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一大清早，居榭便被屋外叽叽喳喳叫的鸟儿吵醒。他起身，推开窗棂，月河便抖着翅膀飞进了屋子。
月河身上挂了一根羽毛，黄白相间，不是它的。
居榭伸出手，月河飞到他的手腕上，他解掉那根羽毛，叹道：“你又乱来。”
月河是跟别的鸟儿打架了，兴许是占了其他鸟儿的领地，撵它还不走，便打了一架，最后月河占了上风，反过来把撵它的鸟儿赶走了，它无趣下，飞来找居榭了。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居榭那后厨取烘干的药膏，还要再重新炼制一次。
这药膏炼制得越久，越容易见效。
这时候苏宇也起了，在庭院中练功。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跟随和砺时，他也没断过。苏宇练得满头大汗，太守让人端着早点过来了。
他一边吃茶一边看，似乎把苏宇当做街上耍猴的。
苏宇冷着脸，停了下来，说道：“何大人，这是何意？”
何茂道：“苏大人，你忙你的，我吃我的，互不妨碍。请继续吧，我不过在此消磨时间而已。”
苏宇转过身，还真继续练起了功。不过，没练一会儿，他便走了过来，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何茂道：“苏大人用不着抢我的早膳，我已经让人你给备好，放在你屋中了。”
苏宇道：“何大人客气了，这些一叠你也吃不完，我不过帮你解决一些。”
何茂道：“既然苏大人想吃便吃吧，你房中的的早点若是吃不下，可送给居公子。我没备他的份，正好了。”
苏宇吃了一块，又夹了一块，道：“我昨夜给他送的食物，他就没怎么动，这会儿他又在熬制药，早点啊，他怕是也不会吃。”
何茂不解道：“居公子都弄了一整日了，还寸步不离，怎么我们熬药，就没他这般辛苦过？”
恰好，昨日苏宇也这么问过，居榭还回答了他。
苏宇道：“居公子说，炼药的火候，时辰都要十分讲究。火候过大，容易挥发，把药性也蒸没了。过小，又不能把药材中的药成分熬出来。还有这时辰嘛，也一样，稍有不慎，药就不能熬出最佳的效果。”
药材中的学问，何茂是一头雾水，说道：“我们平日里喝药，也不这么讲究，还不是一样有效？”
苏宇道：“有效是有效，却不是最佳。居公子做事，追求完美无缺。”
不过，外面不同他自己居住之地，没有专门熬制药材的炉子，东西都在凑合着用，不知这算不算例外呢。
太守何茂不是无事可做，他吃完早膳后，便离开处理事务去了。
苏宇还是给居榭送了早点过去，居榭跟昨日一样，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吃。
苏宇劝道：“居公子，你真不吃一点？这是太守家自己做的桂花糕，香甜可口，里面还有一丝酒的香气，与别家大有不同。”
居榭道：“你放着吧。”
这么一放，便放置到了午时，何茂跟苏宇都已经开始用午膳了。
何茂望了望碧空如洗的天，道：“倘若居公子忙完手中之事，这个天，挺适合游湖垂钓。”
苏宇感叹道：“居公子不知要忙到几时。何大人，你倒是有闲情逸致，还想着游湖。”
何茂道：“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我这年岁，都过了大半，为何不逍遥自在一些。苏大人，你们整日居于宫中，哪懂乡野中的乐趣。”
苏宇道：“耕地，插秧，种豆，编鸡框，搓麻绳……何大人，这些你也一样没做啊。湖上泛舟，撑杆垂钓，此等雅兴，寻常百姓也无法享受。”
何茂道：“百姓忙于生计，官宦忙于交际，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各自也有各自的乐子，就像花楼那些姑娘们一样。苏大人，强求的成不了，应有的，才该享受才是。”
脑子里一根筋的苏宇，又一次被何茂忽悠了过去。他觉得何茂说得还挺有道理，竟开始与他商量起游湖一事。
午膳过后，苏宇去查探居榭何时完事，想着他没吃东西，又提了食盒。
不过相识将近两月，苏宇自己也没发觉，他似乎对居榭没有芥蒂，当成友人了。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这样的天气的确让人心情舒畅。
苏宇转了个弯，突听太守府的门子飞奔进屋，还急急喊道：“何大人，何大人……”
苏宇回头，看见门子身后跟来几个熟悉的人。
回来了！
苏宇随手把食盒一放，跑了过去。
舟车劳顿数日，和砺一行人都有些疲惫。
苏宇道：“厉公子，要先歇息，还是吃点东西？或者，是要沐浴？你离开的这几日，身体可好，伤还疼吗？”
