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巴特的人偶商店
“脱、脱衣服？”薇尔情不自禁地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不脱衣服怎么上药？”罗德烈亚看向以利，“你别在这里坐着了，会影响我工作的，等好了叫你。”
以利拿上书，离开了房间。
“薇尔先生，快脱吧。”罗德烈亚眯眼一笑，“我会很温柔的。”
薇尔看着面前这奇怪的医生，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最后还是解开扣子，脱下了衣服。随着身上的纱布被一圈又一圈地揭下，皮肤上密密麻麻的伤口逐渐显露出来，就连薇尔自己也对这满身的伤痕出乎意料。
“你的这些伤虽然不是致命伤但也能致命。”罗德烈亚动作轻柔地为伤口上药，“以利把我叫来的时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慌张的神情。”
薇尔惊讶，但又转念一想，以利救他也只是想利用他的能力而已。
“能认识薇尔先生我可真是太高兴了。”罗德烈亚说到此处对薇尔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从神之境来的候选人。”
“罗德烈亚先生真是个奇怪的人………”
“薇尔先生，我能冒昧地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们神族都会来人间吗？”
“嗯，这是一直以来的传统。”薇尔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奇怪，“怎么了吗？”
“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
没用多久，薇尔的伤口便重新抹好了药，换上了新的纱布。
罗德烈亚收拾好东西，和薇尔道别，“明天我还会来的。”
薇尔目送着他离开了房间。
以利推门进来。
“起码敲一下门啊……”薇尔被他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
“这是我家。”
薇尔无话反驳。
“该吃晚饭了。”以利语气平和。
“你们魔族一日三餐还真是准时准点。”
“普通人的一日三餐也准时准点。”以利看向薇尔，再次催促道，“赶紧下床吧，布奈德他们还等着呢。”
薇尔下床。
以利将怀里的一件外套轻轻披在薇尔身上。
“谢谢……”薇尔觉得有点尴尬。
“不客气。”以利依旧态度冷淡，“走吧。”
薇尔跟在以利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思绪万千。上午时那个冰冷、蛮横的魔族仍然历历在目，而现在这个温柔、细心的魔族也并非虚假。所以，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以利？薇尔无从得知，只是心中除了害怕，还有些许的触动。
二人来到餐厅，布莱德和布奈徳已经等候多时。
“薇尔先生，今晚务必多吃一点。”布奈徳请薇尔入座，“能够多一个用餐的人，哥哥他格外高兴，所以多做了许多。”
薇尔看着面前的晚餐，烤鱼排、煎鹅肝、炒面、牛肉羹，还有当季的蔬菜沙拉和果汁，可以说是非常丰盛。习惯了神之境简单朴素的生活，对于这样有仪式感的晚餐，薇尔心中的喜悦冉冉上升。
“这些都是布莱德做的吗？真厉害……”薇尔忍不住夸赞。
“毕竟我的梦想是成为世界顶尖的厨师。”布莱德被薇尔一夸，脸上写满了骄傲。
就算布莱德、布奈德兄弟二人不用餐，但是仍然会陪伴在以利的身侧，如果他们不是亡魂而是普通的两个男孩，应该会生活地非常幸福吧，虽然不知道他们二人经历了什么，但是想必经历过许多悲伤的事情才最后选择留在以利身边的吧。薇尔在心中这样想。
二人各自沉默地吃着。薇尔总觉得这一幕非常的别扭，一个是神族，一个是魔族，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吃着同一桌的晚餐，但是又觉得这一幕非常的和谐，没有争执也没有战斗，就这样安静地做着同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
晚饭结束后，布奈徳送薇尔回房休息，但是薇尔睡了一个下午，完全没有一丝的困意。
“布奈徳，这里有书房吗？”薇尔问。他看以利无聊时总是捧着一本书，想必家中应该有不少书籍。
“有的，就在楼上。”
布奈徳带着薇尔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打开门，将房间的蜡烛点亮。这是一间连通着三楼的房间，总共有两层，每层都摆满了书架，按照不同的种类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
“薇尔先生想看什么类型的书？”布奈徳看向薇尔。
