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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爱是一样奢侈的东西 1000字


  云南秋日气候很燥,病房里摆了一只加湿器。请大家搜索(品書網)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沈春光进去的时候加湿器正在扑哧扑哧往外冒着白气。

  柴露躺在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浮肿的眼皮虚虚闭着,也不知是醒着还是在昏迷,她整个脸都是土灰色的,平时总要盘得一顺水的头发现在都拢成杂草团在枕头。

  沈春光都有些不忍心看,之前还这么精神的女人,总喜欢穿各式窄肩窄臀的裙子,衬得她珠圆玉润,然后捏着一只手机和小坤包在水晶宫里整夜转。

  水晶宫里下下的姑娘都要喊她一声“露露姐”。

  她性子爽烈,骂人的时候不留情面,可哄人的时候又总能把你弄得筋骨松软。

  沈春光觉得自己应该恨她,可到这点她又恨不起来了。

  或许女人都是这样,看到别人跟自己有类似的遭遇会忍不住同情。

  沈春光抬眼又看了下窗,窗装着大片玻璃,叶覃和老麦他们站在窗户外面,两眼正死死盯着屋里的沈春光,而关略捏着烟还靠在墙。

  所有人好像都在等,等柴露给沈春光交代最后“遗言”,唯独那个抽烟的男人漫不经心,仿佛他只是来医院随便走走的外人。

  沈春光嘘口气。

  她不清楚为什么柴露要点名单独见她,可人都已经来了,她只能抽了张椅子坐到了床前面。

  或许是抽椅子的声音吵到了床的人,柴露竟慢慢撑开了眼皮。

  “来啦?”她张着干裂的嘴唇说了一句,声音很低,可口吻淡淡的像在拉家常。

  沈春光勉强笑了笑:“嗯,来看看你。”

  “你看到了……是不是觉得心里解气?”

  “没有。”沈春光当然不会这么想,“我跟你不一样,我多少还有些良知,总不希望有人死。”

  她这话说得…真是一针见血。

  柴露居然还笑了笑,三十出头的女人了,平时熬夜多,脸的细纹和暗斑都要靠化妆品才能遮得掉,如今她破败地躺在床,一笑脸的鱼尾纹都出来了。

  可沈春光还是觉得她这样好看,至少显得真实。

  “你笑什么?”

  “笑…”柴露咽了口气,“杏儿,你也这张嘴厉害。”

  “……”

  “不过你命我好…”

  沈春光不懂她这话的意思,以为只是胡言乱语。

  柴露吃劲地转了转头,看了眼窗外廊站的人。

  叶覃,老麦,两人都在凝神看着病房里的动静,唯独那男人叼着烟在看手机。

  “知道他是谁吗?”

  “啊?”沈春光一愣,“你说哪个?”

  “正在看手机的那个。”

  “……”

  沈春光皱了下眉,纳闷将死之人不都应该头脑很清醒吗?怎么柴露反而糊涂了呢。

  “知道,你们不都喊他九哥么。”

  “不是,只有九戎台的人才喊他九哥。”

  “那你不是九戎台的人?”

  “我不是。”

  沈春光嗤笑:“那你为何会躺在这里?”

  柴露也笑,她为何会躺在这里?

  “杏儿,我是范庆岩的人,他的女人…”

  “……”柴露这话无端让沈春光的心脏缩紧,“你爱他?”

  爱吗?

  柴露转过脸去看着头顶的白炽灯。

  小时候家里穷,十三岁辍学在家里,刚成年跟人进了场子,第一次出台的时候柴露还是个雏儿,对方花五百买了她的第一次。

  “我这一辈子有过很多男人,多少自己都数不清了,但从没对谁说过一个‘爱’字。”

  “……”沈春光无端觉得伤感,“你没对他说过一个‘爱’字,可你把命都给他了。”

  “是吧,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因为爱?”

