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抄家

作为储君，世人都要求太子能长成一位圣明的君主。
  可正如做官需要天资和能力，做皇帝也是如此。
  他天资平庸，才能也平庸，能成为太子只是因他是皇后的儿子。
  父皇不喜他，他从小就知道，对比几个能力出色的弟弟，他确实被衬得黯淡无光。
  或许人越缺少什么就会越渴望什么。
  他渴望得到父皇的认可，渴望他能对自己说一个好字。
  为此，他努力学习圣人之言治国之道，努力做好父皇交代的事，可饶是如此，迎接他的仍是一声声斥责。
  一开始他会伤心害怕，后来他变得木然平静。
  甚至父皇的斥责声越大，斥责之语越严厉，他心里也越没什么波动。
  对此，身边之人都叫他忍，只有忍下去才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圣上没多少时日了，你还年轻，只要你忍下去，这皇位迟早是你的。
  这是舅舅告诉他的。
  是啊！只有忍......只有忍下去......他才能笑到最后......
  他是太子，是父皇的嫡长子，是皇位最正统的继承人，连父皇都不能随意废他。
  每当不能忍之时他都会用这一点暗示自己，暗示自己只要忍下去就能胜利，就能将看不起他的人全都踩在脚下......
  可如今他听到了什么——！
  父皇竟要暗地废太子......还要立他那愚蠢的三弟......
  长久以来吊着他继续忍下去的那口气倏而断了，他只觉内心翻滚着浓郁如乌云的怒气。
  这股怒气瞬间占领他的脑海，搅动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理智。
  最后他用那双变得如黑洞似的暗沉眸子深深看了一眼还旁若无人谈论传言的宫人，随后在无人注意下悄然离去。
  但之后有人却发现宫中似乎少了两位地位低微的宫人。
  不过就算发现这两人离奇消失，其余人也习以为常。
  毕竟皇宫可不是个轻松地方，这里等级森严，一层压着一层，有时不用住在这里的主人出手，底层宫人就已被旁的什么搓成了灰。
  所以这两人定是死在了皇宫某处......
  这件事就如一个细小的水花在宫人们心中掠过，然后忘却。
  在他们心中，只有威胁到自己的性命才能令他们惊慌失措。
  但不巧的是，这一天不久便随之而来。
  据幸存的宫人们回忆，那夜实在太过可怕，可怕到离那场灾祸已过去一月还有人夜里噩梦连连，从没睡过一个好觉。
  那是个无眠的夜晚，白日里巍峨祥和的皇宫到了夜里仿佛变了一个模样。
  宫内厮杀声漫天，血流遍地，到处都是缺手断脚的尸体。
  在这些手执刀剑的将士面前，手无寸铁的宫人们宛如一个个纸人，将士执剑一捅一刺，他们便像破碎的纸一样倒在地上。
  那天死了好多好多人，尸体堆得能垒成一座小山包。
  死的不仅有地位低微的宫人，还有受人仰视的官员，和充当刽子手的将士......
  在死亡面前，众生似乎都是平等的，都是一具尸体，一滩血。
  于是有人不解，明明都是一条命，为何有的人活着就能比别人高贵......
  ......
  很快便到了第二日。
  当旭日重新升起之时，往日金碧辉煌的皇宫宛如血洗一般。
  太阳照在清亮暖白的白玉阶，还能窥见藏在凹陷处的血迹。
  那一点红在洁白的玉阶上尤为显眼，好像一颗痣，紧紧镶嵌在里头。
  除玉阶之处，放眼望去，还可瞧见废弃的火把，沾满血迹的刀剑，还有被破坏的宫殿......
  这些无不昭示昨夜那一场祸事性质有多严重。
  听说昨夜险象环生，几方势力兵刀相接，战事一直相持到半夜才慢慢停歇。
  最后失败的那一方主谋死的死，伤的伤，除太子一人单独关在一处牢房外，其余人都下了死牢，连他们的家族也不能幸免于难。
  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失败者自然该被清算其犯下的罪孽。
  对太子，圣上只是先剥夺了太子的封号，然后将他囚禁在牢房里，进一步的处置还未下来。
  而对帮助太子助纣为虐的那几人，自然没好下场，他们每人都是死刑，其家族也要夷灭。
  这其中也包括皇后的母族，太子的舅家......
  主谋定罪后，圣上命廷尉司彻查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通过一夜严刑拷打，廷尉司果然查到了一些东西。
  当廷尉司司使将沾染血的证词呈予圣上的案前时，圣上看了面色瞬间乌云笼罩。
  他冷笑一声，然后迅速命司使立即去贺家将英国公贺明安缉拿下狱。
  又一番拷问加拷打，只用了一个上午，司使便再递来了贺明安签字画押的证词。
  看着这份证词，圣人再度下令，命廷尉司去抄了贺家，并判其男子流放边疆，未婚女眷投入教坊。
  诏令一下，廷尉司司使连忙带着部下去了贺家。
  当然抄家之令不止贺家，但贺家却是最早的那一批。
  ......
  此时贺文州一动不动靠在冰冷的墙面。
  他一只腿曲着，另一只腿放在垫有稻草的地上。
  头往下垂，凌乱的发丝垂在两侧，遮住了他的面容。
  此时偌大的牢房里稀稀拉拉关了七八人，这里面全是贺家人。
  “父亲，你说这该怎么办啊......咱们是不是要死在这牢房里......”
  一个还在变声的公鸭嗓少年忽而颤声向身边的中年男子问道。
  被少年叫做父亲的贺三爷听了这话，浑浊的眼中也出现恐惧。
  心道，之前贺明玄被衙役叫了过去，到现在已过了一个时辰，可他人却还没回来......莫不是已被牢里的衙役打死在外面。
  听说捉拿他们的廷尉司司使与贺明玄有私仇，如今贺明玄落在他手里，那岂不是得去了半条命。
  想到这贺三爷不由浑身胆颤起来。
  同时他心里开始怨恨这兄弟俩。
  一个不知死活暗地与太子一党联系，最终连累了家族。
  一个整天在外得罪人，还要令他们遭受这鞭刑之苦。
  为什么圣上就不能单单处理这两人呢？
  对了，还有一个小的，也是个不中用的，从进来到现在一声都没吭，坐在那宛如死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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