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章 居安思危

　　“咳咳…”

　　一声轻微的咳嗽声打破了宁静的夜色，林菁梦望向声音所在之处，原是宫中的教引嬷嬷。

　　“苏嬷嬷，这么晚了您还未睡？”林菁梦三两步走近了前来的老嬷嬷，面含微笑的说道。

　　“老奴这把老骨头，自是不如你们年轻人生机勃勃。如今到了深夜，竟也毫无睡意。”在宫中几经磨难的人此时满脸沧桑，鬓角已白，细细的皱纹零碎的布在额头。

　　看着眼前相处多天的嬷嬷，林菁梦很是感慨。宫中生活漫长无边，夜夜清冷，岁月消磨的，是一个女人青春。苏嬷嬷毕生呆在宫中，将自己的幸福，葬在高墙红瓦中。

　　“老奴这一生，见过宫中很多秀女。有平步青云恩宠不断的，也有至死也未见过皇上一面的。”静坐良久，苏嬷嬷轻声说道。林菁梦睁大眼睛，仔细的听着。

　　“你虽为丞相之女，可入宫后凡事都得靠自己。一言一语皆不可出分毫错误。你性子太过温婉，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林菁梦垂下了头，心中五味杂陈。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太过柔弱，前世的她在外被人欺负了，也只是忍气吞声。这样的性子这在宫中，可是大忌！

　　夜，变的更深了。远处幽幽香气飘来，苏嬷嬷的声音悠悠传来。

　　“小姐其实很聪明，老奴有幸教引你。不过这聪明是一回事，处事亦是一门学问，我且问你，宫中处事万中之本是什么？”

　　“宫中处事，最重要的是勤勤恳恳。”林菁梦抬起了头，略一思索道。

　　苏嬷嬷眸光一黯，而后她又敛了敛眉目，不动声色的将心底的失望藏起来。

　　“恪守本分固然是好的，可在宫中若是秉着这样的心态，必然不成气候。”许是觉得自己话有些过头，苏嬷嬷停顿了一下。

　　“小姐本心过软，老奴多说无益，只送给小姐四个字，居安思危。”说罢，她朝林菁梦行了礼，离开了院落。

　　望着苏嬷嬷离开的背影，林菁梦心里五味杂陈。

　　“居安思危，居安思危…”她垂下眼脸呢喃了一阵，终是站起身，拂了拂袖子，逐渐消失在夜色里。身后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闪闪的繁星将一切情绪埋葬。

　　顺其自然。林菁梦在一晚的辗转反侧中得出了这样一个结果。对宫中生活的心情从最开始的担心，到现在的坦然，林菁梦不再害怕。虽然自己的性格与那种生活格格不入，但人总会成长，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

　　接下来的几天仍然是宫中礼仪的学习，只是苏嬷嬷却变的比以前更加严厉，冷漠。林菁梦只好战战兢兢的学习，生怕一个不小心，让苏嬷嬷本就冷到零下的脸，冻结成冰。

　　“怎么了嘛…”累了一天的林菁梦揉着腰向娇儿抱怨。

　　“你说，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林菁梦苦个脸，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苏嬷嬷对她忽然如此严厉。

　　“小姐，你就忍忍嘛。”娇儿自知嘴笨，无法安慰林菁梦，只有走到她身后，轻轻的捏着林菁梦的肩膀，缓解她的疲劳。

　　“参见小姐。”林菁梦望着匆匆跑来的侍女，揉了揉眉心。“什么事？”

　　“小姐，夫人回来了，现在就在大厅呢！”侍女朝林菁梦行了礼。

　　林菁梦大惊！母亲，她回来了。

　　林菁梦的母亲在嫁与林子业之前，曾是长安城歌舞纺数一数二的当家花旦。一日与林子业相遇后，仰慕他的才华出众，与之相恋。两人情投意合，缠绵悱恻。而后林母发现自己已经珠胎暗结。当时的林子业是工部侍郎独子。世代为官的林家自然不许歌姬这样下贱身份的人入府。林子业无奈，当场立誓终身非她不娶！林子业的父亲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

　　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可林母突然流产，悲痛欲绝的她几度要剃发为尼，林子业好说歹说，才让她打消念头，只是终日居于寺庙，为死去的孩子祈福。林子业经此打击，开始将心中的痛苦发泄到朝堂之上。先皇及其欣赏他手段狠辣，在一段时间后，终于将其封相。而对于林子业的默默守护不离不弃，林母终于感动允其大婚之求，次年生下林菁梦，却因日日梦见死去儿子的哭声，心不能安，之后大多数，都住在寺庙。