  “可能是,但也未必。”

  “……”

  “不过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他是第一个给我钱花的男人,五百,十几年前搁我们老家那山沟沟里是好大一笔钱了,寄回去可以给全家老小当大半年的开支。”

  “……”

  到头来柴露也没跟任何人提起当年的事,当年范庆岩便是买她初夜的男人,她的第一次是给他的,她自己记得,可是范庆岩已经完全不记得。

  十几年前在腾冲小镇睡了只鸡,谁还记得那鸡长什么样子。

  柴露后来也从没跟范庆岩提过这事,提了自己会觉得矫情,但她一直记得范庆岩的样子。

  “爱”其实是样很奢侈的东西。

  有些女人动不动把“爱”挂在嘴边,每换一个男人都能爱出死去活来的样子,可有些女人终其一生都未必知道“爱”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不敢爱,或许不曾爱,或许爱了,但从没有机会说出来。

  沈春光似懂非懂。

  “所以你为了这五百块,到头来愿意把命也给他?”

  “我是想着可以把命给他,但不是用这种方式…”柴露在床又费劲地喘了两口气。

  女人总是有愚蠢的偏执。

  柴露在场子里混了这么多年,血口人命也算是见多了,知道自己有天或许不得善终,也想过如果哪天范庆岩要她豁了命去救,她绝对不会搪塞,可临了临了……

  “我没想到他会拉我过去替他挡枪子…”

  “……”

  “虽然结局都一样,但我不甘心。”

  不甘心她这半生跟着范庆岩,她总觉得那男人待她多少有几分真心,可到头来他也只把她当靶子,顾了自己逃命。

  “男人大多薄情…更何况还是像九戎台这种地方出来的男人…”沈春光不知该如何劝她,更何况柴露都到这步田地了还执迷不悟,沈春光觉得劝不劝都没啥区别了。

  “一样吗?”柴露又偏过头来看了眼窗外墙根边的男人,那会儿他手里的烟已经抽完了,正埋头在叠着什么东西。

  “或许有不一样的。”

  “你说他?”沈春光也发现柴露一直在盯着关略看了,“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他去缅甸把你带回来了。”

  “那是为了从我口套出他想要的消息。”

  “你真这么觉得?”柴露又笑了笑,“他是关九,手段那么多,真要从你嘴里抠出什么秘密,你还能安然站在这?”

  柴露这话半真半假,沈春光皱了皱眉,不打算往心里去。

  “你单独要见我,为了跟我说这些?”

  “当然不是。”柴露又缓了一口劲。

  窗外叶覃几乎快贴到玻璃了,她一直在死死盯着病房里的动静。

  “那你要跟我说什么?”

  “说……”柴露往窗口又看了看,叶覃神情冷冽,她似乎在等着什么东西。

  “要不你过来,过来我凑你耳朵边说?”柴露将脸转过去,干脆拔了自己鼻子里塞的氧气管儿。

  沈春光也没多想,压低身子凑过去。

  柴露又较了一口劲:“我想…想跟你说……”

  叶覃已经整个人都趴到窗玻璃了。

  “九哥,她们…”

  关略这才抬头,透过窗子见病房里沈春光正伏在柴露身,柴露用劲抬着脖子在跟她咬耳朵,也不知说了什么,只见柴露嘴角一笑,沈春光惊愕似地将目光定在玻璃那边叶覃身。

  叶覃被她看得背脊发凉。

  柴露却一下摔回床大口大口地喘气,抽搐,痉挛。

  心电监护仪开始发出滴滴的警报声,沈春光愣了两秒才想起来冲出去喊医生,关略见她腿脚瘸着,怕她又摔,只能跟了去。

  叶覃第一个跑进病房,一把揪住柴露胸口的衣服。

  “你跟她说什么了?”

  “……”

  “你刚才都跟那女人说什么了?”

  “这么紧张…你可以自己去…问……”

  “你他妈别诓我,弄毛了谁都别想好过。”

  “怎么…怕了?…你也有怕的时候?”柴露阴笑,整个脸都开始抽搐变形。

  心电监护仪里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柴露的呼吸越来越低短。

  叶覃还揪着她胸口,伸手摸了氧气管儿要往她鼻子里塞。

  “柴露你他妈给我说说清楚,不然阴曹地府我也让你走得不安稳!”

  “那试试…只要你之前答应我的事别食言…或许你还能再多活一阵子…”柴露自己又拔了氧气管,加湿器里蓄水的地方咕嘟咕嘟往下泛着泡。

  柴露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叶覃还不准她死,伸手去掐她的人。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说清楚!”

