白送了?

  随即哑然失笑,睿王即无反意,纵是再多土地和兵权握在他手中,又何惧之有?

  “这几天赶路赶得太急,悃了。”舒沫懒洋洋地往夏侯烨身上一靠,放心地沉入黑暗:“我先眯会,等会完事了,你再叫我~”

  “沫沫~”夏侯烨张臂将她抱在怀中。

  夏侯玺额上滴下一滴冷汗:“七皇叔,殿中还有寝宫,不妨送小婶到那里休息。”

  战斗持续到午后,才终于宣告结束,贤王当场伏诛;城中的败军溃退至城外,康亲王宝刀未老,亲自上阵。

  半个月后,廉王在杜家坟自刎,从而结束了这场叛乱。

  这一役,死伤无数,堆尸成山,血流成河。

  夏侯烨携舒沫回到睿王府,发现祝姨娘自缢在房中……

  **********

  舒沫再睁开眼时,天已全黑。

  她刚一翻身,夏侯烨立刻倾身过来,小心翼翼地抄起她:“你醒了?”

  舒沫懒洋洋地偎着他的臂:“劳驾,先赏口水。”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疾驰,抓心挠肝的牵挂,殚精竭虑地谋划,到最后只身闯入虎穴,与虎谋皮,寸土必争……

  数天之内,跌宕起伏,已历尽了别人一生的风波,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

  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

  若不是林景回再三保证,只是极度疲倦,身体自动转入休眠状态,过几日自然会醒,他早冲去左相府,把罪魁祸首拎出来,痛揍一顿!

  温热的水递到唇边,她如获至宝,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再来一杯?”

  “嗯~”夏侯烨轻应。

  舒沫喝完后,蹙起秀眉。

  “怎么了?”夏侯烨垂首,柔声低问。

  “这么喝不过瘾,可不可以换大碗?”舒沫撇撇嘴:“或者,直接用壶灌?”

  夏侯烨没吭声,抄起茶壶递到唇边。

  “喂~”舒沫看着微微颤抖的壶嘴,一脸狐疑地瞪着他:“我睡了几天?”

  “沫沫~”夏侯烨猝然红了眼眶,猛地将头伏在她肩上,茶壶跌落地面,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几乎是立刻,房门被人推开,立夏箭似地蹿了进来:“小姐!“

  “滚!“夏侯烨低叱,嗓音粗嘎,如砂粒划过桌面,刺耳之极。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立夏眼含热泪,站在门外双手合十,感谢上苍。

  舒沫伸手推他:“你几天没睡了?去洗洗,睡。”

  夏侯烨抱着她不动,更不肯松手。

  “喂,“舒沫腹中传出一声响,低头笑看着他:“你不动,你儿子可饿了~”

  “好,我让他们立刻摆饭~”夏侯烨说着,抬腿下了床,传人进来伺候。

  舒沫梳洗完毕,饭菜也摆上了桌,刚端起碗,还没来得及吃一口,银簪神情紧张地跑了进来:“王爷,太妃来了。”

  舒沫怔住,下意识抬头看窗外——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嫁进睿王府到现在已有三年多,从来只有她去怡清殿给太妃请安,太妃几曾纡尊降贵来看望过她?

  不,别说是亲自来探望,从她嘴里听一句好话都难。

  “傻丫头~”夏侯烨轻推她一把,笑骂:“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接?”

  说话间,帘子一掀,太妃已在丫头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不用了,她身子虚,就坐着吧。”

  舒沫哪敢坐着,站起来,把太妃往炕上让:“太妃请上坐。”

  太妃瞄一眼桌上的菜,眉心微蹙:“大病初愈,吃清淡些为宜。“

  舒沫也跟着扫一眼饭桌:菜不清淡吗?不见一滴油腥,都快淡出鸟来了,还要怎么淡?