“关于魔族历史的。”
“薇尔先生真是无时无刻不忘记自己的身份呢。”布奈徳尴尬一笑，但还是从角落靠墙处的一排书架上取下了一本厚重、陈旧的书籍，递给薇尔，“这本书虽然旧了点，但是内容写得很详细。”
薇尔接过书，看了眼书名——魔族三百年，没想到布奈徳真的给了他想要的书，“这样真的好吗？”
“没关系的。”布奈徳微笑着道，“而且薇尔先生以后可能会接触到更多的魔族，了解一下也没有坏处。”
薇尔带着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借着烛光阅读起来。书的第一章被完整地撕毁，从第二章开始，讲述了人间那些悲苦、不幸的人，为了生存沦落为魔族一员，将恨意与怨念转化为力量，报复曾经伤害过他们的人。虽然变成魔族的他们手段狠毒，但是真正肆无忌惮杀戮的并没有几个，魔族内有严格的秩序，规范着魔族中的每一位成员。
第三章开始讲述历史上规模最为巨大的一场战争——神族与魔族的战争，这一章的内容繁多，薇尔粗略浏览。他在神之境学习时也了解过这场战争，这场战争总共打了整整十六天，每一天，神族皆战败，而魔族为了庆祝战争的胜利，一天选一位魔王，所以，这世间便有十六位魔王诞生，被称为“魔王十六夜”。自这场战争之后，神族的第一位神，也就是当初获得力量的那个冒险者，也是被他们称为“神首”的神族领导者，开始推行候选人制度，从人间选拔出优秀的人，让他们在神之境学习，然后经过历练、考核，选取最优秀的人继承神位。后来得益于这项制度的推行，神族的整体力量得以提升，魔族也不敢在人间过分嚣张，最终达到了如今较为平衡的状态。
薇尔看窗外月亮悬挂当空，推测此时应该临近半夜，合上书，吹灭蜡烛，躺下入睡。
次日清晨，薇尔被窗外的喧闹声吵醒，起身来到窗前，看见布莱德和布奈徳二人正在花园里手持着剪刀与竹篮，似乎在争论着什么，争论了许久才开始剪花。
等到用早餐时，只见餐桌上插着一束颜色各异的玫瑰花，虽然搭配得略显笨拙，但也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布莱德把早餐端上餐桌，“薇尔，你说哪个颜色的花好看？我说黄色的好看，但是布奈徳非说粉色的好看，只有女孩子才会喜欢粉色吧。薇尔你说呢？”
“明明粉色和红色的花更适合白色的餐厅，薇尔你觉得呢？”布奈徳看向薇尔。
薇尔突然陷入两难之中，“我觉得都挺好的，不管什么颜色的玫瑰花都很好看。”
布莱德和布奈徳继续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着，没争多久，以利来到了餐厅，他们二人立马消停下来。以利今天没有穿着睡袍，而是换上了一身正装，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他没有坐下用餐，从餐桌上拿上两片面包就离开了，还把布莱德叫走了。
“是有什么事情吗？”薇尔奇怪道。
“之前在天鹅镇上买的天鹅石到了，少爷得去确认货物的数量，过会儿还要给巴特先生送去。”布奈徳解释道。
“这样啊。”薇尔没想到以利的生活还挺忙碌，除了要忙魔王的事情，还要忙其他各种生活上的事情。
用完早餐，薇尔起身离开餐厅，这时，布莱德回来了。
“薇尔，少爷准备带你一起去巴特的店里。”布莱德说完转向布奈徳，继续道，“少爷让你带薇尔去衣帽间换身衣服。”
“为什么要带我一起去？”薇尔不明白。
“少爷说，重要的东西带在身边比较安全。”
薇尔无言以对。
在布奈徳的带领下，薇尔来到了衣帽间。衣帽间里衣服的款式一应俱全，做工精细、面料上乘，只是颜色比较朴素单调，不过这也符合以利冷淡的性格。
布奈徳从衣柜底部的抽屉里翻出一叠折好的衣服，道：“这是少爷前年的衣服，尺码小一些，薇尔先生应该穿着刚好。”
薇尔并不愿意出门，但是眼下身不由己，以利让他去那就去吧。
换好衣服，来到庭院，两辆马车停在庭院中央，一辆是装载着货物的货车，一辆是坐人的箱式马车。
以利正坐在马车里等着他。
薇尔上车，坐在以利的旁边。布莱德和布奈徳二人分别驾驶着两辆马车，驶离宅邸，往建筑密集的城镇驶去。
钴蓝镇的建筑不高，大多为两层，但是设计装修格外精致，白色的墙砖搭配深蓝色的屋顶与万里无云的蓝天相得映彰，房屋的周边还种有各种各样的花卉绿植，让整个城镇充满了自然的气息。
“很漂亮的城镇。”薇尔欣赏着车窗外的景象，忍不住赞叹道。
“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城镇而已。”以利撑着下巴，闭目养神，“住着还算是惬意吧。”
马车在建筑群内弯弯绕绕，最后来在了一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店门前。之所以说它没有存在感，是因为这家店铺连个招牌也没有，唯一可以辨识的就只有木门手柄旁边印着的几个深色字体——伊太娜·碧蓝提。
“这里就是巴特先生的店铺？”薇尔问。
