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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沈宛又在夜半惊醒,夏日的雨缠绵几日,淅淅沥沥打在窗前的芭蕉叶上,无端勾起旧日记忆与愁绪。

  三年了,每当生辰之际,那年的痛苦与心酸就会如潮水般涌上,挚爱的父亲突然身亡,一夜间,原本和乐的家被命运摧毁。有的时候沈宛在想,如果那年没有被外祖父接离家庆生,自己和父亲一起面对那突来的劫难,是不是现在就没有这么痛苦了。

  哧,肯定不会再痛苦了。她暗地里鄙夷自己,人都死了当然不会再有痛苦。父亲如果知道自己这样懦弱,想必会从坟堆里爬出来好生斥责一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遇事当迎难而上,谁说女子不能坚强……”

  她的父亲沈成安,祖籍徐州,父母早亡而心志坚定,靠着一个鳏居族叔的资助求学不辍。永明元年得中进士,所做策论务实非常,被先帝点了并州崖山县令,上任之前亲自回徐州老家要将族叔接到并州养老,没想到族叔却已经撒手人世。沈成安与族众情义淡薄,沈氏一族各自度日,崖山清贫,也无人与这新鲜出炉的进士老爷交心。沈成安没了念想,带了一个薄薄的包袱独自一人远赴并州。

  赴任途中,偶遇崖山书院王琎僔带了*进京省亲回家。半途一起宿在一个小庙,小庙前一株老桃树开得灼灼其华,桃树下一名妙龄女郎俏然而立,让沈成安一时间惊为天人。脑中如天雷滚过无数诗句,却在女郎眼波流转间张口结舌。王家小妹在书院多见读书的学子,倒不似一般的女孩儿面浅,朝沈成安微微一笑,莲步轻移进了小庙左边的厢房。

  两人缘定崖山书院。沈成安作为崖山新的县太老爷,自然要拜访当地耆老。王琎僔为崖山书院山长,与沈成安座师是好友,在京城的时候也听好友说起这个“适合做事”的弟子,细细考量了一番,沈成安身家虽然太贫寒,但是人品值得依托,家中没有拖累,与自己*成亲后也可承欢膝下。一年后二人结亲,不久添了沈宛。纵是长女远嫁,王琎僔平时在书院教书,闲暇时逗弄粉雕玉琢的小孙女,与女婿一家生活得倒是也温馨和睦。

  可惜沈宛的生母在后来得病早逝,沈成安一心抚养女儿,直到永明十六年。那年的天下已经隐隐有了动荡,年前的洪水和饥荒让身处灾区并州的沈成安焦心难寐。朝廷中的皇子各有想法,朝官结党营私,不顾并州冀州等地饿殍遍地,竭力搜刮百姓资材,平日十文钱一升的精米涨价至三十文一升,沈成安短短半年之内白了多少头发,搜集自己全部家产,才在秋末将比往年少了一半的税赋送到京城。一并的还有一封请罪折子;百姓生活不易,实在是无法筹得往年的税赋。当时掌管户部的三皇子见了折子嗤之以鼻,若不是顾忌流言,想必沈成安的官也就做到头了。

  忧心忡忡回到崖山,不久就是祭天大典。皇帝身子孱弱,皇太子李俭奉命代为祭天,没成想祭祀一半之时,晴空朗日竟然发生了日食。太子不慎摔下祭台,一条腿重伤。民间传言年前通江泛滥亦是因为太子骄奢淫逸不顾天下百姓死活,这是上天的示警。皇帝一生以明君自诩,不欲自己选出的继承人不被上天认可,严辞斥责将太子圈禁在东宫。没了皇帝的爱护,太子的伤腿错骨而生,竟是御医也无法再救治。一国太子怎么能是一个瘸子,皇帝缠绵病榻之际,堪堪立了三皇子李齐为太子。几日后皇帝驾崩,三皇子李齐登基称帝,封先太子为平王,大行皇帝甫一入皇陵,平王便上折子愿为先皇守陵。新帝感念平王侍奉先帝陵寝纯孝,在平王守陵近一年的时候命平王赴封地并州永泽郡。

  那年夏天,于沈宛来说是个噩梦。远赴封地的平王一家在崖山遭遇山匪,连人带车摔下山崖。她幸福的家也一夕破灭,若不是外祖母族姐,新皇舅母云氏的恳求,孤女沈宛也会因为沈成安的“渎职罪”遭到牵连。沈宛在崖山书院陪着王琎僔过完十三岁生日,回家却见沈成安在县衙书房上吊身亡,瘦削的文人肩膀扛不动天威怒气,沈宛多年后依旧记得沈成安飘荡的身体上那双缝了歪歪扭扭补丁的布履。

