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重组家庭（四）
桪睁大了眼睛，他看到程奕将沙拉糊了老板一脸后仿佛还不太解气，只见他后退一步，空出一定距离，然后猛然出腿。
桪手比脑子反应迅速，他立刻挽住程奕的胳膊，另一只手顺手拎上桌子上的脆皮五花肉，将其拽出了店铺。
程奕踉跄了下，他最终没有踢到老板，被桪半拉半拽得离开这里。
他被桪拽得差点摔倒。
“傅歌，你停一下，”他被拽着走了好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将桪的手拂开，站正身形，有些气急道：“你没听他说吗，他怎能这样侮辱你。”他生气的是那个老板，至于桪，他打心底心疼他。
“你刚刚就不该拦我，看我不把他胖揍一顿。”经历这一出，他大概能猜测出，为何桪不愿意来经过主街道了。随便去一家店铺都能遇到这样不友好的事，可见桪以前定是经常被人说三道四。
“他又没说错。”他勾起嘴角，这突然到来的好心情使他冁然而笑。“我们去a公园那，找个地方坐会，顺便吃这个。”他将手中的脆皮五花肉提了提，“我还没吃过脆皮五花肉呢，我们赶紧走。”他又伸出手，这次他没有挽程奕的手臂，只是轻轻地扯住衣袖。
程默默地看着他，没有接话。
“阿奕，你刚刚要是真把人打了，不好收场。”桪为刚刚自己拽他做出解释，他觉得程奕是生他气了。他深吸一口气，“不过刚刚，谢谢你帮我。”桪承认，刚刚被程奕不由分说的偏袒感动到了，他内心，仿佛有伤痕正在逐渐愈合。
程奕不服气，道：“我当然是确定周围没有摄像头，才那样做的。”他低头看向地面，小声道：“而且那个位置，我踢他也不会被别人看见。”他又不傻。
桪看着他这副好像受到了天大委屈的少年，觉得有些好玩。他眼睛弯了弯，轻声道：“阿奕，那人没说错。我小时候，她还真有时候会带着我一起。”
程奕怔住，他露出厌恶的表情，“她怎么能还把你给带上，带了你能做什么，怎么能这么儿戏。”他实在搞不懂，傅莹去外面拉客人，怎么还带上幼小的桪。
“噗嗤，”桪听了他的话，一时没绷住表情，“这你就不懂了吧，带个孩子，别人请吃饭不得多喂一张嘴。”桪笑出声来，他没想到，几年后的今天，竟然被过去的事情逗笑。
“这样也行。”程奕微微睁大眼睛，他看少年笑起来，笑得微耸肩膀，可自己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你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吧，哥哥。”他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眼前这个少年，让他忍不住想去接触，想去了解。
桪侧头去看他，程奕有一双狭长的双眼，他的眉毛很好看，像是精心修理过一样。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看上去很有男子气概。
桪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他的外表，刚见到程奕时，他看上去冷漠极了，但他只要略微有点表情，他给人的感觉就会立马变得不一样。桪也注意到，程奕对他和对傅莹与程晓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程奕可能是觉得自己与他们不一样吧。桪想到这里，笑容渐渐淡了下来，他垂下眼帘，自己与他们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桪撇过头，他不想让程奕看到他现在的表情。他淡淡地道：“我的过去，你能猜到个大概，就是你想的那样。”
程奕看出桪不想提起那些于桪而言不幸福的过去，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一路无话。
他们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这个公园建造在一条河流附近，建造得大气美观。公园邻近马路的地方有一条长廊，尖顶红瓦。
记忆里傅歌曾经每日上学放学都要途经这里，晚上会有一些老人坐在长廊两旁的座椅上，听听戏曲，唠唠嗑，他们看到傅歌会热情地与他打招呼，逗他笑，或者给他一些零食。
不管小学还是初中，傅歌都要徒步走半个小时以上的路程才能抵达，傅歌曾经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很好，他知道知足常乐。
原生家庭不幸福，生活却给他很多温暖。
他找了个座椅坐下，并且示意程奕坐他旁边。
他将一份脆皮五花肉递给程奕，然后打开自己的那一份，用签子扎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桪的眼睛渐渐亮了，他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食物。
程奕看到他的表情，咧开嘴角，有些得意地笑道：“好吃吧。”他看到桪吃得这么香，便将自己这份推给他，“不够吃的话，我这份你也吃了。”
“谢谢你，阿奕。”他扎了一块递到程奕面前，“你也吃，这么多我肯定吃不完。”
程奕看着桪认真地注视着自己，微笑着将食物递给他。他有些紧张和无措，恍然间竟然没有用手去拿，而是将头伸过去，直接将签上的肉块咬下。等他反应过来后，瞬间觉得刚刚那一下特别社死，他有点没脸看少年了。他只能装作刚刚那是无心之举，假正经地道：“嗯，那我们一起吃。”
桪虽然有些诧异，但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只觉得，程奕刚刚那一下充满稚气，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他清笑出声，觉得很有趣。
程奕低着头，他也拿了根签子，试图用吃来掩盖自己的尴尬。