  “儿臣一时考虑不周,只上了些她平日喜欢的菜式。“夏侯烨一边解释,嘴角一边向上翘,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笑得分外好看。

  太妃看他一眼,想训他几句终是忍住,叹了一口气:“慕青,你做道山药鸡汤吧。”

  “哎~”傅嬷嬷笑眯眯地应了,掉头就走:“这里没有趁手的家什,我回头做得了,让丫头送过来。“

  静萍眼神一变,随即垂眸掩去,一双手在袖中不停地颤抖。

  夏侯烨咧开嘴大笑:“沫沫,你有口福了,傅嬷嬷起码有十年没有下过厨了~她的密制鸡汤,哇,想起来就咽口水~”

  舒沫彻底呆住。

  这人,居然还有这样顽皮的一面。嗯,应该可以用顽皮来形容吧?

  太妃站了一会,又道:“既是没什么事,就好生休养。没几日要过年了,病歪歪的不吉利。”

  “放心吧,娘!”夏侯烨笑得见眼不见牙:“包在我身上,保证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结结实实。”

  太妃哂然,摇着头离去。

  她前脚刚走,舒沫立刻腿软,伸手扶了炕沿:“这是唱的哪一出?”

  夏侯烨龙心大悦,不由分说,拉过来捧着她的她,吧唧先亲了一口:“这都看不出来?母妃接受你了,终于把你咱家的媳妇了~”

  舒沫毫无防备,被他偷袭得手,瞬间羞红了脸:“要死了,当着人面呢!”

  “怕什么?”夏侯烨得意忘形,不管不顾抱着她就要缠上去吻,一边在身后胡乱一挥衣袖:“谁敢瞧,本王剜了她们的眼睛!”

  立夏几个面红心跳,想笑又不敢笑,垂眉敛目,僵着手脚,退了出去。

  舒沫喘息着向后退了一步,身后是炕沿,再无处可退。

  “沫沫~”夏侯烨缠上来,好温柔地吻住了那一抹渴盼了许久的红唇……

  怡清殿的小厨房,烟雾腾腾,香气缭绕。

  傅慕青挽起袖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手脚麻利地准备着各式材料。

  炉灶上,几口汤锅烧得滚热,正冒着欢乐的白泡。

  别看只是一道鸡汤,共用掉七只老母鸡,有十几道工序,二十几种食材。

  初雪踏进厨房,傅嬷嬷百忙中抬眼望她:“娘娘等不急了?“

  “太妃让奴婢来催催~”初雪陪着笑。

  “就快了~“傅嬷嬷搓着手,眼中竟有些忐忐:“也不知,能不能合慧妃的口味?”

  “嬷嬷亲自出马,”初雪恭维道:“慧妃定然只有喜欢的。”

  “呵呵,”傅嬷嬷摇了摇手:“不行了,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比当年。”

  初雪静静地站着,脸上挂着柔和恭敬的微笑,不发表意见。

  “也对,小王爷若随了王爷的性子,定然是喜欢的~”傅嬷嬷抿着嘴,陷入回忆:“想当年,小姐怀着王爷的时候,这汤可没断过顿,比命都重要些~”

  初雪偷偷揭开锅盖,闻闻香气,转身的瞬间,似有微风掠过,定睛一瞧,却又什么也没有。

  不久,鸡汤出锅,傅嬷嬷亲自验过,确认味道无误,这才郑重地交给初雪。

  初雪提着食盒出门,转手交到翠姗手上:“快,给慧妃送去。”

  翠姗提了食盒,小心地用棉布袋包了,飞快地往出云阁跑去。

  静萍从窗外走过,不急不慢地剪下一枝梅花,抱在怀中,迤逦而去。

  “小姐,翠姗姑娘送鸡汤来了~”立夏亲自打起帘子,笑着通传。

  “快进来~”舒沫已用完饭,在房中踱步消食,闻声转过头来。

  “娘娘用过膳了?”翠姗微露失望。

  “无妨,“舒沫摸摸肚子笑道:“还能再喝下一碗汤。”

