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遥见骊山

　　三日后，宫宴之上。董仙芝做白纻舞，却不着白衣。反而身穿一身娇粉色的舞衣，色彩纯嫩，如同桃花朵朵盛开在大殿之上。

　　董仙芝的舞艺纯属，时而如蝴蝶在飞翔，时而折腰转身、脚步轻移如流风回雪。眼神含笑流盼，如诉如怨，让李隆基久久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当朝名士李白为其做《白纻辞》，写道“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希。”等语，李隆基大赏。

　　董仙芝听着李白的诗，不由得面色一红，笑道，“民女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听闻之前梅妃娘娘做的惊鸿舞曾让整个长安城为之倾动呢。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陛下，这首诗是名士为梅妃娘娘所作，不知您可曾听过？”

　　李隆基望着大病初愈的江采萍，面色带着喜爱，“朕的梅精自然是极好的。这些名士虽然都不曾看过萍儿的舞蹈，但他们所杜撰模拟的姿态倒也是有几分相符的。”

　　在董仙芝说出这话之前，江采萍并不知道有这样的一首诗，她也不知道董仙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寒香原本不喜董氏，听见董氏不忘本，面色这才好些。

　　一袭粉衣犹在大殿内遗世独立。李隆基抚掌说道，“董氏果然是桃花精。梅妃很有眼光。”这样的一句赞赏过后，是时长半月的专宠。在这半月之中，董氏并没有任何的名分，饱受阖宫嘲笑。江采萍却一脸镇定的告诉寒香四个字，“一鸣惊人。”

　　半月后，董氏一跃成为芳仪，阖宫瞠目之余不敢再小觑这位来仪殿的新宠。江采萍并未让董氏换宫而居，而是将来仪殿的蕴祺阁分给董氏。

　　而董氏也并未忘记是谁提点自己才得有今日，更知江采萍智慧不可轻视，故而依旧对江采萍十分尊敬照顾，皇帝赏下来的贵重之物也常常先敬给江采萍一份。

　　而江采萍从此时开始，便着意避宠。但其她人却心有不甘。一日，馨婉仪带了不少礼物去拜见武贤仪。

　　“贤仪娘娘，您自幼生长于宫廷之中，珍宝也是瞧得多了。妾之前蒙陛下赏赐过几样东西，还请娘娘鉴赏一二。”馨婉仪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两个盒子。一个赤金，一个白玉。

　　武贤仪是武则天的后嗣，虽然骄傲跋扈，但其实也并不是傻的。她心知自己如今形势不利，不蒙皇帝喜爱，而江采萍眼见势盛，恐怕自己将来的日子不好过。所以，今日馨婉仪的前来，是二人结盟的好机会。加之馨婉仪曾对武贤仪有过相助之情，所以二人的关系并不疏远。

　　武贤仪轻轻叩开赤金盒子，只见里面装的是一件百鸟多色绣花裙。此裙颜色不定，从不同的角度看便是不同的颜色，在阳光下则又是一种颜色。

　　此外，裙子上又绣有百鸟群花的图案，精美绝伦。武贤仪不由得赞叹道，“初见此裙是在姑母身上，不想陛下对你如此厚爱，赏给你了。”

　　馨婉仪温婉一笑，又打开另一个盒子，武贤仪只看了一眼便道，“此杯名唤暖玉杯，青玉所铸，纹如乱丝，壁如薄纸。若是把酒注入此杯子中，不多时，酒便热起来。也算是稀世珍宝。”武贤仪嘴上说着，心中却不由得有些恼怒，恨馨婉仪竟然如此得宠，皇帝赏下这样多的宝贝。

　　这样的神色哪里逃得过馨婉仪的聪慧目光。“娘娘果然是慧眼识珠。只不过妾出身卑贱，自然是用不起这样好的东西，所以今日这才借花献佛，献给娘娘。”

　　武贤仪的神色微带诧异。馨婉仪继续说道，“何况妾再得宠，也不过是之前的事了。如今董芳仪与梅妃势盛，哪里还有我们的余地呢。妾听说就连华妃娘娘，也在往骊山行宫安插尼姑呢？”

　　武贤仪一脸疑惑的说道，“尼姑？”馨婉仪点点头，“正是。实不相瞒，妾当初去过骊山行宫，就在那里留了人手。近日他们来报，说是华妃娘娘请了一个相貌极美的姑子，照着妃嫔的份例好好供养着呢。”

　　一丝苦笑显露在武贤仪的嘴角，轻声说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当初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馨婉仪听见武贤仪的念叨，惑道，“娘娘说什么？”武贤仪眼神一恨说道，“我原以为陛下对我是真心喜爱，不想如今我也有这样落魄的时候。”

　　殿内的鲜花微微枯萎，仿佛衰败的容颜。馨婉仪并没有回应武贤仪的这句话。武贤仪继续旁若无人的说道，“我若不是有这样的一个姑母，恐怕早就被嫌弃了。今日馨婉仪登我这伤心门第，想必不只是为了献礼吧。到底有什么事，你且说吧。”

　　馨婉仪微微一笑，望着武贤仪才二十出头便微带皱纹的眼角，心想如果不是念在你尚有可用的余地，我又为何会来呢。嘴上却说道，“我同娘娘一样。得了皇帝一时的兴致。原本我以为我已经能够把握咱们这位皇帝的心了，可谁知…”馨婉仪无奈的叹了叹气。

　　“娘娘，妾与您是同病相怜。但妾不想老死宫中，无人挂怀。如今咱们的孩子都不得帝心，来日恐怕咱们要晚景凄凉啊。所以，咱们必须要争，不能如此自甘平淡呐。”

　　馨婉仪情感充沛的一句话让武贤仪内心一撼。若是熬到妃位，来日陛下驾崩，自己也不至于太受人欺凌。

　　武贤仪望着馨婉仪复杂的眼神，心想这位婉仪聪明智慧，受宠时日不短，也可堪一用。于是出言道，“馨婉仪如此诚心诚意，我自然要承你的好意。这些东西我且收下，来日咱们若有出头之日，自然有福同享。”馨婉仪这才笑颜相对。

　　“只不过…”武贤仪的话锋一转。“什么？”馨婉仪问道。“只不过，咱们第一步要做的不是董芳仪。而是防患于未然。先阻了那姑子的路。”武贤仪想起从前见过的那副魅惑众生的容颜，不由得心中一寒。

　　馨婉仪虽然想先断了董芳仪的前路，但既然如今看出武贤仪不是个蠢的，那么听她一次也无妨。于是便道，“娘娘从前盛宠不断，想必未曾考虑太多。妾是个悲天的性子，所以就爱处处留些帮手。如今既然娘娘想在行宫做事，那么妾的人手自然要效力于娘娘。”

　　二人会心一笑，开始筹谋大事。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终究是注定发生。比如，杨玉环的出现与得宠。

　　半旬过后，阖宫循例前往骊山行宫泡汤泉。华妃受李隆基之命，想法子让杨玉环入宫。在江采萍的建议下，华妃先命太真师太（即杨玉环）在骊山行宫等候，待到李隆基到达骊山行宫以后，再献太真师太侍奉。如此，便可封住悠悠之口，只说是陛下看中行宫的宫女而纳之。而华妃为了讨好李隆基，并未将此事事先透露给他。

　　而馨婉仪因为卢美人的被贬，手中已无可用之人。于是她从冷宫身边，召回了当初的奸细，钱妃身边的侍候丫头彩燕。馨婉仪并不知道，这个曾经心高气傲、聪明机智的女孩已经在冷宫之中被钱妃，或者说是被冷宫中的德才人扭曲了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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