　　“快随我前去！”林菁梦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急忙向前厅走去。

　　待林菁梦走到前厅时，林母已经换了一身墨绿色衣裳，静候多时。虽然面容不见苍老，但她眼角依稀的细纹显现出岁月的痕迹。许是常年古佛青灯相伴，林母微笑的脸上尽显祥和之气，似是只要望向她，就会感到平静。

　　“娘，你回来了！”林菁梦两眼放光，笑嘻嘻的直奔向林母。

　　“你看看你，这段时间学的规矩竟全忘了。”林母纵使性情平淡，但看到自己的女儿，也是难掩喜悦。

　　“我看到娘，高兴都来不及了，哪还记得什么规矩呢。”林菁梦望向林母，有些想落泪。林母慈祥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前世自己的母亲，不管她做错了什么，母亲都会原谅她。现在看来，曾经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现在怕是再也回不去了。不过老天爷又给了她一对这样好的爹娘，既然回不去了，那她就要代替原来的林菁梦好好孝敬爹娘！想着这些，林菁梦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

　　“好了好了，你母亲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王福，快让厨房多炒几个菜，我们一家人好好聚聚。”刚下了朝的林子业还来不及脱掉官府，急忙赶来。他一向拘谨严肃的脸，如今也有些许笑意。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一同吃饭，是所有人所向往的。看似很容易做到，但真正能团圆的却少之又少。

　　“菁梦，为娘是反对你入宫的，以你的样子，去了宫，怕是要吃亏。”林母犹豫了许久，虽不忍打破宁静，还是将心中的担忧道出。

　　果然，话一出口，大家脸上的笑逐渐消失，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我又何尝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与人争风吃醋，共侍一夫。可怜她一出生，变逃不了这样的命运。”林子业放下筷子，拿起了白玉般的酒壶，一杯一杯的到下，饮尽。

　　“爹，娘。”林菁梦放下手中的碗筷。

　　“我知道你们担心女儿，可这是女儿应该做的。”

　　“别人家的爹娘都是巴不得女儿入宫，好得到更多的荣华富贵，而你们却会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女儿，已经很知足了。”说到此处，林菁梦眼中似有泪花。

　　“既然你心意已决，爹和娘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无需害怕，路，爹自会帮你铺好，你只需大方的做你娘娘即可！”林子业喝下酒壶中最后一口酒，望向林菁梦道。

　　选秀的日子渐渐靠近，离别的日子也逐渐靠近。林母这些天一直住在相府，也只盼能够多照顾女儿一时，这以后入了宫，相见也不知何期。

　　“菁梦，这些年来，娘对不起你。”离别前一晚，林母早已泪流满面。

　　“娘打败不了心中对你死去哥哥的悲痛，从小到大，娘从来都没有在你需要娘的时候照顾你，陪着你，娘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称职的母亲！”林母的愧疚伴随着她的泪水倾诉下来。

　　林菁梦跪在爹娘面前，也是泣不成声。

　　“爹，娘。女儿就此一别。你们放心，女儿在宫中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也请你们一定要长乐未央。”

　　林菁梦低着头，不敢去看他们含泪不舍的双眼，说完最后道别，转身做上早已候着的轿子。

　　深红色的撵轿摇摇晃晃的行走在路上，坐在轿子里的林菁梦思绪万千。若她不是宰相的女儿，不愿入宫打扮素净点被撂了牌子即可。现在，却是怎么也逃不过的。

　　“说好的要坦然面对的，这会儿，怎么这心里又开始打鼓了。”林菁梦抚上胸口，让跳动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小姐无需难过。”

　　“若是小姐争气，入了嫔位以上，便可向皇上申请父母入宫探望。”嬷嬷低沉的声音在轿子外响起，林菁梦正想掀开帘子看看，想起前段时间教的规矩，连忙抽回了刚欲碰向轿帘的手，只是轻轻回了句“多谢嬷嬷指教”。

　　才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林菁梦便来到这魏丽堂皇的皇宫门口。她轻轻的下了轿，望向眼前这个即将生活的地方。

　　只见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一条笔直的路好似没有尽头。

　　“小姐，这便是宫门口了，我们来的尚早，且安心在此等候，过会自会有人接应。老奴的任务也完成了，就先退下了。”

　　林菁梦朝娇儿使了使眼色，娇儿立刻会意，将一个荷包塞往苏嬷嬷手中。

　　“嬷嬷幸苦了，菁梦以后若有不懂的，还要向嬷嬷请教。”林菁梦微微一笑。

　　苏嬷嬷走后，林菁梦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虽说她们来的还算早，此时宫门口也有不少秀女等候。放眼望去，个个姿色出挑，不是沉鱼落雁，便是清丽可人。看着她们三两结伴说笑，林菁梦有些失落。她既自小居于寺庙，从不与任何千金交好。如今一看，竟没有一个认识的，也只好孤零零的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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