“嗯，巴特先生是著名的人偶制造师。”以利回答道，“他年轻的时候带着他制造的人偶四处游历，积累了不小的名声，年纪大了之后就在这里定居了下来，虽然体力不如年轻的时候，但还是能接不少生意。”
以利推开门走了进去，薇尔紧跟在他的身后。
迎面而来的是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走廊两侧是玻璃的展示柜，陈列着各种各样外貌精致的人偶，若不是他们空荡的眼神与冰冷的表情暗示着他们是没有生命的物品，薇尔定会以为那是真实的活人。
穿过走廊，二人来到了一扇缝隙中透出亮光的门前。以利敲了两下门后，推开门走了进去。巴特正带着老花眼镜坐在工作台前，工作台上放着一个半成品的人偶，他的身旁站着一位手里拿着各种工具的小伙子，随着巴特的指示将特定的工具送入他的手中。
“老头子，我给你送货来了。”以利站在门口处道。
“等一下，等我把这个手臂组装上去。”巴特沉浸在工作中，“旁边有茶杯，自己去喝吧。”
“哪有客人自己招待自己的？”以利无奈地摆了摆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脱下斗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认真工作的巴特。
薇尔尴尬地站在原地，以利向他指了指一旁的另一张椅子。薇尔看了眼那张破旧得即将散架的靠背椅，摇了摇头。
“以利，这次天鹅镇发生的事情……”巴特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问道，“和你有关吗？”
“不算没有关系。”以利直言，“我如果早点出手也不至于发展成那样的结局。”
“天鹅镇怎么了吗？”薇尔疑惑。
“克雷尔的手下生怕火势不够大，逃跑之前还炸了几栋居民楼，整个天鹅镇被烧了大半，虽然没多少人伤亡，但是这次闹得太大了……要是我早点把克雷尔解决了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以利叹了口气。
“是你自己要去找那些麻烦事，脱离魔族，做个普通人不好吗？”
“这世界上最难做的就是普通人。”以利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老头子，你好了没？”
“还差一点点就完工了。”
“啊？你不是说装条手臂吗？”
“不把它组装完成，我就没法安心做其他的事情。”
以利虽然早已失去耐心，但还是坚持等下去了。
大约十几分钟后，人偶组装完成了，巴特脱下手套，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拭额头的汗水，然后转头吩咐一旁的小伙子道：“去把外面的货搬进来。”
没多久，几个沉重的木箱被搬了进来。巴特打开木箱，从里面取出一颗不大的白色圆球。
“这就是天鹅石吗？”薇尔好奇地问。
“没错，它就是天鹅石，如同天鹅羽毛般洁白、丝滑的石头。”巴特对着明亮的烛光转动手中的天鹅石，“用它做出来的人偶眼睛最为细腻纯净，堪比真正的眼睛。”
“老头子，快把货物清点了，我还急着回家准备午饭呢。”
“知道了，知道了。”巴特开始对照着单子核对货物。
确认准确无误后，以利与薇尔起身离开，巴特送他们至店门口。
以利站在马车前，突然回过头来，看向巴特，问道：“那个小伙子是你新招的助手？”
“那家伙算是我的徒弟吧，这家店铺总要有人继承的。”
巴特说得风轻云淡，以利也没有多废话，简单告别后登上了马车，驶离了店铺。
车厢内，薇尔忍不住问以利，“巴特先生没有子女吗？”
“有过。”以利指向车窗外巴特先生店铺的大门，“你注意到门口的那几个字了吗？”
“伊太娜·碧蓝提？”
“那是店铺的名字。伊太娜是巴特的妻子，碧蓝提是他们的女儿。”以利解释道，“遗憾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儿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听说是在巴特出差做生意的时候被强盗杀害。十年前我作为孤儿被巴特收养，那时候他就已经是孤独一人，身边只有一堆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人偶。巴特先生的记忆不好，所以就用妻子和女儿的名字命名店铺。”
“没想到巴特先生竟然有这样的过去……”薇尔突然很是感慨。
以利瞥了一眼薇尔，“是不是没有诺言之书很不方便？”
“就是觉得从别人口中听故事和从诺言之书上读故事，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那是因为你窥探他们人生的时候总是把自己当作神。”以利继续撑着下巴，闭目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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