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福衍里
十二月的北方，朔风凛冽，度安这座城市被吹得摇摇晃晃，街上人影稀寥。
福衍里小区这一片儿都是低矮的回迁楼，灯光昏暗，皑皑白雪暂时遮掩住了街巷里的破落与悲凉。
衣培阅快步走进了楼道，双手插着兜儿，羽绒服上宽大的帽子扣在脑袋上，遮住了大半张脸，手腕儿上挂着的塑料袋随着步伐晃来晃去，隐约看得出来里面装的是一捆儿韭菜。
他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长痛不如短痛”，便抬腿一口气上了六楼。在家门口蹦跶着跺了跺脚，又在书包里摸了好半天钥匙，这才总算进了屋把门带上，开了灯。
这是一间规整的两居室，客厅里干净整洁，壁柜里摆了许多精致的木雕工艺品；两间卧室的门相对着，西侧的卧室门上还贴了一张写着“禁止偷窥”的字条。
衣培阅把羽绒服的帽子从脑袋上掀了下去，露出了昨天刚被班主任修理过的学生专属寸头，倍儿“精神”，客厅里柔和的灯光倒是把他衬得更加白净了。
他换上了拖鞋，把书包摘下来甩到空荡荡的沙发上，又脱了羽绒服挂在玄关的衣架上，吊儿郎当地从校服兜里掏出手机，往那间贴着“禁止偷窥”的卧室走去，边走边给他哥发短信：
“哥我到家了冻死我了还是家里暖和啊我买韭菜了你一会儿回来不用买了。”
衣培阅放下手机，也没开卧室灯，借着客厅的光开始脱他的大棉裤，说是棉裤，其实就是一条厚一点的加绒保暖裤。才刚脱下来一条裤腿儿，就听见桌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两下。
他提着那条已经脱下来的裤腿儿，手脚不太协调地走到桌前，低头看向亮起的屏幕，显示的是“一条未读短信”，点开短信，见他哥回了一个“嗯。”
衣培阅换好了一套灰色的宽松睡衣，哼着歌准备转身往卧室外边儿走。
就在转身的一瞬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衣培阅“哇”地一声恨不得蹦出三米远。
可定眼一看，眼前这人一米七出头，体型微胖，顶着个光头，可不就是他自个儿的亲爸衣少辉么。
“爸！你吓死我了！你在家呢怎么不吱声？还躲屋里？！”衣培阅大声道。
“谁……谁躲了？是你自己没看见我。”衣少辉这话说得是又心虚又理直气壮。
“不是说得元旦才能回来吗？”衣培阅追问。
“提前完工了。”衣少辉答道。
衣少辉是个木匠，出去干一次活儿，经常要大半个月才能回来，有时候一个多月也见不着人。
早些年给装修的人家打打壁柜和橱柜、做做床什么的。他手艺好，价格也合理，所以那些请他干活儿的人家也愿意再给他介绍活儿，介绍来介绍去，现在他在度安也能挑想接的活儿接了。
衣培阅打量着他爸不太自然的表情，还是觉得他爸是故意的，诓他说元旦完工，其实就是想回来搞突然袭击。
衣培阅心想：“不就是想回来看看我听不听话、惹没惹事儿么？”
衣培阅心里这么想着，倒是没直接拆穿他爸，只是嬉皮笑脸地对他爸说：“我最近可是听话得很呐。”
衣少辉一脸“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的神情，压着嗓子冲衣培阅吼了一嗓子：“别跟我嬉皮笑脸的！”
衣培阅赶紧收了自己那灿烂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放心吧爸。”
“放心？我倒是想放心，你看看你成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儿的样子，让我怎么放心？你都初三了！初三了！初三了！能不能长点儿心？”
衣少辉每出说一个“初三了”就用右手食指戳一下衣培阅的胸口，戳得他又疼又痒，又想哭又想笑。
衣培阅本想辩解说“我现在真挺长心的”，结果根本没插上话。只听见他爸气冲冲地质问他：“今天为什么回来这么晚？是不是跟那群不三不四的人在外边儿瞎混了？”
“我没有！我冤枉！”衣培阅连忙否认。
“那你为什么回来这么晚？”衣少辉语气稍有缓和。
其实衣培阅现在满心想的都是他买回来的那捆儿韭菜，以及他即将拥有的饺子，哪还有心思和他爸闲聊。他抬腿往客厅走，漫不经心地回了句：“警察来学校问话来着。”
衣少辉听到“警察”二字，脸色大变，甚至有点慌了神，眼里的情绪复杂，除了慌张和担忧，更多的是……恐惧。
衣少辉赶忙把衣培阅拽到自己跟前，急切道：“警察？警察找到你了？找你干什么？说什么了？”
“我可没惹事儿啊，六班的一个学生失踪了，今天警察去我们学校调查，好多同学今晚都被警察问话了，又不只我一个。”衣培阅见他爸急了，只好耐心地解释。
衣少辉有些震惊：“学生失踪了？怎么失踪了？”
“我怎么知道啊，我跟他也不太熟啊。”衣培阅无奈道。
“真的？”衣少辉半信半疑。
“真~的~”衣培阅拖着音答道。
得到了儿子的肯定回答，衣少辉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问衣培阅：“吃饭没？”
“没呢。”
“那我给你下点儿面条吃吧。”衣少辉说。
“不吃面条。”衣培阅想都没想就把他爸的提议给否决了，紧接着说：“今天冬至，我哥说了，今晚回来给我包~饺~子~”
“就你能折腾人！”衣少辉抬腿照着衣培阅的屁股踹了一脚。好在衣培阅反应快，给躲了，转身还冲他爸比了个“耶”。
现下衣少辉心里认定了“这臭小子就是欠揍”，于是追着衣培阅，照着衣他后背狠狠地拍了一巴掌，疼得衣培阅“哎呦”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哀怨道：“爸，你竟然舍得对自己的亲儿子痛下毒手？”
为了不再遭受老父亲的毒打，衣培阅嘴里喊着一连串的“我服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向他爸投了降。
衣少辉冷哼了一声，白了一眼能屈能伸的衣培阅。此时衣培阅已经闭了嘴，衣少辉的耳根子也总算清静了，他倒了杯热水坐在沙发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那滋味儿不像是喝白开水，倒像是在品茶。
衣培阅也从厨房出来，在客厅叉着腰转悠来转悠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瞎转悠什么？”衣少辉被晃得心烦。
“哎？我韭菜呢？”衣培阅环视整个客厅。
衣少辉翻着白眼看着衣培阅，满脸无奈和嫌弃，指了指门口的衣架。
衣培阅走过去，还真是，刚进门儿的时候本来想把外套卦衣架上来着，结果把韭菜也挂上去了。
“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傻儿子？”衣少辉颇为认真地发问。
“爸，你可以打我，但你不能侮辱我的智商好吧？”衣培阅把韭菜从衣架上拿下来。
衣少辉冷哼了一声，仿佛是在问衣培阅：“你有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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