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盘鹰归西

　　当江采萍踏入掖庭的时候，她不禁想起她初入宫的时候，当时的天一样的蓝，可心境却比现在单纯不少。自然而然的，她想起那个让她动情的男子，徐陵川，如今你在何处呢，你是不是还记得那个被你从火中救出来的江采萍呢？你可知道，我如今过得并不愉快。

　　冬蕊唤道，“娘娘，我们要进去吗？”江采萍这才收回了心神。抬头见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掖庭冷宫的门口，江采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那个人甩出脑海。“你在门口守着吧，我一个人进去和她说几句话。”冬蕊点点头。

　　“吱呀”一声，沾满灰尘的大门应声而开。江采萍努力在迎面扑来的灰尘中睁开双眼。大门打开，阳光映入，室内的人同样勉强睁开双眼。当柳梓晗看见江采萍的时候，不由得微微一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阖宫里面，只有你胆子最大，最敢做你自己。”

　　江采萍叹了一口气，“你何必呢？”柳梓晗咧嘴一笑，“不过是运气不好。原本只想让你和馨才人生几日疮，这样我就能趁机有孕。谁知道却错害了旁人。你告诉钟灵芸，让她别怪我。”江采萍点头道，“你放心。她已说过，她不怪你。”

　　柳梓晗点点头。江采萍忍不住道，“我可以去替你求情，只要你知错就好。”柳梓晗厌烦的摆摆手，“不用了。他这样对我，无情无义，我没必要再强求。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听华妃娘娘的话，不必用情。”

　　江采萍正要出言，柳梓晗不顾她的神色说道，“你且让我好好的做我的宫女吧，这样还能保全我的家族。咱们的这位圣上，多情却无情。看在你来看我的份上，我也劝你一句。若是可以的话，不必用情太深了。你以为陛下对你就是真心实意吗？你可知，你出的那下联是我冥思苦想了数日才得的，陛下若是真对你用心，哪里会用这样偷来的东西借花献佛。”

　　江采萍被这话惊得愣住，她不知道竟然会有这样不堪的里子。她心中感觉十分烦腻，突然觉得身上披着的锦衣华服都脏得很。

　　柳梓晗冷淡笑笑，“早知你会有这样大的反映，还不如不说。去吧去吧，我不愿意看见你这幅痴痴呆呆的样子了。”江采萍酿跄退了出去，门外冬蕊慌张来扶了一把，“娘娘，您怎么了？”江采萍摆摆手，“没事。走吧。”

　　自从那日以后，江采萍每天都恹恹的。冬蕊捧了红枣羹轻轻放在案上，柔声说道，“虽然不知道那日柳庶人和您说过什么，只是她素来心机重，焉知您今日这副样子不是她所盼望的呢？”

　　江采萍苦笑道，“话虽如此，可我偏偏还是从心里过不去。冬蕊，若是你发现，你的良人根本不是你的良人，你会怎么样？”冬蕊笑笑，“奴婢不知道。或许只要奴婢喜欢他，他喜不喜欢我都不重要了。”江采萍望着冬蕊思慕君子的神情，不由得羡慕的笑笑。

　　寒香这时喜滋滋的进来道，“娘娘，万春公主约您去凝月殿的蘋晴阁作画呢。娘娘，算我求您了。您这日日都茶饭不思，陛下召见您就抱恙，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呢？”

　　冬蕊在一边说道，“是啊，娘娘。算我们求您了，万春公主心性开朗，一定能陪您解闷的。”江采萍点点头，“好罢，就依你们。”

　　蘋晴阁是凝月殿中专为万春公主所建的作诗作画之所。虽不富丽，但却处处大气雅致。江采萍走进阁中的时候，万春公主正站在案前挥舞着一支银毫。

　　看见江采萍走进殿来，万春公主抬头笑道，“可算把你等来了。听寒香说，你这一个月来都不见父皇，父皇可是焦急得很呢。”江采萍冷淡一笑，“陛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关心我这伤心破落户。”

　　万春公主一怔，“你到底怎么了？连我也不能说吗？”江采萍望着万春公主可爱而疑惑的神情，强笑道，“什么事也没有。你在画什么，也让我瞧瞧。”

　　万春公主的脸上突然攀上两朵红云，江采萍一见不由得愣住，复而才明白这是思慕君子的神色，于是笑道，“原来我们跋扈的小公主也有这样害羞的时候。说说吧，什么时候的事？”

