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尤莉等了半天, 只等到了卡厄斯深邃而绵长的视线。
宛如穹顶一样的灰蓝色有着亘古不变的沉寂与辽阔，被这双眼注视时，就像是无边苍穹平静地包容着大地, 没有喜怒，只有无尽的永恒。
尤莉眨了眨眼。
虽然平时已经看习惯了, 不过……
好像今天的神看起来，有点格外好看？
“你想要什么奖赏？”
冰块在黄金制成的杯壁上轻轻碰撞, 在略显燥热的季节发出一声清爽脆响。
卡厄斯一手托腮, 食指碰了一下那根尤莉为他特质的金属吸管。
“黑暗教皇的人头？还是法里斯兰的国土？”卡厄斯的语调散漫, 像是在谈论早餐到底是吃甜豆腐脑还是咸豆腐脑，“如果是后者，我可以顺便给你打一个新的黄金王座，就用十个国王的王冠融一个怎么样？”
尤莉：“……”
尤莉：“……我现在说我只是想要几个金币是不是显得我很没有出息？”
“是的。”
卡厄斯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你难道缺这几个金币？”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尤莉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毕竟谁又会觉得钱烫手呢？”
想到这个, 尤莉又赶紧找借口将卡厄斯敷衍过去, 抽出时间回到了楼上温妮和梅露这一桌。
温妮公主看着楼下卡厄斯的背影, 狐疑地问：
“……卡厄斯教授……好像对你和别的学生都不太一样呢。”
尤莉心头一跳, 警惕问：“有什么不一样？我看很一样啊。”
“就是不一样，虽然我也没接触过卡厄斯教授几次，不过大家都说, 宁愿迟到被普里斯特利教授抓到, 也不要在卡厄斯教授的课上分心哪怕一秒钟，否则——”
温妮煞有其事地凑近了小声道：
“你会经历一生中最接近死亡的时刻。”
有过在游戏中被干掉一百零一次的尤莉煞有其事地点头附和。
“不过对你就不一样了。”温妮双手环臂，挑剔地打量尤莉，“也不知道你这样一个不做晨礼，不去礼拜的人，是如何获得如此强大的信仰之力的, 竟然一年级就能使用高级神术了，哼，也不怪教授对你与众不同。”
温妮的羡慕与妒忌不加遮掩，微妙地令尤莉的虚荣心得到了小小的吹捧。
于是她摸着后脑傻笑了两声：
“这大概是我做的奶茶连神明都能俘虏吧！”
温妮：“……你脸皮真厚。”
下午神术学课刚一结束，普里斯特利教授就赶来向大家正式宣布了不日将举行小神眷仪式的消息。
尽管在此之前就已经传开了，但学生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神眷仪式是游戏里的设定，类似于神术师的高考，每五年考一次，不限制年龄，大概就是闯关夺宝的比赛形式，最后选拔出的前十名会前往光明神殿，在光明神的神像下进行神感仪式。
最后选出的神术师，或进入光明骑士团，或成为一名神使，而得到光明神神谕的，即是唯一的光明圣女。
不过光明神沉寂数百年，这片大陆上也有数百年没有诞生过真正意义上的光明圣女了。
讲台上的普里斯特利教授神情严肃，慷慨激昂：
“……神眷仪式对于所有神术师而言，都是一件极其庄严神圣的事情，本来神眷仪式应该五年举行一次，这是不可更改的铁律，但今年我们再度举行小神眷仪式，是因为如今黑暗势力渐渐崛起，玷污神的领域……”
刚刚上完了这周最后一节课的黑暗势力本人在一旁打了个哈欠。
“……尽管我坚信我们所侍奉的光明神必定无坚不摧，但选拔强大的神术师守护光明神已经迫在眉睫！”
普里斯特利教授的目光落在了教室后排走神的尤莉身上。
“——莉莉娅·伯德小姐。”
“……到！”
上课摸鱼的尤莉惊恐答到，恍惚有种自己在高中课堂睡觉被班主任抓到的慌张。
然而迎接她的却是普里斯特利教授难得和蔼的语气：
“听说您已经可以使用一些高级神术了，愿光明神庇佑您，为我们一年级的新生们带来神眷的荣耀，我相信我们绝对不会再像去年那样，选出一位蔑视光明神、践踏教廷的□□徒。”
被赋予重任的□□徒本人：？
尤莉根本就没打算参加这个什么小神眷仪式。
真想要博得神的眷顾，与其上刀山下火海拼死拼活地闯关，尤莉觉得不如向他身旁的这位真·万能神·魔龙大人上供一杯奶茶来得更快。
更何况老鸽笼城区这边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回去处理呢。
“……你在做什么？”
