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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62


  总有一天, 他会明白。  最先失去气势的是陈悦豪,刚一听到卡的主人是个警察, 他的腿就已经打哆嗦,一屁股坐在一旁的长椅上。

  老头发懵了几秒,不知道如何收场,只好发挥他的看家本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继续哭:“我, 我不知道这具体怎么回事,但是他就是偷了家里的钱……”

  陈月洲笑了起来, 他转头,看着两位警员,声音带着女孩独有的软糯:“警察同志,现在可以轮到我发言了吗?”

  警员点头:“当然可以, 本来现阶段就是调查。”

  “那, 另一位警察同志。”陈月洲侧眸, “麻烦你一定要控制好这三个人, 我可不想说了实话之后被揍。”

  一旁的警察一听, 将凳子向前挪了挪, 硬朗的身躯在老头和陈月洲之间划开一条界线。

  陈月洲这才悠悠地抬手, 撑着自己下巴, 娓娓道来:“这张卡是你所谓的端警官的,不信你们可以查指纹。

  至于我为什么砸苹果店,两位伟大的人民英雄刚才也应该看了监控视频了——在我进入苹果店之前我是被陈国富抗在肩膀上的, 我是用我的手机敲击他后颈之后那一瞬间的空档才逃脱了他的控制……那么问题来了, 我为什么急于摆脱控制呢?”

  后面的三叔一听忙喊:“那是因为你手脚不干净!偷了家里的钱!还敲诈你弟弟!就算那钱是不是你爹的, 但你也应该还给你弟弟!”

  “三叔,嘘——”陈月洲伸出食指放在嘴前比了个动作,接着说,“那是因为……他们几个要把我绑架回老家,卖给一个抽大烟的混子做老婆。”

  三叔一听“噌”地站了起来:“你胡说!警察同志,她简直丧心病狂!你别听她乱说!”

  陈月洲也不急,掏出手机,打开电话簿在上面随便输入了串号码,名子处填了个“王武”摁下保存。

  转而又将写着“王武”的号码页展示在三叔和老头面前:“那——如果我现在把电话打给王武,告诉他我想跟他谈谈刚才跟我妈彩礼钱商量的如何,你觉得他会怎么说呢?”

  “你——”

  陈月洲接着说:“爸,你是不知道,王武那个人啊,毕竟是个抽大烟的,天天外面乱搞,娶老婆又不想花钱,不知道从谁那儿搞了我的号码,天天跟我腻歪,就盼着我跟他有点什么实质关系好一分钱不花把我抬回家……”

  隔壁老头气得气血不通,说不出话来。

  王武是个什么德行的人,他还真是知道的,和隔壁村好几个小姐拉扯不清,瞧着是个女人就想有点关系那种。

  旁边坐着的警察扫了眼身侧的老头,顿时心里明得和镜子一样,接过陈月洲的话继续:“你是说,你是为了避免被带回去被迫和别人结婚,所以砸了苹果店来获得挣扎的机会,对吗?”

  陈月洲点头,撩起外套,也不避讳:“前几天我的确进过一次局子,不过我当时是被陈悦豪揍得浑身是血,记录你们可以查,他怀恨在心,就和家里商量着把我卖了,刚才老头为了绑走我,把我打成了这样,你们只要找人来验伤立刻就能知道。”

  警员闻声低头。

  陈月洲肤色白得发亮,衬得腹部的淤青格外明显突兀。

  他放下衣服,歪着头看向老头,声音冲着他:“至于证据,这里可是文明的北川,不是有些人能够撒野的那种山沟沟,满大街的**,我在进对面小区取快递的时候人是好好的,出来的时候已经昏厥,谁把我弄成那样子的一目了然,警察同志,这罪可怎么算啊?绑架?非法拘禁?拐卖妇女?暴力干涉婚姻自由?这罪名可有点乱啊,虽然没什么严重后果,但去看守所蹲几个月应该是没问题吧?”

  “陈月洲!你!你说什么呢!你……你居然想让你爸进去?你爸养你这么多年,你连基本的孝顺都不会吗!”