  翠姗这才高兴,把食盒放下,取出汤盆,揭开盖,立刻香气四溢。

  舒沫深吸口气:“真香,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翠姗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傅嬷嬷的手艺,御厨都及不上。”

  “你尝过?”夏侯烨心情大好,难得开起玩笑。

  翠姗粉脸一红,讪讪地道:“奴婢没这个福份,是听几位嬷嬷说的……”

  绿柳拿了碗,给两人各盛一碗。

  夏侯烨笑着把碗递到舒沫手中:“乘热喝了,不够还有。”

  “嗯~”舒沫接过碗,低头吹了吹汤,将碗凑到唇边。

  “娘娘!”锦帘一掀,一人忽地闯了进来。

  舒沫一怔,抬眼看清来人,讶然道:“宋婶,这么晚了,有事?”

  “奴婢斗胆,”宋婶直挺挺地跪下,瞪着桌上的汤,颤声道:“这汤,请娘娘赏给奴婢吧~”

  舒沫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汤碗。

  夏侯烨已然变了颜色,一掌将汤碗劈落。

  宋婶正要说话,忽见寒光一闪,冷电破空穿窗而至,噗地一声,精准而狠厉地没入她的后心。

  “小心!”几乎与此同时,夏侯烨扑过去,将舒沫护在怀中,扬手,几枚铜钱脱手飞出,疾射向窗外。

  “啊~”翠姗看着宋婶后心洇出的鲜血,掩着嘴尖叫:“有刺客,抓刺客呀~”

  几乎是立刻,几条人影从四面飞奔而来。

  “宋婶~”舒沫扑过去,抱住宋婶,却摸了满手的鲜血。

  三寸长的匕首,从后背刺入,前胸穿出,贯穿了她整个心房。

  鲜血,顺着刀上的血槽,潺潺而出。

  她心一紧,想要用手去堵那抹也抹不净的鲜血,又怕触动了伤口,死得更快,煞白了脸,猛地拔尖了嗓子:“传林医正,快传林医正……”

  立夏捂着嘴,哭得眼睛都肿了。

  “王爷!”巴图从屋顶上飘然落下,一脸紧张地唤。

  “我没事,”夏侯烨从窗户跳出,弯腰盯着地面的几滴鲜血,面色铁青:“刺客受伤了~”

  “跑不了,巴欢去追了!“巴图说着,从窗口探了头来张望了一眼:“娘娘没事吧?”

  “小姐~”立夏一脸骇怕,颤了手去拖舒沫。

  宋婶躺在地上,上身被舒沫托在臂上,脸上半点血色也无,白得近乎透明,象快融化的雪。

  她定定地看着舒沫,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你想说什么?”舒沫流着泪,竭力弯了腰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唇。

  她挺着肚子,这个动作做起来格外的艰难。

  “娘娘~”巴图瞧得直皱眉头,直觉地想要阻止。

  夏侯烨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必管。

  “……玉……玉……”宋婶张大了嘴巴,不停地往外冒着血泡。

  “玉佩?”舒沫连猜带蒙,颤着手去她怀里摸:“你是不是要找玉佩?是不是要我把它交给静萍?你还没有与她相认,是不是?”

  旁人听着这几句,只觉莫名其妙,夏侯烨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舒沫从她脖子里拽出半月形玉佩,握在手中,急切地道:“你放心,我一定交给她~”

  宋婶眸光一亮,留恋一瞥了一眼玉佩,喉间发出咕哝一声响,头一偏,溘然长逝。

  “宋婶,再坚持一下,还没有与女儿相认,怎么可以死?”舒沫哀哀地哭诉。

  “小姐!”立夏和绿柳冲上来,双双扶住舒沫,生怕她一个不支,晕死过去。

  一刻钟后,巴欢无功而返,垂头丧气地道:“让他跑了~”

  巴图气得直跳脚:“怎么可能让他跑了?”

  “这家伙很狡滑,而且对王府的地形十分熟悉,七弯八拐,竟给他跑得没了踪影……”巴欢的辩解,在触到夏侯烨冰冷的视线时,嘎然而止。

  他抓了抓头,颓然垂下双手:“属下无能,请王爷责罚!”

