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壮士一去兮

　　长城之上一番血战无果，大宋征北军鸣金收兵。

　　地威营和火威营合兵一处。火威营指挥使章南不知去向，古木林不避嫌疑，与朱青山说了一声，便毫不客气对着火威营也发号施令了。

　　祖乐军本在江南，从未与荒奴相战，经历过最大的战斗场景也不过是剿灭山间匪患百余人，何曾经历过此等恶战？直打的军心动摇，恐惧不停蔓延，听了收兵号令，争先恐后退出战场。

　　墨突想要乘胜追击，不过夜色之中，不知大宋到底有多少人马，己方也是损失惨重，犹疑片刻之后，祖乐军已然退完。

　　墨突一咬牙，亲带一支精锐，欲行追击，正撞上殿后的地威营和火威营。

　　古木林无动于衷，挥手示意牛空与朱青山带着众军继续有条不紊退去，自己一提长枪，向着墨突走了三步，以枪拄地，傲然看向墨突。

　　墨突心中一慑，不自主移开目光，暗道此人一人在此一站，竟有千军万马之意，不可小觑。墨突又看向已然安然而退的宋军大队，心知再追也不会有多大战果，又不敢轻敌，只得止住众军，眼睁睁看着大宋军队从容退去。

　　古木林听得大军已退，提枪拱手道：“多谢。”而后拖着枪转身便行，更不回头。

　　墨突长叹一声，对身边的从军谋主叹道：“先王曾说我，沉稳有余，果敢不足，今日方才知先王识人之明。若我再早片刻，怎容大宋从容而走？”

　　谋主问道：“此时追击，亦能有所斩获，将军可速速出击。”

　　墨突摇头叹道：“罢了，罢了。殿后的宋军不好对付，好对付的已然撤远，追之不及。若能杀伤主力，自然是好，若只是与其精锐正面一战，他们身后兵马不明，此时不是时候。风险太大，还是安稳守住关口，待拿仑利大王破了南面宋军，北面这些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

　　云未望着山海关方向，看众军士安然撤退，不见荒奴大军追出，良久，对身边的梅越长叹一声：“看来，拿仑利留下守城的，果然是墨突。也只有他，能忍住不进攻。唉，若大宋也有此等人才，那便好了。”

　　梅越微微一笑：“若大宋荒奴皆无矛而只有盾，倒也不是坏事。”

　　“我也只是想想罢了。”云未笑着摇了摇头。

　　退下来的众军士抓紧时间休息，古木林最后带着牛空与朱青山过来，云未见状眉头一皱，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古木林沉声说道：“宁卓指挥使和章南指挥使没退出来，不知是被俘还是……”

　　云未神色一黯，勉强一笑：“宁卓和章南都是武艺高超之辈，断不至于……断不至于……”云未顿了一顿，不知如何再说下去。

　　古木林看云未失态，心中也是悲凉，还是笑了笑说道：“对，他们两个定然只是躲了起来。”

　　云未沉默半晌，对梅越说道：“将章指挥使、宁指挥使的功劳记下，待日后……论功行赏。”

　　梅越点点头，默然不语。古木林长叹一声，带着快要绷不住的牛空和朱青山自行去了。

　　云未默然良久，抬头看时，正好迎面看到了初晨的第一缕阳光，不由叹道：“天亮了……南下的荒奴人应该也回来了吧。金阳他们死战一晚上，不知道还有没有精力攻城破关。”

　　梅越说道：“荒奴也没有多少精力了，双方都是疲惫之师，现在就看到底何人能咬牙坚持的住了。”

　　周岩、马佑今带着林勇、卫伦、胡烨、王庐东，身后跟着神情有些委屈的孔素素，向着云未走了过来，到了近前，纷纷开口打招呼：

　　“云大哥。”

　　“云将军。”

　　云未笑着答应了，皱眉问周岩道：“仲远呢？杜白兄弟呢？我听自明说仲远把李思存拽走了，还以为和你们在一起。”

　　周岩叹道：“本来是和我们在一起，不过后来撞到了一队荒奴兵，我等只能抵挡，仲远和杜家兄弟携了那书生，自行跑远了，倒没怎么引起荒奴人注意，现下应当还是安全的。”

　　“仲远这小子……他去做什么了？”

