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狗
程延在徐晟阳家里呆到下午才走，让他意外的是跟这个年轻人居然可以不谈客套、不谈工作，不谈一切虚有其表的东西，只聊生活。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活，从一个走到外面提都提不出口的技术学校毕业。学历比不上别人、家境比不上别人，生活条件也比不上别人，只靠拼命在陌生的城市花了十年时间一路磕到了一个普通小公司高管的位置，只有自己知道，再往上他也上不去了。
他没有那样的阅历，也没有那样的眼界，更不可能肩上担着一家人的命运冒险跳到什么更大的企业。这么多年到头来手上只有一套实际面积三十几平的单身公寓，保险倒是一个不落，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了，剩下的钱全在卡里。
仿佛他的一辈子就是这些数字。
有时候甚至不知道人是为什么活着，只是一刻不停地还债。具体欠谁的呢？好像谁都不欠，又好像欠了全世界。
今天傍晚下楼买面包的时候在小区公园里遇见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推着一架轮椅，上面包裹着几乎不能动弹的老人。程延把身子一侧，让出了一条道来。那老人只能怔怔地回头看他一眼，表情很木讷，前面就是孩童们玩的滑滑梯。
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他坐在桥边望了很久，看着人造湖面上泛着白茫茫的波光，看着夕阳被高楼大厦吞没。
就连人这急匆匆的一辈子，又有多少时间能够拿来发呆呢？所以他总是万分珍惜。
清明节走后下了小半个月的雨。这是难得的好天气，只是太阳被罩进了雾里。
回家的路上程延经过一家宠物店，店门大敞着。他和一只穿着衣服三四个月大的金毛对视了几秒，那金毛就扑通扑通冲过来扒到了他腿上。他伸出手在那平平的脑袋上摸了摸，金毛吐着舌头螺旋桨似的摇尾巴。
其实养只狗也挺好的。也许很多时候狗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你和它说话它就很开心。
‘可是狗都会嫌我无聊吧’，程延想着。
“圆圆！别扑人，快进来。”宠物店的主人假装很凶的呵斥那小金毛，它就垂下头，依依不舍地屁颠往里走了。
“不好意思啊，客人寄养的狗，正是调皮的年纪。要进来看看吗？”
宠物店的主人是一个穿着浅蓝色工作服的长发年轻男人，长得很好看。个头就比他高一些些，戴着一副黑边的长框眼镜，头发扎在脑后。
不知道是不是共性，大多数从事宠物相关行业的人总是待人很亲切，程延自然而然也就跟着进去看了看。
笼子里几只小型犬发出尖细的叫声，但一伸手去摸立马就合上嘴了。三两只大型犬七横八竖趴在地上一副很懒惰的样子，就连看人都只是抬一抬眉头，有一只大黑眉头上长了一对黄色的点，好玩的不得了。
刚才在门口那只金毛一见程延进来又扒到他腿上了，爬也爬不高，程延撑着它的爪子，不上不下的姿势又滑稽又累人，但它还是卖力地摇着尾巴。
“你还挺不嫌弃我的。”
那狗突然窜起来，抱着他的腿做什么奇怪的动作，把在场的人脸色都吓青了。
“哎哎哎，我的天。快下来！”那店长啪的一下蹲下来把那几十斤的大金毛给抱起来了。
“它不是还没成年吗？”
“其实狗狗做这个动作不一定是发情。”店长耐心地解释着，闷哼一声把金毛架到美容用的架子上了：“但是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记得修理它！”
程延很友爱的走过去摸摸金毛的头：“看来你要被修理咯。”
金毛一脸哀怨的看着他。
“你住在这附近吗？”宠物店老板的声音很温润又带点浊，光让人听着就想变得和他同样温柔。
“对，后面的小区。”
“哇！怪不得。我在街上看着过你几回，喜欢什么狗？”
“其实我还没想好。”
“哎，没事。”店长推了推眼镜，笑着说：“养宠物本来就不应该是一时脑热花钱就买了的决定。”
他指了指身后护栏里一只半大不小的拉布拉多：“其实这种事挺多的，它的主人只付了一个星期的寄养费，说是去出差。结果把狗落我们店里一个月了，几个同事打电话也不接，到最后直接拉黑，各种联系方式都删了。想着也知道是不要了。”
“天呐”程延只觉得不可思议，这小狗长得又机灵，又是有品种的，见谁都要爬到栏杆上隔着杆子舔人的手，怎么就不要了？要是人家宠物店没这份好心白养着还不知道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它没有狗证，你要是喜欢随便哪天都可以来领走，也当做个好事啦。”店长轻松地看着他。
“说实话，我还没养过宠物呢。”程延确实有点心动，但又担心自己养不好。
“我店又不会跑，你可以找我请教啊。”
“那还是等我把家收拾一下吧。”小小的狗拿头一直钻到程延手窝里，实在叫人心软。
“不过我家不大，能养它吗？”
“你看我们这大吗？”店长很知趣的反问。
“倒也是。”
“其实啊，养狗狗房子大不大是次要的，你得每天带它出去闻花草的味道、去和外界社交，还有每天下班以后的陪伴才是最重要的。”
让它社交吗？程延环了环四周,这个小东西确实朋友比他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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