卡厄斯刚从温泉池沐浴回来，微微潮湿的发丝有着淡淡的奇异香味，冷冽又沉静。
他俯身从后面靠近尤莉时，这不算浓烈的香味瞬间将她包围。
“乔乔算账算不过来了，让我帮忙。”尤莉嗅了嗅，觉得这个味道怪好闻的，“为什么只有您洗完澡有这种香味？我就没有，您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在池子里撒花瓣来着？”
尤莉扭过头还想要细细地闻，从卡厄斯的角度看，无知无觉的小女孩就像一只往人怀里钻的金毛小猫咪。
“尤莉娅。”
他蹙起眉，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摁住了尤莉的额头，阻止了她进一步靠近。
“你离得太近了。”
尤莉瞳孔地震。
“哪里近了！平时我也这样啊！而且您用这种表情说这种话，让我觉得我自己像一个馋您身子的lsp！”
卡厄斯：？
卡厄斯：“lsp是什么？”
“您不用管。”尤莉大手一挥，跳过这个问题，“但是我刚刚真的只是单纯想闻闻您身上的香香，没有非分之想啦！”
“……”
她又在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卡厄斯没再和她纠结这个话题，视线落在了她桌前的账本上。
“你看得懂？”
明明是个看一页神术古籍就能睡着的人。
“您这是什么话！”尤莉理直气壮，“我当然看不懂了！这种鬼画符，正常人都看不进去的吧！”
尤莉连现世的简化账本都看不懂，更别提这里的账本了。
只有像乔托和温妮公主这种从小接受严苛的贵族教育的人，才懂得这些复杂的管理手段。
不过有一样是只有尤莉会，而他们都不会的。
那就是，来自神秘东方国度的——
九九乘法表。
尤莉第一次展示给乔托看的时候，乔托整个人都被震撼了。
“要是有计算器就好了……”
低头在白纸上用羽毛笔列出些奇怪算式的女孩嘀嘀咕咕。
“实在不行，给个算盘也行啊。”
“算盘是什么？”卡厄斯对于自己从未听说过的事物总有种好奇心。
尤莉给她描述了一下算盘的外观。
虽然很多现世的小孩子也不怎么学珠算了，但尤莉小的时候珠算还是一门必修课。
“用几颗珠子就能算出成千上万个数字？”
“对啊对啊！珠算是超级厉害的发明呢！”
平时卡厄斯总是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因此尤莉提到这种只有她知道的东西，就格外兴奋。
她隐去了现世的背景，说了些小时候自己上学时候的趣事，还提到自己因为上学没有带算盘被老师打了手心。
尤莉非常愤怒地抱怨：
“那——么粗的藤条！打得我手都肿了！”
“那你一定哭得很大声。”
“那必不可能！”尤莉撂下笔，很自豪地说，“我才不当着那个老巫婆的面哭！我憋了一整天最后自己回家一个人偷偷哭的，我从小就有骨气吧！”
有骨气的人能说出来你那些彩虹屁？
卡厄斯没和这个爱吹牛的小女孩计较，敷衍地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您难道不觉得我很厉害吗？”
没能得到肯定的尤莉不满地追着卡厄斯爬上床。
“我当时才五岁哦！就五岁哦！”
尤莉本来还想和卡厄斯絮絮叨叨说些什么，谁知道一沾床，她忽然就觉得困意席卷了大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身体非常诚实地钻进了被窝里面。
“……反正我就是又坚强又有骨气啦。”
她含含糊糊地强调。
卡厄斯瞥了她一眼：“比如？”
“比如……”尤莉闭着眼想了想，“比如我其实有点想回家，但是我不说。”
虽然那时做着一份996的工作，忍受傻逼老板的支使，和甩锅同事的拉帮结派也不是什么幸福的回忆。
但是……
偶尔，尤莉也是会有一点点想念那个挤着地铁、和姐妹一起吐槽同事老板、瘫在家里刷剧看综艺的那个自己的。
少女说完这句话，渐渐没了动静。
她的呼吸平缓，浓密的睫毛乖顺垂下，像一只软绵绵的小猫咪。
但想到少女睡着前小声说的那一句话，卡厄斯又微不可见地蹙起眉头。
“我允许你在我的面前哭。”
他的手指碰了碰少女阖上的眼。
“所以，不许想家。”
这里就是你唯一的归处。
隔日恰逢学院的休假，尤莉带着账本去了领主的府邸。
头发花白的管家为尤莉开的门，他并不知道尤莉的真实身份，因此听说尤莉要去见乔托领主，他的第一反应是先去通报。
没想到下一秒，赤红色的凤凰从大厅的螺旋楼梯尽头飞了下来，欢快地振翅飞到了尤莉肩头。
“莉莉莉莉！好久不见！本大人可想死你啦！”