　　马佑今看了看周岩，长叹一声，缓缓说道：“若能刺杀拿仑利便行刺杀，荒奴无主军心必定涣散；若不能，便设法盗得兵符、印章、信物这些东西，能假传军令也是好的。最不济也能伺机而动，里应外合，为大军打开关口大门。”

　　云未长叹一声：“仲远太胡来了。”

　　周岩一笑：“若不胡来，又怎么称得上横江飞将四个字？”

　　云未笑了笑，担忧倒去了大半。赵仲远武功高强，杜白武功也不弱，加上李思存心思缜密，若只是潜伏着，应当不会出太大问题。云未看向愁眉苦脸的孔素素，笑道：“仲远自去便罢，非要拽着咱们玉树临风的杜家兄弟，这就不对了。”

　　众人都笑着看向孔素素，孔素素脸颊一红，嗔道：“赵大哥即便不带他，他自己也要挣着抢着去。让他去好了！”

　　云未一叹，向着孔素素一抱拳，严肃说道：“杜家兄弟义薄云天，跟了仲远过去。我了解仲远，在此可以向孔姑娘保证，虽然仲远胆子很大，自己孤身一人时喜好弄险，不过若和朋友在一起，便会步步小心。杜家兄弟和仲远武功都摆在那里，且不说去的三个人都心思缜密断然不会被发现，即便被发现了，想要逃脱也不成问题。孔姑娘还请放心。”

　　孔素素红了双眼，别过头去：“我知道没有事的。”

　　林勇等人与孔素素一同离去，云未长叹一声，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云未心中又何尝不懂儿女之情，只是两军对垒，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又有何心思再去管女儿家的心事？

　　梅越、周岩和马佑今也是知晓此等道理，都是默然。良久，马佑今没头没尾说了句：“希望等此间事了，杜家兄弟和孔姑娘的婚事能如期举行。”

　　云未点点头，心中一痛，忽然想起了那个被自己一口回绝的姑娘来，而后脑海里又浮现出岳姑娘的脸，心便钻心痛了起来。

　　“等着我……说不定，我这次能将你的族人变为我的族人，到时候……有情人终成眷属，再也不会有咱们那样的事情了。”

　　突然，南天之上一朵大的烟花爆裂开来，云未心中一震，看了过去，发现是金阳发的信号，意思乃是“准备就绪”。

　　云未一咬牙，回头看去，李自明、林大风、郑三江、曹四、侯烈一字排开，神情肃穆，看云未回头，齐齐行个军礼，大声说道：

　　“神威营准备完毕！”

　　“雷威营准备完毕！”

　　两营身后，便是队列整齐的孙彪军。地威营、火威营、祖乐军在后抓紧休养，都是着地就睡，等着前队攻出后，随时准备补上。

　　云未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下了令：“全力攻击，荒奴北面并无守城器械，不善守城的弱点会被无限放大。发信号，让长城以南的征北军，全力进攻，配合北面攻城。”

　　众军士爆喝一声，声震于天。忽然，前军来报，说是荒奴人突然出关而来。云未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这个拿仑利啊，当真是一大奇才。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识破我们的战略意图，既然被抄了后路，索性硬碰硬，回到自己熟悉的野战战场。妙哉，妙哉！”

　　众军士面面相觑，交头接耳。林大风挠了挠头，问道：“俺们怎么办？”

　　云未刷的一声抽出剑来，怒吼道：“怎么办？随我杀！”

　　梅越苦笑一声，也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你们江湖人士，说到底都是一个样子的。”

　　李自明拊掌大笑：“哈哈哈，云将军不发威，荒奴人真以为只是躲在后面指手画脚的人么？”

　　孙彪叹道：“我之前总是不服云将军，说他是书生气，此时看来，只此一份勃勃英气，我便万万不如了。”

　　周岩和马佑今对望一眼，会心一笑：“云大哥……回来了。”

　　神威营和雷威营打头，向着冲过来的荒奴人冲了过去。身后烟花冲天而起，给金阳发去了信号，让金阳全力进攻。

　　李自明马快，最先冲了过去。对面迎面而来的正是夜间交战之时的对手，裹着左肩，看到李自明也是一愣，而后大叫着冲了上来。

　　李自明哈哈大笑，吼道：“荒狗，昨夜砍俺那一刀不错，不过只是划破了一层皮。”