  三叔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就要打陈月洲,被一旁的警察拦了下来。

  隔壁警员收起出警记录,放下笔,看着陈月洲:“那……说说吧,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

  陈月洲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沉默的老头子突然抬起头,瞪大充血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陈月洲:“小兔崽子老子告诉你,别把老子当小豪那样吓唬,老子就算坐牢也不会给你一分钱,你等着,这么点破事判不了多久,等老子出来之后你可要考虑清楚接下来日子该怎么过。”

  陈月洲顿时皱起眉头。

  不愧是高分人物,和陈悦豪那种小喽啰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智。

  这时候刚睡醒的478冒了出来,颇为担心:

  “蹲过号子的人果然和没蹲过的不一样。”陈月洲抿着唇琢磨,“这没进过宫的人,都害怕进去,随便吓唬几句就掏钱了;可进过的就不一样了,最坏的早就承受过了,你现在把他丢进去,他不但不会想着赔偿你,还会想着出来怎么报复你……”

  “对了,如果把这个老头现在丢监狱里,我能得几分?”

  陈月洲错愕:“为什么?”

  478也错愕:

  陈月洲:???

  陈月洲:“……”

  居然……被一只猪点醒了。

  这算是光脚不怕穿鞋的道理么?

  陈月洲顿时觉得有点心烦。

  凭心讲,原主这幅身子如果真的想走上人生巅峰,别的不谈,首先要做的就是和这个吸血鬼一样的原生家庭断绝关系。

  如果不是任务在身,他现在一定会说:“那就让他坐监狱吧。”

  之后拿着全身家当离开,到北川的另一端发展,永远不和这些人有任何联系。

  但系统偏偏又安排他必须在这群蝗虫身上刷积分。

  现在如果不和解,正如老头和478所说,指不定押去看守所几个月又放回来了。

  到时候这一家子同仇敌忾,积分还怎么刷?

  陈月洲只得一改刚才的顽固,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爸你说什么呢,我根本不想这么咄咄逼人,我怎么舍得看您去坐牢,你无论对我如何你都是我的亲生父亲……”

  说话时,原主童年大段大段的记忆涌入他的大脑,一瞬间,陈月洲竟有些难以自抑,眼泪顺着眼眶滑落:“你这么偏心小豪,我不怪你,但是也希望您别再逼我,行吗?”

  察觉到自己失态,他慌忙擦去眼泪:“所以……苹果店的钱……爸你先帮我垫付行吗……我最近没有工作,拿不出来钱……这张购物卡就给小豪好了,从下个月起,我还会好好对小豪,照顾他的生活……”

  说着,陈月洲还掏出了自己的银háng卡和**,递在陈悦豪手里:“小豪,这是我的银háng卡和**,下个月你来找姐姐,我把你每个月的生活费打在这张卡里,还是以前的密码,你看着花……这**你拿着,就当给你个安心,我没有**,哪儿也去不了不是吗。”

  陈悦豪瞅了陈月洲一眼,见她此刻面色惨白得几乎不像个正常人,想了想今天父亲的作为,又想了想她刚才答应的伙食费,再看看那张购物卡,转过头拉了拉老头的袖子:“爸,算了吧,咱们今天也有点过了……她银háng卡和**都交出来了,这我还得在北川上学呢,你把她嫁给王武以后谁管我啊?”

  旁边的小警员说到底是年轻,似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内心有些不舒坦,替陈月洲打抱不平:“你的卡你自己拿着啊,那是端队长给你的又不是给他们的……”

  隔壁另一个年长的警察及时摁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之后,他转过身看着老头,皮面上温和诚恳,腔调却透着威严:“陈国富,你刚才也认了她说的都是事实,今天这行为如果非要走程序,抓你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既然一家人,你把砸店的钱赔了,她以后上她的班,俩姐弟依旧亲。”

  “哥,算了吧……”三叔也凑了过来,对着老头耳语,“老二才多大?今天这事儿也是你冲动了,兔子急了还咬人,这一闹你看她那抖的样子,应该已经学乖了,你今天不放过她,你俩死磕,你这号子蹲定了,小豪下个月生活费咋办?别因小失大啊。”

  老头的视线落在陈悦豪手中的**上,过了会儿张口:“你最好别给我耍花子,陈月洲。”

  “怎么会呢。”陈月洲悻悻地答着,想要装出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却发现嘴角无论如何都扬不起来。

  一不小心,有点入戏了。

  陈月洲逆着人流,静默地杵着,他想回公寓,腿却在打颤,腹部剧烈的疼痛让他连站着都有些困难。

  无奈之下,只好坐在马路沿旁的长椅上休息。

  他双手紧紧抱着小腹,眯缝着眼看天。

  北川的天气一入冬就会变差,即使前些日子刚下过雪,天空依旧灰蒙蒙的,雾霾仿佛将整个世界都包裹了起来,什么都看不到。

  “在做什么。”