  仰起头,沈宛将眼中的泪水流回身体。自己的父亲死了,还有年事已高的外祖父,自从父亲走后,外祖父每日忧心忡忡地守着她,哪怕是在新皇旨意不明,可能遭到牵连时亦是不离不弃。后来遭逢大赦天下,没人再惦记沈宛这个没了父母的小孤女,她总算是带着满心的悲伤活了下来。县衙有了新的主人,沈宛将父亲的遗物打包带到了崖山书院,那些父亲精心收藏的书卷被官兵抄检的时候焚毁,只余几本诗集摆在自己卧房的书架上。翻阅之时,就像幼时父亲总握着自己的小手习字看书一般,每每总能得到一些慰藉。她已是豆蔻年华,初长成的少女让王琎僔分外安慰,思及将她留在身边教养毕竟不妥,起了将沈宛送到京城由云氏教养择婿的念头。沈宛知道外祖父是为了自己好,但是京城的承恩侯夫人毕竟只是外祖母的族姐,当年能在新皇面前讨得一纸赦令已是仁至义尽,沈宛不欲再与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有了牵扯,自己守着外祖父就在崖山终老最好。

  打定主意,又想好了托词,沈宛终于长吁一口气放下心事。想想有些难堪,四年过去,当年的悲伤似乎已经淡漠,不再会整夜难以入眠。不知父亲得知自己变成这样,是会失望自己的女儿情意淡薄,还是会欣喜女儿的坚强?

  胡思乱想之间,耳中听到外间雨声中有什么不一样的声响。外祖父不会这么早起床,老仆庆叔也不会这样,那是谁呢,沈宛掀开薄被穿上外衣,悄声出门跟在了那个雨雾中朦胧的身影之后。

  檐前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摇欲坠,沈宛裹紧身上的外衣,懊恼怎么没有带一把雨伞阻挡斜飘进檐下的细雨。已经看清前面的人是严承,他是外祖父去年新收的弟子,出身于崖山山民之家。去年自己随外祖父进山赏景作画,严承背着高高的柴木艰难地走在山道之中。歇憩之时,外祖父见他眼神清亮面相端正,随口考教了几句,没想到仅仅是幼时随继母在山外大户人家做佣工时跟着那家少爷念了一年书的严承记忆上佳,将千字文背得甚是顺口,听说他还在帮助继母做家务的闲暇用木枝在地上习字。得知他的父亲不小心坠崖身亡之后继母就带着他回了家里,现在母子俩相依为命过得甚是清贫,外祖父顿时起了惜才之心,亲自到严承家里与他继母说明情况,说是要收严承为弟子,出资供他读书成才。严承的继母不是大门不出的无知农妇,心底也是真的疼惜这个懂事的继子。恰逢娘家催促她再嫁,父母之命不可违,知道没了亲父的儿子跟着自己断难有出息,狠狠心将严承送到崖山书院,自己听命回家嫁人去了。

  严承彼时九岁多,寒门弟子早懂事,知道继母的为难和先生的好心,来到书院也不别扭,认真习学之余包揽了王琎僔身边的大小杂事。沈宛起先还打趣说严承这一来辈分比自己高了一辈,外祖父但笑不语,他知道自家的小外孙女不是拘泥世俗之人,如若不给严承一个弟子的身份,他在书院必然会抬不起头。而严承的勤学没有辜负王琎僔的栽培,就在年初春试中,方才十岁的严承考中秀才,成了并州城一大新闻,崖山书院也因为这个小天才的原因多了许多前来游学的年轻人。沈宛静静观察了很久,严承中了秀才之后有了县衙发放的廪粮,书院中的诸人也不再小觑他,他仍是勤勤恳恳做事学习,纵是大他七岁有余,平日也以姐弟相称,沈宛心中早已经折服于这个年轻的小师叔。他在这个雨夜中踪迹不明,沈宛一直尾随其后,见他直到后院临崖的石亭方才止步。

  严承静静地跪在地上,油纸灯笼在雨中发出昏黄的光线。脚下是巨大的斜坡,树木葱郁远山朦胧,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借着灯笼的火将里面的东西点燃,沈宛甚是好奇,捡起严承放在檐下的雨伞走过去。

  本来正在一心一意地烧着纸钱,忽地有脚步声在雨中响起,严承瘦削的肩膀一震,又顾自放松,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为什么半夜来烧纸钱?”沈宛软软的声音响起。严承抿抿唇不答,沈宛复又说道:“过两天我要去永济寺给父亲上香,还要用卖梅花酿的钱给他点一盏长明灯,你同我一起去么?我的钱可以点两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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