　　那荒奴人也是哈哈大笑，用蹩脚的宋话吼道：“宋狗，你那一刀也不错，给俺的肩膀挠挠痒痒。”

　　仇人相见，分外眼明，两人都是狠狠一刀劈向对方，一撞之下，那荒奴人的刀竟然齐根断掉，李自明的刀狠狠自右向左砍断了那荒奴人的左臂，而后从胸腹之间切入。那荒奴人神色讶异，仿佛还未反应过来。李自明也是差点没稳住身形掉下马去。

　　那荒奴人身后的士兵都齐声叫着什么，仿佛是那荒奴人的名字，李自明听不懂荒奴话，怒道：“叫鬼么？一个个排队来，你李爷爷的刀来者不拒！”

　　那荒奴人身后的荒奴军士大多红了眼睛，哇哇怪叫着向李自明冲来。李自明大笑一声，用力想要把刀拔出来，却发现刀被卡在那荒奴人的骨缝之间，结结实实，一时间竟拔不出来。

　　眼看那人被马带着远离，李自明情急间奋起神力，将那人一把拽了回来，无暇拔刀，挥舞着那人向着荒奴军士乱砸过去。荒奴军士猝不及防，当场便有三四人被扫下马去，剩下的人仿佛不敢伤害那荒奴人遗体般，竟然四散开去，只围住李自明，口中语言似在大声叫骂。

　　李自明哈哈大笑：“看来这是个什么大人物，记住，是被俺老李一刀弄死的！”

　　李自明索性拍马向着荒奴人堆里冲去，舞起那荒奴人的尸体，如入无人之境。

　　又扫倒五六人，李自明手臂酸痛，心中想着再冲回去换一把刀，或者在战场上看能从哪里拣一把刀，当下调转马头，又舞动着那荒奴人的尸体想要冲出。

　　谁知李自明本就身躯颇重，那荒奴人也是虎背熊腰，李自明座下之马走到一半没有撑住，竟尔失了前蹄，将李自明摔下马来。

　　李自明结结实实摔在地上，下巴磕在那荒奴人尸体的铠甲之上，眼前一黑，一股剧痛传来。李自明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伸手摸索身边，竟只摸到了自己砍进那荒奴人身体里的刀。

　　荒奴士兵怎肯放过如此机会？一个个如下山猛虎，纷纷向李自明砍去。李自明拔不出刀，下意识伸手去挡，被人先一刀斩下手臂，痛得翻倒在地。

　　荒奴士兵回马想要去践踏，方才便看到李自明险境的郑三江终于收拾了身边荒奴士兵，大叫一声向着李自明这里冲开，一枪挑开了其中一名荒奴士兵，不过又被人回身挡住。

　　李自明又想坐起来，突觉头顶一阵劲风，连忙低头，被头顶上一扫而过的刀砍掉了一块头皮。李自明听着身后又有马蹄声越来越近，长叹一声，自知必死无疑。

　　忽听一声“着”，李自明听着仿佛朱青山声音，身后的马一声痛呼，竟然在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时已然倒地，将马上之人掀了下来。李自明眼疾手快，伸手夺过短刀，一刀捅进他的胸口。

　　那被掀下来的荒奴士兵也甚是强悍，受了致命一刀，咬着牙大吼一声，反手按住李自明，一把便向李自明脸上抓去。李自明无力躲闪，被他一把插进了右眼，痛得惨呼起来，连忙一把推开那人，拔出刀又飞快插了他几刀。

　　李自明捂住右眼，疼痛钻心，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刚刚砍掉了自己一块头皮的荒奴士兵又卷土重来。不过，那士兵似乎被李自明的凶悍所震慑，不敢再用刀，看李自明捂着眼睛痛呼，一拍马便要从李自明身上踏过。

　　李自明右眼血肉模糊，痛得意识有些模糊。李自明自知无幸，仰天长啸，一刀插进自己大腿，一阵更强烈的痛传来，李自明浑身一震，哈哈大笑：“来啊，老子能多取你们一条狗命，便是赚俺一条人命。！”

　　那荒奴士兵一控缰绳，座下之马腾空而起，向着李自明狠狠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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