  背后传来低沉有力的男声,尔后有一缕淡淡的烟味传来。

  陈月洲偏头,颀长的身影印入眼帘,对方一身黑色便服,正倚在墙壁上,嘴上叼着烟,烟头冒着星星火光,细碎的树影洒落在他菱角分明的轮廓上,密叶的影与太阳的光将他俊秀硬朗的面庞一分为二。

  是1600分的大佬。

  陈月洲收回视线,没做声。

  “有人说你收到了我的卡。”男人起身靠近,在他旁边坐下,大长腿打横一交叠,偏头,打量着他,“可是并没有。”

  陈月洲:“……”

  哦,这么一说他想起来了。

  条子给他购物卡是在张晓雅死掉的那条世界线里,他来到这具身体后习惯把手机、钱和卡贴身携带,所以东西被从那条世界线带了过来。

  而张晓雅活着的世界线里,他们两个只是见过三次面而已。

  陈月洲全身疼得厉害,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出解释的方法,讷讷道:“那你可以举报我,说我胡说八道。”

  男人没吱声,在他身侧静静地吞吐烟雾。

  陈月洲侧眸,正对上男人那双深邃的眸,他正端详着自己。

  凑近了看,才发现这男人长得真是好,一双桃花眼梢尾上挑,高挺的鼻梁,深而硬朗的轮廓,他嘴上叼着烟,唇瓣微张,那唇薄而丰,饱满的下巴下紧致的脖颈连着深浅适中的锁骨。

  他浑身上下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味道,那气质浑天而成,不是他生前那种换几套扬长避短的衣服就能折腾出来的。

  陈月洲:“……”

  妈的,真不爽。

  一个警察,长成这样?还让不让其他男人活了?

  钢铁般直男的陈月洲表示一点都不想在这个人旁边继续坐下去。

  “我回家了。”

  陈月洲咬着牙站了起来,腿却一软,男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右手托着他的肩膀,左手扶着他的腰,烟草的气味瞬间包裹了怀中的人:“挨打了?”

  那声音低沉平缓,淡淡的,不带什么特别的情绪。

  “……”陈月洲脸上没什么表情,硬是撑着身子直起腰:“我回去了。”

  望着摇摇晃晃的陈月洲,男人伸手钳住他的左臂:“打车回去吧。”

  说着抬手拦下辆出租,掏出钱包,取出张全新的一百块:“车费。”

  ……

  回了公寓,陈月洲开始发高烧,可他自己并不知道。

  只是觉得非常冷,于是穿着厚厚的棉袄,给自己盖了两床五斤重的被子,蜷缩着小小的身子,在腹部剧烈的痛和晕眩中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诺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乌压压的什么都看不见。

  陈月洲拿出手机,强烈的光线让他眼睛微眯,翻了翻,有条短信,是ktv经理发来的:[工作不到一周就旷班,打算继续干吗?]

  他揉了揉眉心,试图从床上爬起来,可身子软得却像是没骨头似的。

  无奈之下只好放弃,给经理报病假,然后抱着头继续睡觉。

  隔天一早,出了一身汗的陈月洲觉得身子轻了不少,于是去了隔壁城区的公安局,以**丢失为由补办了新的临时**。

  478不禁好奇:

  陈月洲一边整理仪容仪表准备拍照一边解释:“昨天如果我不把**和银háng卡给出去,你觉得苹果店的钱陈国富那个老家伙愿意付吗?”

  他道:“我砸的那些东西价钱可不便宜,少说也是一万,我要是光把卡给陈悦豪那个小子,陈国富那个老油条是铁定不会放了我的,可把**给出去,就显得诚心多。”

  拍完照,陈月洲看着新到手的**上相貌清秀的小姑娘头像,心情颇好:“再说了,那么丑的证件照,肤色和我差了七八个色号,我早就想换了。”

  478非似懂非懂,陈月洲已经抱了厚厚的复习资料,到了母校的图书馆。

  北医大学全名是北川医科大学,是建立在北川老城区的一所时代久远的985名校,论医学方面的师资力量,在全国位居前三。

  学校氛围很好,书香气息浓郁,而且建筑风格复古却不陈旧,校园体验感极好。

  北医的图书馆在北川是第一大,全高16层,光是自习室就有六层,楼体是现代化的建筑,可染色风格和周身装饰却充斥着浓郁的唐风。

  陈月洲抱着书在六楼最左边拐角处坐下。

  生前他就很喜欢这个位置,落地窗,窗外是校内河,光线充足,中午的时候阳光总是洒在桌子上,趴下沐浴阳光的时候正好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河面和摇曳的柳树,画面让人心旷神怡。

