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零点
元旦那天，林恪他爸回来了。
不到六点林恪就醒了，冬天的清晨天只是蒙蒙亮，他下楼梯到客厅，正好撞见在沙发上抽烟的林辉。
林辉瞥他一眼，林恪也瞥他一眼，爷俩安静地对视几秒后，林恪默默收回走向厨房的腿，到林辉身边坐下。
林辉把烟按灭，问：“学习咋样？”
林恪不动声色嘚瑟一把：“一直在一榜。”
“你们下学期末有走班制度你知道吗？”林辉问，“a，有没有把握？”
“假如说班级前三的话，我哪敢保证？还没考过。”林恪耸耸肩，“我要去煮面，饿死了。”
“啥面？”
“番茄鸡蛋。”林恪平静转头，“你儿子只会做这个。”
林辉坐不住了：“我还没吃，给我煮一碗。”
“哦。”林恪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
元旦跨年，林昌鸣也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林恪的小姑姑林之余。
林之余比林昌鸣年纪更小，还在上大学，俨然一副小姑娘样儿。林恪每次叫她小姑姑都不情不愿，被后者笑嘻嘻地揉脑袋。
关城烟花管制不严，到了晚上七点，陆续有烟花声从外面传来。
家里开着电视，林昌鸣跟林辉他们喝茶聊天，厨房里就剩林恪和林之余。林之余一边捏饺子一边捅林恪：“我听林昌鸣说，你分手啦？”
林恪差点把饺子捏变形，看她一眼：“半年前的事儿了。”
“伤心不？”林之余挤眉弄眼，“有没有一种每天晚上循环播放《水星记》的冲动？”
“没有。”林恪很干脆。
“咿——小年轻。”林之余没趣地撇嘴，“姐告诉你啊，有时候，人没必要太执着。天涯何处无芳草，忘掉前任的最好方法呢，就是找到下一任。”
林恪：“……”
林之余说着说着，好像意识到他还只是一个高中生，“呸”了一声：“哦，当我没说，你还是得好好学习。”
厨房里重新归于平静，只剩客厅的交谈声。
“姐。”林恪把饺子放进盘里，突然开口，“高中时代喜欢上一个人，该跟她谈恋爱吗？”
林之余愣了愣，她看上去年纪小，比林恪低了一个头，还穿着格子裙，说是高中生也不违和。偶尔林恪跟她说话，都会冒出跟同龄人交谈的错觉。
“你这么说，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她洗完手，坐在料理台上，“上高中的时候，我喜欢一个学长，喜欢了整整两年。”
“后来听说他高考结束后找了女朋友，我的暗恋就无疾而终了。”她笑着耸肩，“当时小小难过了一阵，现在想，那个远远看着，连话都没说过的人，本身就不该属于我。”
“高三那年，有一个男生调过来坐我斜上方。前两年还有点烦他，因为他是班委，总揭发我讲话。结果吧，我俩吵着吵着，越来越熟，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哎，我对他的关注过头了。”
“完全是不知不觉之间发生的。”林之余说，“我还纳闷呢，明明我一直觉得自己挺长情的。”
“后来他主动跟我表白，我就答应了。基本上是他带我学习，不过两个人都在进步，就是一段良好的关系。我喜欢跟他呆在一起，跟他聊天我会很开心。”林之余垂下眼睛，神情透露少女情态。
“后来呢。”林恪问。
“跟他考了一个大学，现在还是我男朋友，一毕业我们就打算结婚。”林之余笑出声，“嘘，保密，我还没打算公开。这事儿目前只有林昌鸣知道。”
林恪没想到，林之余从来没提过自己的感情经历，他甚至都不知道林之余谈恋爱。
“其实呢，也不是说学生时代的感情都走不远吧。”林之余看着远处，声音很轻，“得看人。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喜欢谁跟谁在一起都有自己的判断，恋爱也是一样的。”
“遇到你真的觉得很好的，假如错过就后悔一辈子的，就告诉她。”她的声音很坚定，“就是仗着年轻才冲动啊。”
“如果……”林恪声音有点干涩，“如果冲动的后果是两败俱伤呢？”
“至少勇敢过了嘛。”林之余说，“我的前提是你认准了那个人，想跟她走长远，而且你们在这段关系里都学到了东西，两个人变得更好。假如纯粹是耽误彼此的前程就没必要了。”
林恪点点头，没再问，低头捏完最后一个饺子。
快零点的时候，王丽在班群里发了一个红包，不到一秒，下面便齐刷刷炸出一群潜水龟。红包多数额大，群里立即活跃起来。
齐思衡：老师新年好！
章兰：还有二十分钟才零点好吗【白眼】【白眼】
齐思衡：四舍五入啦
王丽：哈哈，大家吃饺子了吗？
姚娜：正在吃【猫猫探头jpg】
王纯凌：我家才刚刚做呢【图片】
林恪垂眸划着屏幕，划了几分钟才划到周广愚冒泡。
章兰：我家年夜饭长这样【图片】
有了她带头，大家纷纷晒照。
周广愚：【视频】
林恪下意识把手机退出聊天界面，神色如常地喝了一口茶，看着索然无味的小品。林辉喝酒喝到兴头上，来碰他的杯：“儿子，发表一下你的看法，好不好笑？我最喜欢这个xx演员，好几年没出来过了！”
方红娟很无奈地看他一眼：“你看你儿子感兴趣吗？”
林辉看了林恪一眼，饱含威胁意味。林恪顺从地点点头，帮他再开了一瓶红酒：“爸，张西坞给我打电话，我去楼上接。”
桌面上只有林昌鸣和林之余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方红娟知道他跟张西坞关系好，而林辉喝得慷慨激昂，没工夫管。
关上房间门，林恪靠着门蹲下来，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躲起来，听完林之余那番话，他原本一直坚定后退的步伐突然犹豫起来。