和砺神情憔悴，但眼睛却无比明亮，仿若日空中耀眼的太阳。
他没开口，袁之弥替他道：“先吃点东西吧。和砺这两日肠胃不好，吃什么吐什么，已经瘦的不成人形了。”
哪有这么严重。
和砺刚要反驳，赶过来的何茂便道：“那怎行，应该先看大夫。哦，对了，咱们府上便就一位大夫。”
和砺道：“不必了，只是小病，歇息好了便能痊愈。”
他其实是有些难受，不过实在不想喝药，太苦。
苏宇不容辩驳道：“我去叫居公子，他这两日为了炼药，也没怎么吃东西，正好，可以和你们一起用膳。”
和砺道：“他是为了我的伤么？”
苏宇道：“是。”
和砺想了想，道：“我随你一起去。”
居榭的药已经快弄好了，黑乎乎的药膏从僵硬熬成了黏糊糊的一块，因水分蒸发，比昨日少了大半。
苏宇早上送来的糕点安静地摆放在灶台角落，居榭一口没吃，到现在，只喝了一杯水。
他也不是不饿，以前在无涯山上炼制毒药时，也是这副模样，几天不吃不喝，神情极为专注。其实吃点东西，并不会耽搁多少事，但浸泡在草药的气味中，实在让他食欲不振。
炉子中的火还在燃烧，居榭把多余的木材踢到一边，等火慢慢熄灭。
和砺跟苏宇到时，便看到躬在门边的一个身影，一动不动。柴火啪啦一声，溅起几道火星，落在他衣衫上，他似乎也浑然不觉。再定睛一看，他不仅衣衫上沾满了柴火灰，头发上也落了不少。
他这样的形象，跟平时大相径庭，竟然让和砺的心莫名抽了一下，隐隐生疼。
和砺脚步顿住，没再上前，苏宇转头看了看他，和砺摆了摆手。
于是，苏宇提着他差点遗忘的食盒先上前去。
居榭知道有人来，不过懒得看，目光落在药炉中，头也不回道：“苏公子，你不必每顿都送饭菜过来，如果我想吃，自然会找地方吃，用不着麻烦你。”
苏宇把食盒搁下，忽略他的话，问道：“这药是不是快好了？”
居榭道：“快好了。”
苏宇道：“那我们等你片刻吧。”
居榭移过去一道目光，说道：“不必。”
他似乎因药炉中的药鼓着泡，还有柴火燃烧的声音，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和砺，而且鼻孔中全是药物的涩味，闻着什么都发着苦，自然也闻不出和砺一身的风尘仆仆。
和砺觉得有必要发个声，正准备咳嗽引人注意时，居榭忽然说道：“苏公子，你可曾有记挂过一人？”
苏宇一愣：“记挂……”
居榭道：“相思。”
苏宇顿时有些腼腆，他看了一眼把脚步收回去的和砺，犹豫道：“是对姑娘的情义吗？”
居榭道：“……算是吧。”
苏宇道：“没有过。”
其实苏宇弱冠那一年，和砺提过要为他赐婚，还找来袁丞相一起商讨哪家大臣的姑娘合适。可苏宇跟和砺一样，对此事不上心，征来的画像堆在眼前，看也不看一眼。
苏家只剩下他一根独苗，而且他岁数也合适了，早在前两三年，就有大臣问过苏宇的意向，假若愿意，可替他牵线。苏宇借口要守护皇上，推拒了。这话传到和砺耳中，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宇爹娘已经不在人世，就只有和砺替他操一操心了。
不过，苏宇做了决定，和砺也无可奈何。
那一次，恐怕是苏宇唯一一次与姑娘家扯上关系，虽然没头没尾，一个姑娘也没出现。
居榭突然这么问，莫非是他有这方面的想法？
苏宇低头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居榭眨了眨眼，并未泄露出过多的情绪，他搅拌了一下糊状的药，盯着寥寥升起的热气，说道：“这种滋味，奇妙无比。”
话，就此点到为止。
苏宇傻愣住，不明所以。
然而下一刻，一声拉长的咕叫，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和砺捂住肚子，道：“啊，饿极了。”
居榭猛然回过头，动作弧度有点大，把和砺吓了一跳。随后，他慢慢起身，一步一步靠过去。
和砺道：“药熬好了？要一起用膳吗？”
他的语气很轻松，就好像前几日，没离开过一样。
居榭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眼眸中似乎起了一叠波澜，隐约带着水光。须臾后，他道：“你回来了。”
和砺道：“恩，刚到。”
居榭道：“你又病了。”
和砺道：“连日奔波，乏了。”
居榭顿了顿，手一抬，把和砺拉了过来，手臂环住他的腰，抱住了他。
一人在怀，温热的，还有呼吸，瞬间把心里的空缺填满了。
过了片刻，他才道：“回来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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