  摊开专业课和数学的练习册,陈月洲开始心无旁骛地做了起来。

  前世的自己某种意义上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但对待学习那谨慎的态度却是真切的。

  出生在东北大农村的他虽然从小被父母捧上天,衣食无缺,但那里终究是农村,与他做伴最多的永远是数不完的玉米堆和烧不完的柴,每当看着嫁给读书人的大姐从外面回来,带着些他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时,他就知道,他不能安于现状,知识才能带他走出这片狭隘的世界。

  夜校的考试对北医研究生出身的他丝毫不构成威胁,只要能确保出勤率足够、半年到一年内拿到证就行了。

  而考研就不一样了,时间长、范围广还压力大,十分折磨人,一月初开始复习,十二月底才能考试,初试通等复试又是半年时间。

  而现在的他很穷、生活很被动、连生命都是掐着积分算的,没有多余的时间尝试失败之后再战。

  陈月洲认认真真做练习册,全然没有发现身边多了一抹身影。

  好一会儿,那人影扭过头,盯着陈月洲,看了半天,张口:“学姐,我看你好像很擅长微积分的样子,能问你道题吗?”

  陈月洲正在算题的笔停下,抬头,是个女孩子,眉清目秀的,年纪看起来不大,扎着高高的单马尾,满脸的胶原蛋白。

  他看了眼的女孩手手下的练习册。

  (x)

  导数?

  这不是高二高三的微积分入门吗?

  这么简单的内容,大学生了还不会?平时上课是干什么去了?

  陈月洲收回视线,没打算搭理那姑娘,系统这时响了。

  陈月洲又瞧了眼那姑娘,这次了然了。

  哦,这就是478说的那个高三女生啊!

  他拦住准备给他大纲的478:

  陈月洲一改刚才的不耐烦,拿过女生的习题本,认认真真给她把解题方法和解题思路讲了一遍。

  听着小姑娘连连不断的道谢,这才调出任务大纲——

  这次的故事主人公是一对相差15岁的情侣。

  女生叫陈语轩,今年17岁,是北川当地一家还不错的高中的高三学生。

  男方名叫翟建鹏,今年32岁,北医硕士,兼母校讲师,现在在一家风投公司做中层。

  半年前,陈语轩来北医找读本科的前辈,结识了对方的导师翟建鹏,两人“一见钟情”,迅速发展了恋爱关系。

  两个月后,两人发生了关系,翟建鹏答应等陈语轩大学后娶她,但有要求——

  不能考北医大学,必须考湖中职业学校,考上之前不能对外公布两人的关系。

  翟建鹏给出的理由是:她还是高中生,被人知道这段关系对她影响不好,而且北医难考,他心疼陈语轩,而湖中好考,他又有关系,等她在湖中读到专二的时候就送她出国,刚好后年他要海外派遣,正好可以陪着她。

  这些要求和理由看似有理有据,陈语轩立刻同意,毫无置疑。

  但其真正的原因是——

  翟建鹏有未婚妻,他的未婚妻是北医大学的生理学教师,他本科兼研究生的同学,罗娟。

  之所以会勾搭上陈语轩,不过是因为男权大社会背景下部分男性惯有的认知——

  玩小女生的清纯拿个一血,是一件多么了不起和值得炫耀的事啊!

  “哦……”陈月洲有些不自然地脱了衣服,缓慢来到支架前爬了上去——

  “双腿分开,喏,一边脚踩一个。”

  “哦……”陈月洲乖乖照办,手却不自觉地紧紧抓在了架子边上。

  医生不等他放轻松,一根湿漉漉的棉棒就捅了进来,那棉棒挨着他的壁肉刮了一圈,陈月洲不禁咧嘴:“那个,医生,疼……”

  “你还知道疼啊。”

  一直面无表情的医生转身翻了翻病例,又抬眼看向陈月洲,余光掠过他缠着绷带的脑袋,眼底多了很多情绪:“炎症时间挺长了,宫颈柱状上皮异位,内壁多处损伤……你平时做的时候不知道注意点吗?”

  “我……”陈月洲吞了吞唾液,想说的话很多,却觉得哪句都不能说。

  沉默了好几秒,他有些踧踖不安:“那……那情况严重吗?”