“就是仗着年轻才冲动啊。”
可是，他怎么知道，她是不是那个对的人？
烦，烦死了。
林恪撑着头坐在地毯上，房间里没开空调，寒风吹得窗帘飘飞，他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却没感觉到冷。
盯着空中一个点很久，他妥协般地拿出手机，重新打开聊天界面。只是短短几分钟里，班群已经刷了五十多条消息，又是发红包又是秀烟花。
他慢慢翻上去，翻到周广愚发的那条视频，点开。
视频一开头在抖动，随即传来熟悉的笑声，显然周广愚在录视频。镜头里捏饺子的人是孙晓琴，她也笑得头发凌乱，颤抖着把一个奇形怪状还露馅的饺子放进托盘。
“不许笑！周广愚！”孙晓琴笑骂，要上来抢手机，周广愚的镜头又剧烈晃动着：“你不是说这是你儿子吗？我不认这么丑的饺子当干儿子。”
孙晓琴显然不满意：“母不嫌子丑，干儿也是儿，你怎么还相貌歧视呢。”
视频到这里便结束了，定格在托盘里那个歪倒的饺子上。
林恪看完了，抬眸才撞见窗户玻璃上倒映着自己，他的嘴角还有没收起来的笑意。
他退出界面，犹豫了一下，还是往群里发了一个红包。
原本还在讨论的群里安静了一秒，随即下面齐刷刷出现一排“领取红包”的消息通知，甚至连英语老师金钱肚都领了一份。
齐思衡：wok，我居然抢了十八块，老板大气！
章兰：林老板大气！
孙晓琴：林老师大气！
齐思衡：林老师大气！
刘军阳：林老师大气！
王丽：林老师大气！
齐思衡：王老师怎么也跟哈哈哈哈
王丽：看着挺整齐的【流汗】
林恪心不在焉地翻到最下，周广愚的视频在眼前挥之不去。她的新年有人陪她过，不缺少热闹和欢笑。他说不清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就像他在一条时空的裂缝里，周围漂浮着被打碎的镜面，映照她私下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咻。”
林恪侧头看，正好看见绽放在夜幕的绚烂烟花。
他站起来把窗帘拉开，高空的夜景近在眼前，一朵朵灿烂升空。
林恪很早就听见了烟花声，可这么认真看还是头一回。
原来一团白灿灿的光束碰撞到云层可以变作飞坠的流星，红的，粉的，橙的，像花一样旋转着绽开。
他的手触上玻璃，冰冷通过指尖传导到全身。
倏忽，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
“新年啦！林恪，还不快滚下来！”门外传来林之余的声音。
林恪下意识看向桌面上的手机，有消息不断弹出，屏幕上明晃晃写着：12:00。
“知道了。”他喊了一声，划开屏幕。班群里又接龙一般刷起“新年快乐”，私信也全是红点，大概是群发的祝福。
他先回了张西坞的，对方发的简单，只有：“兄弟，新年快乐哈。”
随即再是孙晓琴，齐思衡，陈子稷那些。其实这种一看就是群发的祝福林恪本可以不回，但他又觉得晾着对方的消息摆在那里不礼貌，还是逐条回了。
姚娜也给他发了一条，不过只是简简单单的：新年快乐～【猫猫歪头】
林恪回她：谢谢。
回到最后一条的时候，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庄笑扶：新年快乐！【烟花】
林恪觉得这是她的群发，还是回了一句“谢谢”。
手机一震，又是庄笑扶：不客气。
林恪盯了屏幕一会儿，没再想，切回了界面刷新几次，眉头皱起来。
没有。
没有周广愚的。
他该因为这事儿不高兴吗？
没有。不能。你是她谁。林恪告诉自己，转头开门下楼。免不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本来他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对周广愚好，跟所有人说他们只是朋友。但怎么算也没料想到张西坞会直接上来逼问他，导致他剖开了心思，不得不面对他心动的事实。
假如不想谈恋爱，就不能再借着朋友的名义去靠近了。
利用这个立场去维护不能说的秘密，像心思不纯的骗子。
他靠在楼梯的墙上，开开关关几次周广愚的聊天界面，删删减减，最终一个字都没有发出去。
“你在楼梯上干嘛？我饺子都煮好了你还没下来！”林之余又开始叫他了。林恪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揣进兜里：“来了。”
吃饺子的时候他没怎么出声，心思不在滔滔不绝的主持人身上。元旦的晚会总是一堆堆明星，他没关注，也不认得几个。
上床的时候已经一点半，他揉搓了一把手感极好的萨摩耶，手机屏在他触碰下亮起来。
没有消息通知弹出来，他还是点进了微信里，慢慢翻下去。
翻到周广愚的时候，他看见了上面的一个圆点。
他的眼睛映着手机的光，安静了一晚上的心开始剧烈跳动。
周广愚：林恪，新年快乐，天天开心！
消息显示一个小时前，而手机没有显示有新的消息。
手机错乱的事儿常有，没有一次让林恪这样由衷地，浮出笑意。
那一个瞬间，脑海里翻腾着无数烟花升空的情景，那种感觉……像失而复得？不准确，反正就是空荡荡的位置摆上了东西，被融化的奶油填满了。
不是群发。
她带上了他的名字。
林恪垂眼，这次没有犹豫地发了过去。
林恪：周广愚，新年快乐，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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