  夏侯烨却不看他,转头盯着桌上那碗汤,忽地伸手掠向翠姗。

  翠姗骇得心胆俱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夏侯烨却未理她,手中拿了一枚银簪,探入汤中,颜色如旧,并无丝毫异常。

  他眉一挑:“送只狗来!”

  立刻便有人送了只看家的大狗过来,喂了半碗鸡汤,竟也若无其事。

  巴图眨巴着眼睛:“怪了,汤好象没有问题?”

  夏侯烨脸色十分难看,眼中闪过冷凝之色:“传林医正~“

  说完,他不再理会巴图,转身将舒沫从地上抱了起来,安放在床上,拉了被子轻轻盖住:“你放心,我一定查出凶手,还宋婶一个公道。“

  舒沫不吱声,脸上半点血色也无,身子不停地抖。

  两人都是一样的心思,这一瞬,竟是谁也不敢看谁,唯恐对上眼神,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这时,太妃已得到消息,带了人匆匆赶来。

  听说有人在她做的鸡汤里下了毒,引发一场血案,傅嬷嬷气得脸都变了,进门就跪在夏侯烨身前:“老奴该死,请王爷责罚!”

  这里前脚进门,林景回拎着药箱,后脚就喘着气赶到。

  “林景回,来得正好,快验下这碗汤!”太妃脸色铁青。

  房内鸦雀无声,只有林景回手执银针,与瓷碗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单音。

  半晌,林景回检验完毕,垂着手禀报:“回太皇太妃,汤中无毒。但,加了蟹爪粉……”

  螃蟹属寒凉之物,有活血去淤之效,故对孕妇不利,尤其以蟹爪功效最为显著。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舒沫却早已料到,神色木然。

  夏侯烨叹了口气,从舒沫手中,把染满了鲜血的玉佩抠了出来,摊在掌中,低低地唤:“静萍~“

  “王爷怀疑她?”静萍还未说话,傅嬷嬷已是一脸疑惑:“不可能,她一直都在房中,未曾出去。”

  静萍直勾勾地盯着夏侯烨掌中玉佩,游魂似地从太妃身后走出来:“这玉佩,怎会在你手里?”

  夏侯烨不语,只怜悯地看着她。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静萍抱着头,拼命地往后退,不敢去触那玉佩,更不敢瞧地上那睁大着眼睛,躺在血泊中的人:“舒沫,这又是你的诡计,对不对?你害我,你恨我,你骗我,是不是,是不是?”

  那一刀,带着她满心的愤恨,刺得那么狠,那么准,存心不留活口!

  “这是我家小姐,从宋婶脖子上取下来的,要与女儿相认的凭证!”绿柳隐隐猜到真相,一脸愤怒地吼。

  “不,不,这不可能,她不是我娘,不是,不是,不是……”静萍掉转头,状若厉鬼,尖叫着拔足飞奔,转眼不见了踪影。

  “王爷~”巴欢瞧着她的身形,拔足欲追。

  “不必了~”夏侯烨一声长叹:“由她去吧~”

  如果说静萍有什么心愿,除了一心想嫁给他,另一个就是找到自己的亲娘。

  万万想不到,竟然被她亲手杀死,这种诛心之痛,本身已是世上最残酷的刑罚……

  *******

  天启十五年的冬天终于过去,迎来了新的一年。

  夏侯玺正式登基,宣布改国号为天承,国有大丧,一切庆典一律停办。

  太妃嫌京城的宅砥不太平,从搬进来便不顺利,死的死,疯的疯,很是心中不快。

  夏侯烨新受了云南的封地,那边又刚经受了一场浩劫,殛需整顿。

  于是,元宵一过,便携了一家老小,带了一万亲兵,带着新的生命,更怀着对新生活的向往,浩浩荡荡,朝着十万大山,朝着苍山洱海,更朝着幸福生活,前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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