  虽然是北医学生,可他作为一个男人,对妇科是完全一窍不通。

  “算不上大事,但拖得久了就是事儿了。”医生地收拾了工具,将小棉棒丢进垃圾篓里转过身,“去门口拿单子,四楼再交两项查宫颈的钱,先把b超一做,做完去七楼做消炎,乱七八糟弄完应该已经七点以后了,你要是晚上不方便明天也行,明天早点来,别像逛商场一样挑这么个点才过来。”

  陈月洲从架子上爬下去,边穿衣服边摇头:“不不,我晚上有时间,晚上可以的。”

  出了诊室,陈月洲一秒没耽搁,小跑着去四楼缴费,之后乖乖到b超室门口候着。

  有了第一次,陈月洲也不怕再有第二第三次,做b超和消炎有东西捅进身体的时候他眼一闭一声没吭,完了事跳下床穿上衣服就去了妇科交检查结果。

  身体情况无恙,他被送去内厅挂水。

  内厅的配置比外厅的高,都是软座沙发,人也比外厅的少,大多都是接下来要排手术坐着挂水的,环境十分安静。

  这时,手术室的红灯灭了,诊疗室的门打开,陈月洲侧过头,只见年轻的小护士推着张轮椅出来,上面坐着个年纪不大的女性,披头散发,穿着睡衣,整张脸惨白惨白的,肚子上像是抱着毯子之类的东西。

  陈月洲顿时觉得身子莫名发软,手指用不上劲。

  察觉到陈月洲微妙的变化,478跳了出来:

  “没什么……”陈月洲张了张口,缓了几秒又绷着脸摇摇头。

  478说着用她的小猪蹄从背后的包裹里掏出一根五颜六色的波板糖。

  陈月洲愣了一下,接过棒棒糖扯开包装塞到嘴里:“我心情好着呢,就是刚才来来回回要上下楼缴费,觉得有点累。”

  又挂了会儿水,一个小护士出来为陈月洲拔了针:“挂完了,你可以进去了。”

  陈月洲点了点头,跟着护士进入手术室,脱了裤子躺在了床上,护士给他插上了呼吸机和指夹。

  随后来了个麻醉医师,给他打了针麻药,不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

  再醒过来的时候,麻醉医师已经离开了,陈月洲有些紧张地看向身侧的护士:“我现在……什么情况?”

  “做完了,不过要保宫。”

  护士伸手托起陈月洲,将他搀扶到一旁的轮椅上,替他穿好裤子,还戴了类似束腰带的东西:“我推你去小厅,你就躺在小厅看电视,待会还要吃药,麻药劲儿等会儿过去了肯定会有些痛,不过具体多疼因人而异,不要乱动。”

  “嗯。”陈月洲稍微扭了扭腰,觉得腰部还有些麻,疼得不是很厉害,就是浑身乏力。

  小厅不大,每三张床之间隔着一扇玻璃门,正前方是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

  许是夜黑了,病患少了,一眼望去,小厅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个别小床上零零星星躺着几个患者。

  从窗户向外望去,高楼大厦早已亮起万家灯火,那片五彩斑斓此刻显得蓝白标配的医院格外的冷清。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里暖气不热了,陈月洲觉得有些冷,他缩了缩身子,一只手摁在腰间温热的腰带上,一只手掏出手机翻着。

  忽然一条短信弹了出来,陈月洲用手一划拉,是张茜:[明天早上还是老地方接你吗?]

  陈月洲回复:[没问题,但是明天不要带小雅姐。]

  对方收到短信后回复很快:[行,没问题,那还在今天的那家星巴克见行吗?]

  [可以,不见不散。]

  陈月洲摁完,默了片刻,又将字逐一删除,改成:[小茜姐,我把图发给你,你帮忙一印刷吧,再找十个临时工24号腾出时间来,记得不要告诉小雅姐,我身子不舒服,可能明天出不去。]

  发完这一条,陈月洲把手机往床上一丢,将头埋在被子里。

  他用左手死死抓住右手手腕,闭上眼,之后手机又响了几声,也没再去看。

  如果说刚才他的腹部只是有些隐隐刺痛,那么此刻他的腹部就像有个练拳的拳击手在尝试新的沙袋,每一拳都比上一拳用力,每一拳都比上一拳更精准,拳拳砸在他的内脏上,让他快要难以呼吸。

  陈月洲觉得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痛过,就算脑袋上扎着绷带,那疼痛也不过是一瞬之间,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漫长又煎熬。