  可床的人哪还发得出声音。

  老麦在后面拽住叶覃的手臂:“你干什么?她快没气儿了…”

  叶覃是不肯撒手,老麦狠劲握住她已经冷汗津津的手。

  走廊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鱼贯而入……

  “病人家属都出去,出去!”护士开始往外赶老麦和叶覃。

  叶覃跌跌撞撞,像失了魂一样被老麦拽了出去,刚巧沈春光被关略扶着走过来,还没走到门口,只听到病房里头“嘀——”的一声。

  “没了……”沈春光身子晃了晃,问旁边的关略。

  关略舌尖舔过牙槽,没吭声。

  叶覃冲撞着从病房里跑出来,老麦在后面拦都拦不住。

  当时沈春光正站在关略边,叶覃走过去劈头盖脸问:“刚才柴露在里面跟你说什么了?”

  沈春光面容很淡,扫了叶覃一眼:“你在紧张?”

  “什么?你放屁!”

  “那你这么冲出来问我算什么意思?”

  “我……”叶覃用余光偷瞄了一眼沈春光旁边的关略,他神情也很淡,没有丝毫起伏,叶覃稍稍松了一口气,“我只是想知道柴露是不是跟你说范庆岩的事了?如仓库在哪,他现在人在哪…诸如此类。”

  沈春光哼了一声。

  “没有,她什么都没说!”

  “不可能,那她刚才为什么要单独见你?”

  “我怎么知道?”沈春光也一脸纳闷。

  关略留意她的表情,没说话。

  叶覃不依不挠:“九哥,她肯定知道什么事,柴露肯定跟她讲了什么?你得让她说出来,你要下不了手把她交给我!”

  叶覃情绪看去有些失控,老麦从后面扒住她的手。

  “好了叶子,这事得慢慢来,老九心里有数。”

  “他有数个屁!他都被这女人迷了心智了……你放开我,老麦,你他妈放开我!”叶覃挣扎,走廊里吵得很,护士跑过来冲他们嚷嚷:“这是病房,能不能安静点!”

  叶覃还不肯罢休,揪住沈春光不肯放。

  关略有些糙了,扯开叶覃的胳膊:“你干什么?这事我自己心里清楚。范庆岩什么人你不知道?他都能用柴露来挡子弹,你觉得柴露能知道他什么事?”

  一语点穿,叶覃顿住。

  老麦喘了口气。

  其实大家都知道从柴露嘴里问不出什么关键的东西,范庆岩生性多疑,性命攸关的事他怎么可能告诉柴露。

  这些年柴露为他鞍前马后,可核心的东西她沾到多少?

  “女人是想不穿,傻!”沈春光哼笑着,推开叶覃自己一瘸一拐地走了。

  半小时后医生宣布柴露死亡。

  她这短暂一生,三十多栽光阴,无儿无女,孑然一身,躺在医院两三天也没人来看她一眼,不过倒也算走得清净。

  关略让雅岜给她去办死亡证明,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见沈春光坐在第一层台阶发愣。

  “下午回腾冲。”

  沈春光抬了下头,没吱声,只问:“有烟吗?”

  “这里是医院。”

  “你刚才不也抽了?”她反驳。

  关略想了想,从口袋里摸了烟和打火机扔给她,她抽了烟出来点,又回头看背后的男人:“你不来一根?”

  “不用。”

  “那陪我坐一会儿?”

  “……”

  “来吧,一会儿。”沈春光扯了扯关略的手臂,他无奈笑一声,坐到她旁边去。

  两人在台阶并排坐着。

  “你跟柴露的关系很好?”

  “一般,谈不。”沈春光抽了口烟,“不过是她把我介绍给你们这帮人认识的。”

  “我们这帮人?”

  “对啊,一帮禽兽不如的东西!”

  “……”

  关略懒得再跟她讲。

  “半小时后自己去停车场,下午回腾冲。”

  他起身要走,沈春光捏住烟头:“等等。”

  “……”

  “能不能当一回好人?”

  “……”

  “给柴露在腾冲置一块墓吧,还有她生前爱漂亮,喜欢穿好看的裙子,头发也记得找人给她好好盘一盘。”

  关略笑,带点嘲讽:“你倒善良。”

  “算不,只是觉得大家相识一场,人都已经没了,还计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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