尤莉了然地揪了揪奥利的尾羽：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新发明什么好吃的？”
“怎、怎么会！”奥利的豆豆眼滴溜溜转，“当然，莉莉你要是有良心，知道给本大人带来一点好吃的，我也是不会介意的……”
管家听完奥利与尤莉的对话，稍加联想，顿时明白了尤莉的身份。
“您……难道您就是神殿里的那位……尤莉娅公主？”
奥利站在尤莉肩头，气势汹汹：“你这才认出来吗！莉莉可是卡厄斯大人最喜欢的女人了，要是怠慢了她，惹怒了卡厄斯大人你就死定了！”
尤莉：？
管家闻言连忙将尤莉迎了进去。
身后的尤莉质问奥利：“谁是卡厄斯大人最喜欢的女人了！再胡说我就薅秃你的羽毛！”
奥利觉得自己被凶得极其无辜：“本来就是本来就是！本大人只是说了实话，你为什么要薅我的羽毛！！”
“要是让你的卡厄斯大人听见，就不光是拔了，他还会把你烧成一只秃鸡！”
“！！！”
奥利被“秃鸡”震惊到失去灵魂时，尤莉刚好抵达乔托的办公室。
“哟乔乔！好久不见你连眼袋都有啦！”
每天睡足十个小时的尤莉心情很好地调侃。
“尤莉娅公主……”007工作制的乔托看上去神情憔悴，“您积点德吧。”
“嘿嘿。”
尤莉觉得自己像一个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自由人，幸福果然是对比出来的，她当初决定将领主的位置交给乔托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账我算得差不多了，这是账本。”
说是算账，尤莉的工作也不过是简单的加减乘除，内容她看不太懂。
“跟我说说目前的情况吧。”
乔托虽然看上去有些劳累，但说起自己的成果却也是眉飞色舞。
按照他的说法，目前城建的最大成果是靠近黑暗神殿边缘的那片荒地，之前这一片土地因为过于靠近黑暗神殿的缘故，从领主到平民都不敢轻易靠近，更别说来这边种地生活。
但这里的土质很适合种植尤莉交给他们的那些优质种子，乔托之前给尤莉写信确认之后，就开始动员人马整地。
第一批召集来的就是奴隶们。
依照尤莉之前的命令，地主与农奴的关系解除之后，一批被庄园奴役并且没有自己土地的奴隶就没了活路。
乔托给他们提供了工作的机会，拟定了合约，提供食宿工资，种出的棉花和小麦几乎能供应整个城区三分之一的量。
“……目前大面积种植的，主要就是小麦、玉米和少量的水果，日常的蔬菜，我们将种子低价出售给了普通农民，这些只需要短时间种植就能收获的作物成效颇高，据我现在的粗略调查，城区内饿死人的情况几乎已经没有了。”
尤莉拿起果盘里的一个苹果咬了一口，苹果树的果苗是她从极东学城走.私来的，种植在卡塔西斯的土地上，口感似乎还有所提升。
“那餐馆呢？”
尤莉走之前留下了食谱，希望可以借此改变当地人的饮食习惯。
同样的成本，吃清汤面至少比啃硬得能杀人的法棍面包更人道吧。
“这个正好是我想向您报告的。”乔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事实上，我对老鸽笼城区的经济情况做了个调查，如果按照您的食谱开餐馆，就算我们不赚钱，也少有人能消费。”
尤莉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只对种地和做饭有研究，对经济一窍不通。
“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有点冒险的……将餐馆开去了黑鸦区。”
也就是黑暗教皇他们所在的另一个城区。
尤莉被他的大胆惊了一下。
但还没等她开口，乔托就慌忙解释。
“我我我也知道这有点大胆，毕竟两个城区之间还隔着一道死灵墙，两边的贸易还不是那么方便，不过上次魔龙大人把人家领主都杀了之后……咳，这件事就方便多了。”
乔托说的是上次卡厄斯没睡好觉，百无聊赖就去杀人的事情。
“现在您的餐馆在黑鸦区经营状况良好，虽然厨师们不能够完全做出和您一样的口味，食谱也略有些单一，但依然颇受欢迎。”
事实上乔托说得还算谦虚了。
尤莉的餐馆岂止是颇受欢迎，仅仅出售汉堡、薯条、三明治的简餐店，以及只出售烤肉、面食和番茄火锅的中餐店都广受欢迎，连上层贵族似乎也对此十分青睐，火爆程度使得店面扩张速度完全跟不上顾客们的需求。
毕竟，虽然贵族们的后厨也不缺那些昂贵调料，但他们并不知道如何正确的使用他们。