等两人都吃完，已经是正午了。桪对程奕说：“我不想在家呆，我们在外面走走，下午再回去，好吗？”桪打算在老师来之前回去，但他不想过早回去。
“好，我刚好也不想回去。”程奕表态。他讨厌傅莹和程晓。他很想不通，明明两人都手脚健全，为什么不找个体面的工作，非要把自己弄得这样遭人唾弃。
……
夕阳西下，当路上的车变得多，人们下班往家里赶的时候，程奕和桪才回到家。
进屋后，桪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椅子上的刘勇老师。他没想到老师竟然为了他，提前来他家做客。
桪眼眶有些湿润了，他已经很久没见老师了。
“傅歌回来了啊，快到老师这来，让老师看看。”老师看着原本就清瘦，现在更是瘦了一圈的桪，心疼的不行。
桪走过去，站在老师面前。刘老师拉起他的手，拍了拍。他这次一定要说服傅歌的妈妈，让他回学校继续读书。
刘老师让桪做到他旁边。
程奕，与老师打过招呼后，找了一个角落地带也坐下来。
傅莹坐在他们的对面，手足无措，她紧紧并拢着腿，手将裤子的布料抓得起了褶皱。
程晓今天有个约会，他今晚不回家，所以今天这次家访，没有他参与
“既然傅歌已经回来了，那我们就开始讲讲傅歌退学这个事吧。”刘老师直奔主题。他说着，又拍了拍桪的手，叫他不必担心。
“我听傅歌说，因为家庭贫困，你不让傅歌上高中。”刘勇正色道。
“老师，我们家确实有些困难，真的担负不起孩子的学费。”傅莹低着头，她不敢和刘老师对视。
“唉。”老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孩子不上学，以后怎么养活自己啊，而且你想想，等你老了，不得靠傅歌来养活。”刘老师觉得傅歌的母亲是个目光短浅的人。
傅莹抿着嘴，她知道老师说的有道理，可是家里真的没有多余的钱。在这个二线城市，即使是这个偏僻的地段，租房也需要很多钱。而这里的人普遍收入水平不高。
更何况，她也不是每天都能赚到钱。
“可是，可是家里真的没有钱。”除了这句话，傅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刘老师。
“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可以让傅歌去申请助学贷款。”刘老师有些无语，他不理解为什么有这么无知的家长，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孩子的前途。他看到傅莹没有说话，又道：“傅歌这孩子，初中三年成绩在年级都是数一数二的，他只要把学上出来，未来是前途无限的啊。”
刘老师一但打开话夹子就停不下来，“他高中能花多少钱？你算算，高中的费用不外乎就是那几样，什么学费，书本费，伙食费……而且你可以让他住校，住校的好处是什么呢，住宿费一年才多少钱，你想想，他在家的话，你们日常花销是多少，他去了学校，用的都是助学贷款，你也能因为家里少一口人，轻松个不少，不是吗？”说到这里，他有些感慨。家境不好的孩子轻轻松松就能读上高中，就算成绩很差，也能托关系进来读书。家境贫寒，像傅歌这样懂事好学却被迫辍学的，还有多少呢。他希望自己能够帮到想读书的孩子。
傅莹听老师说了这么多，心里是有感触的。她也希望傅歌有个好前程。
傅莹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纸杯，她给老师倒了杯水，有些局促地道：“老师喝水。”她是不懂礼节的，正常人应当是在客人来了坐下后，先给客人倒一杯水，傅莹缺到现在才想起给客人倒水。她单纯地觉得老师讲了这么多，可能会口渴。
刘老师又陆续讲了很多，等天色真正暗下来，外面的路灯陆续点亮的时候，刘老师起身，他这是打算回家了。
桪和程奕把老师送到门口，老师走之前对桪说：“有事，就再给我发电子邮件，别不说啊。”傅歌前面初中毕业就被迫辍学的事当初就没有告诉他。
桪笑了笑，他是发自内心地感激刘老师。同时也为傅歌惋惜：你看到了吗，傅歌，我一定会替你重回学校。
将刘老师送走以后，他再次回到了刚坐的地方坐下。程奕坐在一旁，边刷手机边陪伴他。程奕自回来之后，话变得很少。
傅莹已经恢复原样。她在门关闭的那一刻松了口气，这个人都软了下来。她懒懒的靠在沙发靠背上。看到桪走过来坐下，道：“小歌，别生妈妈气了，妈妈同意让你去读书。只是学费那些，你得去助学贷款。”傅莹知道儿子心里有气，气她把他给卖了。
傅莹不敢打桪助学贷款的主意，她不懂贷款，更不懂什么是助学贷款，她怕自己花了的钱以后会由自己来还。
桪低着头，略长的头发在他的脸庞上留下了阴影，过了会儿，他抬起头说：“谢谢妈，只是我现在太困了，我先回房睡觉去了。”他站起来往房间里走去，走之前不忘拉上程奕一起。
他们回到房间，桪把门关紧，并且锁住。他靠在门上，闭上双眼。他将唇紧紧地抿住，尽力忍住不把情绪宣泄出来。
程奕看着桪，他不知道为何桪会如此难过，他默默走上前，用手臂环住他的肩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陪伴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知道吧，她对我不上心，但也把我养这么大，她是个妓\女，妓/女生了个儿子，不管不顾还给拉扯到大……”桪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滴在了衬衫上。他说的语无伦次，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不知道该恨还是该怎样，傅莹给予他的伤痛，给予他为数不多的爱护，还有无处不在的被无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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