  也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回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唯一一次这么痛,是被隔壁家的串儿狗咬伤了小腿。

  那狗叫纯子,邻居从外面捡回来的野狗,平时被拴在院子里看家护院。

  纯子遇人不乱叫,学习能力快,还能帮着看孩子,村里人都知道纯子老实温顺,是条好狗。

  可偏偏那时候他熊得厉害,就是喜欢逗狗。

  他路过邻居家时总是用石头砸纯子,纯子每每见到他都会避开;可就那一次,他再去拿着石头砸纯子的时候,纯子却扑了过来。

  纯子咬伤了自己,他父亲就提着耕地的耙去了邻居家。

  邻居怕赔钱,就杀了纯子,炖了一锅烀狗肉,取了半锅给自己家送来。

  那个冬天,他腿疼了快两个月,他家的狗肉也吃了快两个月。

  后来开春儿了,他看到邻居家院子里多了四条小狗,毛发的颜色和纯子一样。

  打听一问才知道,去年冬天纯子下了一窝小崽子,纯子总是把崽子护在窝里,任何人都近不了身,直到纯子被杀了,小狗才被从窝里掏了出来。

  邻居说到这里还笑了,他说纯子原本下了五个,有个可能是被冰雹砸瞎了眼,发现之后就做了狗酱,小狗肉嫩口感好,配着葱大饼特别下饭。

  那天他回家之后,就发了烧,据说睡着了还在胡言乱语,说什么都是自己的错害了纯子和小狗。

  父亲就坐在床头安慰他说:有些动物就像女人一样,生下来就是为你服务的,它们死了被你吃了,那是它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是它们的价值所在,那是它们的光荣……

  他总觉得父亲哪里说的不对,想辩解,却张不开口……

  ……

  “陈月洲,该吃药了,你怎么在这儿睡了啊。”耳畔传来陌生的女声。

  陈月洲迷蒙中睁开眼,印入眼帘的不是父亲的脸和童年的那张大炕,而是陌生冰冷的休息室,小护士端来了水和药递给他,转身解了他身上的束带。

  “吃完药就可以走了,一周后记得来复查,还有,回去之后一直垫着卫生巾。”

  吞了药,陈月洲缓缓出了口气,一边穿外套一边声音虚弱道:“478,你好歹是个系统吧,商店里有转换性别的道具吗?”

  正在玩王者荣耀的478塞了一坨棉花糖进嘴里:

  陈月洲有些不死心:“那屏蔽痛觉的道具总有吧?”

  478说话间不小心被对面廉颇大招锤了个正着,她气得将手机一丢,这才发现陈月洲的脸煞白煞白的。

  陈月洲此时已经将衣服穿好,他挺了挺腰,尔后身子一抖,猛吸一口冷气又咧了咧嘴。

  478抓起自己包倒过来,抖出一堆各式各样的糖果。

  “算了。”陈月洲摇头。

  疼成这个样子,吃颗糖心情又能好到哪儿去?

  穿着单衣的他猫着腰,一边抱着胳膊瑟瑟发抖,一边在街上小跑,好一会儿找了家便捷酒店,进去定了一间大床房。

  一进屋,他立刻到浴室给浴缸放水,与此同时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将身上又脏又臭的衣服全部丢进垃圾筐。

  待水差不多满了,他一边扶着脑袋一边慢慢坐进去,将整个身子埋在热水里,热浪将他寒冷的手脚包裹,不一会儿就变得温热起来。

  陈月洲觉得全身都放松了许多,他闭上眼靠在浴缸边上长长出了口气,今天一天的疲倦像是随着水波烟消云散。

  休息了片刻,478冒了出来:

  “什么不一样?”陈月洲脑袋不能见水,就用沾了水的手搓了把脸。

  陈月洲闻声挺了挺身子,胸前的两枚小黄豆从水下露了出来: “上面长得和男人一样,下面不论粉的黑的我见的多了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478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

  陈月洲笑了笑,没搭理478。

  在中国这个男权当道的社会,专属辱骂女人的词汇一抓一大把,专属辱骂男人的词汇却没多少。

  近两年微博上流行起来的也不过是“渣男”、“直男癌”、“diǎo癌”这些说辞完全不带脏字,骂起人来不痛不痒。

  况且,“能玩弄多少个女人是一个男人的本事”这样的观念依旧在不少男性心中是根深蒂固的主流,现如今的影视作品也一天到晚潜移默化普及着这样的思想。

  所以,渣男——这个词,在很多人眼里其实是褒义词,夸他们有本事。

  既然别人夸自己,又有什么道理反驳呢?