“那是当然的呀！”奥利与有荣焉，骄傲地扬起翅膀，“和莉莉做的好吃的比起来，那些人吃的都是浪费材料的垃圾！”
尤莉觉得当无良老板的感觉属实很好。
她仅仅是提供了一点钱和一点生产资料，雇佣来的冤大头就像是勤勤恳恳的机器小人，在她悠闲吃吃喝喝睡大觉的时候，帮她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了。
甚至乔托给她解释账本的时候，账面的盈余，再加上尤莉这边在学院食堂获得的收入，不仅能还清从卡厄斯那里借的金币，还剩下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
压榨工人剩余价值给自己创造更多资本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这万恶的资本竟然该死的香甜！
“嗯，这笔多出来的钱抽一部分组织一个美食节吧！”
尤莉还是从无良资本家的快乐中找回理智，这些钱还是得劫富济贫，她拍了拍冤大头工具人的肩膀，
“城建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乔乔，这一阵子辛苦你了，就给你的工资翻一倍吧！”
乔托幽怨地望着尤莉：
“尤莉娅公主，零翻一倍还是零哦。”
尤莉：“！！！”
原来她不仅压榨员工高强度工作，甚至连工资都不发的吗！
她居然这样的黑心老板吗！
“这个……我忘了嘛。”尤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既然这样，那就暂定你的底薪一个月五十个金币，我够意思吧！”
虽然对于盖亚学院那些富二代贵族们五十个金币不算什么，但是在老鸽笼城区，一个月能有五十个金币的收入，那绝对是土豪级别！
乔托：“……够意思。”
仿佛是担心尤莉不够尴尬，乔托记仇地补充一句。
“再翻十倍，就和我在家里时的零花钱差不多了呢。”
尤莉：……
差点忘了，这个倒霉孩子在被送来这里之前，也是个有钱富二代。
“好的，这个月你的工资只有四十九枚金币了。”贫穷的黑心资本家尤莉受到了嘲讽，暗戳戳反击，“和老板顶嘴，扣钱！”
乔托：tat
从乔托口中得知了自己的餐馆居然开到黑鸦区的尤莉，对此生出了一点好奇心。
因此一回到神殿，尤莉就准备哄着卡厄斯带她去黑鸦区玩。
“……您干什么呢？”
尤莉只不过是出趟门的功夫，没想到回来一看，卡厄斯就把她种在花园里的橘子树砍得七零八落。
“我的橘子树啊！”尤莉捡起地上的木头块，用佟湘玉口吻痛心疾首道，“我的特级五彩琉璃橘子树啊！”
卡厄斯：“？”
卡厄斯：“你出去一趟人傻了吗？没有那种树。”
“我不管！”尤莉借机碰瓷，“您为什么要砍我的树！您砍了我的树得赔给我的！”
卡厄斯的脚边堆了一堆长短不一的木条。
但都并未成形，堆在地上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你让开，我赔给你。”
尤莉站在树桩边上，才不挪位置：
“我想好了，您也不用赔我树，这个我自己会种，您就赔我……陪我一起去黑鸦区逛逛，我就原谅您啦！”
“……想去玩可以直说。”
尤莉没仔细问他砍树要做什么，而是得寸进尺地凑上前：
“直说您就会答应我吗？”
什么都答应吗？
少女的眼里写满了恃宠而骄的意图，像是尝到甜头的小孩子，贪.婪地想要在他身上索.取更多的偏爱。
而神是不该有偏爱的。
本不该有的。
“要走就放下你那堆破木头。”
卡厄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一抬手有金色光芒笼罩大地，被他砍断的树干重新生长，枝繁叶茂。
“走了。”
狂风掀起，黑发的青年化身成龙，垂下他高傲的龙翼，等待着少女的到来。
尤莉顿时绽开一个得逞的笑容，提着裙摆蹦蹦跳跳地爬了上去。
路过魔龙的脚步时，尤莉仿佛看到了那堆被卡厄斯砍得乱七八糟的木条里，似乎有几粒被打磨光滑的木珠。
木珠大小相同，散落在一堆粗细不一的木条里。
……好像看上去，有点眼熟。
……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魔龙大人：是老子的爱（爱心算盘）！
久等啦！明天时间应该稍微多一点，会尽早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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