　　万春公主扭捏的说，“那我说了，你可不许笑话我，更不准告诉别人。”江采萍笑着点了点头。万春公主含羞的笑笑，“那次我背着偷偷父皇去城中散心。”话音未落，她转过身冲着江采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江采萍会意的点点头。万春公主继续说道，“那天我谁都没带着。在城中的时候，我就遇见了一个卖炭的婆婆。我正瞧着婆婆可怜，就见到这个人给了婆婆一锭金子。这也就罢了，他还领着婆婆去吃了茶饭。”

　　万春公主喜滋滋的笑道，“你不知道，他长的好看极了。虽然总是穿得黑漆漆的，可他一笑起来，就像，就像，对了，就像阳光照在你脸上，让我觉得暖洋洋的。”江采萍瞧着万春公主的样子，心里也随着喜悦起来，手不由自主的覆上万春公主的那幅画。

　　当她的目光注视到画上的时候，她的心神不由得震荡。画上，是一位身着黑袍的男子面带微笑扶起一位卖炭婆婆。那位男子的目光与那日救了自己的目光一样的喜悦。

　　万春公主似乎想把画夺过去似的，“瞧，姐姐你也看呆了吧。”说着一把将画拿回手里。江采萍愣愣道，“这是？”

　　万春笑道，“事后我找父皇的人查过，说是江湖里的一个门派。叫什么光明盟的。原本是江南一代的霸主，不知为什么又来长安了。父皇可极不喜欢这些人，说是好好的长安城都被他们糟蹋了。”万春没有理会江采萍失神的样子。

　　“父皇还说了，早晚又一日会清剿这些乱党。到时候，我就想法子把他救出来，你说，到时候他会不会感动，然后就喜欢上我了呢？哎，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呢？”

　　江采萍眼神依旧垂垂的，“没什么。突然累了，想先回去了。”万春愣道，“哦，哦。”神色颇为不快的送走了江采萍。

　　江采萍回去的路上，想起那个暗梅花的黑袍，又想起那个消瘦不少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寒，我们终究是无缘的。虽然我处境不好，但至少你是平安顺遂的吧。万春，也许你真的是有福气的人呢。

　　这样走着，却已经到了来仪殿门口。殿门口几个丫头正冲着殿里指指点点，见到江采萍过来，才赶紧走远。江采萍疑惑不解的快步走了几下，走到殿门口的时候，看着正殿外呼啦啦的跪着一群人，寒香为首的跪在前面。

　　院子里的梅花枝干枯萎，看似毫无生机。“怎么了？”寒香听见江采萍的声音，慌张的转过身来，“娘娘，您怎么回来了。我陪您去侧殿休息吧。”寒香慌乱的神色让江采萍觉察到什么，“正殿里是谁？冬蕊怎么不见了？”

　　寒香拉着江采萍的手，疾步走到侧殿里，瞧着御前的人看不见，这才带着哭声说道，“娘娘，救救冬蕊吧。”

　　江采萍一把抓住寒香，“你说什么？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寒香一边抹了眼泪一边说道，“陛下和几位王爷饮醉了酒，来殿里找娘娘。我说了娘娘不在，陛下便进去等。冬蕊正在殿里插花，我原以为也没什么事的。可是现在，现在陛下正在殿里和冬蕊…”江采萍的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江采萍瘫软在地上，她的眼泪扑簌簌的掉落下来。“冬蕊，冬蕊，是我害了你。是我瞎了双眼，遇上这样的无情的人。”寒香在一边拦道，“娘娘别哭了，一会陛下恐怕就要出来了。您还是要笑颜相对的，娘娘。”

　　江采萍冷笑了一声，“叫我拿什么笑颜相对？”正在这时，外面正殿的门忽地打开，李隆基面色泛红的走了出来。

　　高力士赶紧迎了上去，又用眼色瞟向侧殿。李隆基也颇觉尴尬，轻轻了喉咙道，“这丫头叫冬什么？封作宝林吧，还住这里照顾梅妃。”又顿了顿道，“梅妃荐举有功，重赏。”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江采萍坐在屋里，面目绝望，挤出笑容道，“寒香，你听，皇帝厚赏我了。我们是不是该开心的领赏啊。”寒香在一边只擦着眼泪，却无话相应。

　　过了半晌，二人情绪稳定不少，这才步履维艰的起身准备去瞧瞧冬蕊，却听见正殿里传来小丫头的声音，“冬蕊姐姐，冬蕊姐姐。不好了，来人呐，冬蕊姐姐坠金而亡了。快来人呐。”

　　江采萍和寒香对视一眼，双双奔向正殿之中。江采萍毕生也不会忘记那样的场景，冬蕊穿戴着一件粉色的小衣，发丝凌乱，身上还带着挣扎过后的斑斑伤痕。旁边的案上，放在一页小小的皱皱的硬纸，反面简单用几笔勾勒出一只小鹰的图案。那是她最曾放过的那只风筝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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