  “对了,关于张晓雅那个支线任务,没有个什么大纲给我吗?”陈月洲打了个响指问。

  虽然对陈月洲是一百个不满意,但478是个敬业的系统员工,但凡涉及到工作她会立刻变得认真起来。

  她从背包里取出一沓文档交给陈月洲:“这里是关于支线任务的所有内容。”

  陈月洲伸手接过档案,百无聊赖地翻阅了起来——

  女的叫张晓雅,来自广东揭阳,家里独女,父母都是县城的老师,为人老实,但思想上过于迂腐。

  男的叫张明宇,来自内蒙古某贫困县,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家徒四壁,成绩一般,考上大学纯属国家扶持。

  两人是北川商事大学的同班同学,他们大一相识,大二确定恋爱关系,大四实习互见家长后开始同居,但一直没有领证,原因是男方说经济不稳定暂时不适合结婚。

  毕业后女方进了家做网店推广的私企工作,男的在家复习准备公务员考试。

  三年落榜,第四年的时候张明宇总算考上并得到了还不错的岗位。

  也就在这时候,他认识了父母在北川开布艺加工厂的姑娘李娇娇,两人迅速发展恋情,不久后决定结婚。

  直到前不久两人住了新房玩失踪,张晓雅才发觉了异样。

  而这时候她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

  一时间怒火攻心被送去医院急救,醒来之后才闹出昨天那场闹剧。

  故事大纲阅读完毕,陈月洲想了想,从洗手台上抓过原主破旧的5230响了,给张晓雅的父亲发了短信:[有空见一面吗?]

  对方回信很快:[有,我女儿正好说想找机会感谢你,明天你有空吗?]

  陈月洲想了几秒,摁下键盘:[有,那明早10点,东城区东光路星巴克不见不散。]

  ……

  隔天一早,十几件快递陆陆续续到了酒店。

  这些都是陈月洲昨晚买的。

  虽然他人死了,可绑着yin行kǎ的网购帐号都记得,不光自己的,连李薇和自个儿妈的帐号都没忘。

  抱着“别人的钱都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的心态,陈月洲给自己按着杂志搭配了好几套适合小个子女生穿的新衣服,定了台小米mix,又买了一堆箱包护肤品。

  一身新出门,他提前到隔壁街的星巴克坐着,点了杯咖啡玩起手机。

  大约九点半,一辆黑色高尔夫停在了落地窗外的车位上,一个年轻时尚的女人先下了车,她打开副驾的门搀扶着一个肚子拱起的女人慢慢走了过来。

  陈月洲认得,那个大肚子的女人就是张晓雅。

  他用中指敲了敲玻璃窗,张晓雅抬起头,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

  两位女士入座后,张晓雅望着陈月洲头上的纱布,脸上表情有些尴尬。

  一旁的女人看出张晓雅的心思,先开了口:“你这伤,怎么了?”

  陈月洲耸了耸肩,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难过表情:“哎,没事,昨天送饭耽搁久了,回去被老板打了,不碍事……反正我早就打算辞职了。”

  女人一听,忙将手伸进背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又从钱包了取了一摞钱出来递到陈月洲面前:“真对不起,小雅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些,请你收下吧。”

  陈月洲酝酿好的眼泪早已在眼眶打转,他矫情地推了把信封和钱:“不用,真的不用,我没关系的。”

  “别,你就收下吧。”女人忙将信封又向前推了推,“你不收,我们良心也过不去,你就收下,以后大家也是朋友。”

  “那……那好吧,我也不推辞了。”

  陈月洲点头,颤抖着小手去拿信封,收钱的时候食指和拇指一搓……这厚度……嗯……应该至少四千。

  等他将钱袋插进里衣的口袋,隔壁的女人开口:“怎么称呼?”

  “陈月洲,叫我小洲就可以了。”

  “小洲你好,我叫张茜,是小雅的表姐,你叫她小雅姐,叫我茜茜姐就行。”

  “茜茜姐好,小雅姐好。”

  女人点点头,端起咖啡抿了口放下:“其实我今天找你,是我们家小雅说了一定要再见你一面,你说你以前成功替你姐姐报复了渣男?”

  “嗯……”

  陈月洲一听,在大脑里对着478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昨天编的谎话她们居然信啊?这俩人智商没问题吧?找个陌生人帮这种忙?”

  478不以为然:

  “其实我是希望你能帮助我们小雅。”张茜长叹一声,看着身侧的张晓雅,“张明宇欺骗我们家小雅太久了,不整整他,始终咽不下去这口恶气,但我们也总不能去打他一顿……唉现在别说打他一顿了,人都找不到,简直人间蒸发了一样。”

  “找不到人?”

  “对啊,不论是从他大学同学那里还是社会上认识的那些朋友那里,统一都像是被张明宇封了口似的,没人知道。”张茜补充。

  陈月洲思考了几秒,心里有了定数。

  其实找不找张明宇一点都不重要,这婚嘛,他肯定要结,既然结婚就免不了通知身边人参加。

  特别是这种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就靠他翻身的凤凰男,前二三十年一直被苦日子压着,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机会,小人得志的本能是不会放过这次大张旗鼓显摆的机会。

  况且,就算他身边的人口风紧,但李娇娇父母是生意人,家里还有厂子,来往的人五花八门,红白喜事自然少不了他们。

  只需要打探到李娇娇家里厂子的名字,就不愁找不到了解李娇娇结婚时间地点的人。

  至于这一周时间怎么刷张晓雅的[巅峰值]和张明宇的[报复值],他大概思考了下,有了个大方向:

  就像他昨天说的,抬着怀孕的张晓雅去闹婚礼,孕妇碰瓷可是最强王者,钻石段位的老头老太太都要甘拜下风。

  等婚礼现场一乱,风言风语势必是传得沸沸扬扬,李娇娇家里好歹是有点脸面的,这婚八成就结不成了。

  到时候再怂恿怂恿张晓雅父母,让他们带着女儿远走他乡重新谋生。

  不说高分,至少这俩人的[巅峰值]和[报复值]分数刷及格是没问题。

  想到这儿,陈月洲看向张晓雅:“张明宇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你认识几个?要那种现在日子过得不怎么样的。”

  张晓雅想了下:“陈伟吧,我们仨一个班的,他以前和张明宇关系好,现在还没正式工作也没对象的,不过找他没用,前几天我找他好几次,屁都不肯说。”

  “把他微信号调出来,把手机给我。”

  “啊?”

  陈月洲伸出手,表情淡定自若:“我来要,还有,微信支付密码说一下,用你个几十块钱。”

  接过手机,陈月洲先发过去一个五块钱的红包,随后火速开始打字:[陈伟啊,在不?]

  对面好一会儿回复:[怎么了?突然给哥发个红包?]

  回信的那一瞬间红包就被接收了。

  陈月洲接着打字:[张明宇他现在媳妇儿你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不?]

  对面没了声。

  陈月洲接着又发了个红包,这次大了些,十块。

  对面又磨蹭了一会儿回复:[妹子啊,哥真的不知道张明宇在哪儿,你就别问了,我哪知道那女的什么情况。]

  回信的那一瞬间红包又被接收了。

  陈月洲继续问:[那你总听过张明宇说过那女的她家干什么的吧?或者她父母在哪儿工作吧?]

  对面又没人回复。

  这次陈月洲没直接送红包,而是补充了两段:[哥,好久没见了,想约你出来吃饭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空,一点小意思,喝杯奶盖绿茶吧,还记得么,以前学校门口那家特好喝。]

  [哥你也不用紧张,我就是想知道那女的究竟家里做什么的有这么大吸引力,哥你在学校的时候什么都比张明宇强,三观又正,他现在做了凤凰男,还想乌鸦飞上枝头做凤凰,他在咱们面前现如今靠什么耀武扬威大家都清楚,我现在都看透了觉得倒胃口,你怎么还向着他啊?]

  打完陈月洲补了个五十块钱,不过这回不是红包,而是转账。

  50元的面额就明晃晃地写在记录上,他将此转账记录命名为:为我们的友情干杯!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回了信:[你也别客套我,我可承受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现在那个女的叫什么,但我记得他说那女的家里是开布艺加工的,叫晨星布艺,据说一直和区政府的扶贫方面合作,最近明宇扶贫的那几个特困家庭的家纺用品就是他们提供的。]

  陈月洲看完这条回复的同时,对面也收了钱。

  他清空记录将手机还给张晓雅,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掏出自己的手机百度晨星布艺。

  478恍然大悟:

  陈月洲听478这么一说,不禁轻蔑一笑。

  六十五块钱就能买来的兄弟情谊,这情谊还真他妈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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