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苏寒一直不喜欢语文和写作文，但好在他聪明，考试时总能套上各种模板，分数总是不低，上次月考甚至堪堪排在擅长语文的苏佳忆前面一两名。
下课后，苏佳忆趴在课桌上想了好久，满脑子都是苏寒刚刚的举动和语文老师说的“有同学退出”，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猜想着各种可能。
“想什么呢？”倪清月见她状态不对，问道。
苏佳忆把征文的事一五一十和她讲了。还没等她做反应，苏佳忆低头，嘴巴埋在胳膊上，眼睛笑起来：“你说苏寒他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最后苏佳忆选择假装不知道，没有问他，没有拆穿他。
只是晚上在台灯下面写征文的时候，她的字迹格外工整，写错一个字都要重新开始，每一句都细细斟酌，甚至从抽屉里翻出来妈妈出差时带回来的一直舍不得用的昂贵钢笔。
不过从这天开始，她变得大胆了些，看向苏寒的眼神不再闪躲。
许蓦的毕业照上有倪清月的身影。
快门按下时，倪清月假装路过，在照片的角落留下一个小小的背影，虽然被后期修成虚化，但她仍然抱着照片傻笑了半天。拿着大大的黑色马克笔，在自己头顶画了个爱心，又翻到照片背面，在自己所在的位置也和许蓦他们一样，写上了“倪清月”三个字。
她把照片还给许蓦：“不许擦掉。”
他双手捧着那张加塑的大大照片，动作虔诚，说：“哪敢。”
苏佳忆看向苏寒：“毕业的时候我们拍一张吧。”
他挑了挑眉：“这不废话吗。”
她翻白眼。
“你有没有不会的数学题，”他说，“可以问我。”
“你都会？”苏佳忆不屑。
“哥可是学习委员。”
她忍不住笑了：“哥？你比我小吧弟弟。”
许蓦和倪清月也笑出声。
苏寒腾地站起来：“你不是二月十八吗？”
“对啊，”她双手抱在胸前，得意地抬头看他，“你是十二月二十八。”
说完她转头看那两人，憋着笑问：“哪个大？”
苏寒站着想了半天，最后不服气地说：“我心里年龄比你成熟。”
“就这你还要教我数学题？”她笑得有些口干，打开矿泉水喝了几口，还没等把盖子盖上，苏寒就伸手把水瓶夺了去，没犹豫对着瓶口喝了起来。
“你喝我水干嘛？”她露出“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笑容，嘴上虽这么问，心里却没有半点不开心，甚至希望他能一口气全喝完。
他拿起瓶子装模做样地看了一眼：“是你水吗？写你名了？”
“算我让给你。”她刚说出“让”字，就想起那篇征文。赶紧转身去翻书包，拿出夹在文件夹里的征文递给他：“写好了。”
“这么快？”他接过来翻看着，“不是说周末给我吗。”
“今天都周五了。”
他不做声，一页一页仔细翻着红色格子的草稿纸，然后合上又递给她。
苏佳忆不接，瞪着眼睛看他。
“你回去好好看看，有错别字。”他解释。
“怎么可能？”她声音抬高，那可是她一字一句恨不得刻在脑袋里的，看了无数遍，不可能有一点马虎的地方，“你给我找出来看看。”
苏寒扯扯嘴角，把征文塞给她：“就是有。你回去再看看，明天给我就行。”
正想接着反驳，她看着苏寒的侧脸突然反应过来，有没有错别字不要紧，重要的是明天周六，可以再和他见面。
想到这她忍不住又翘了嘴角，苏寒余光看到她脸色变了，快速转头瞄了她一眼，正对上她笑吟吟的眼睛，又迅速移开目光，像是做了什么不想被人发现的事一样。
旁边许蓦和倪清月相视一笑，自从在一起后，两人越来越有默契，常常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此刻也一样，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神就明了，对方也在为苏佳忆和苏寒开心。
晚上临睡前，苏佳忆侧躺在床上，看着书桌上几张作文稿纸发呆。
今晚回来她仔仔细细检查过了，别说错别字，就连一个不恰当的标点符号都没有。
苏寒是喜欢自己的吧？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对她好，为什么喝她的水，为什么制造再见面的机会。苏佳忆不是多迟钝的人，一直以来，有男生对她示好，她也能明白，然后早早拒绝。可面对苏寒却是不敢确定和不敢相信，这个曾经在她梦里都高高在上的男孩，又怎么会在现实中低下头颅。
想着，她给苏寒发了信息：【睡了吗？】
回信很快：【这才几点】
苏佳忆看了眼时间，【十点十二分】。
【……】
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他的无语，苏佳忆得逞地笑了。
苏佳忆：【明天你有事吗】
苏寒：【有啊】
她一愣，正疑惑时，他又发来：【找你啊，你忘了？】
于是苏佳忆刚放下没一分钟地嘴角又扬了上去，才是初夏，她就已经踢开被子还觉得燥热无比。
拿起床边的小镜子，借着夜灯昏暗的光看到自己红彤彤的脸蛋和眼尾因为笑太久挤出来的一条细纹。她赶快收敛表情，学着护肤品广告里那样，手指肚轻轻按摩着眼睛。
手机突然有节奏地震动着，是苏寒来电。
她清清嗓子，接通了。
男孩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小心：“喂？”
“怎么了？”她坐起来些，后背靠上了靠枕。
“你怎么不回信息？我以为你睡着了。”
她抿嘴笑：“我就是睡着了啊，被你吵醒了。”
苏寒啊了一声后安静了一会，像是在思考对策。
她也不急，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拉过被子揉搓着，安静等他回答。
“那…那你，”他似乎在犹豫，“要不等会再睡？反正明天不用早起。”
“干嘛？”她明知故问。
“我有个题，不太会。语文题。”
苏佳忆张着嘴想了两秒，怎么也没想到他打电话来是因为这事。
“什么题？”她问。
随即电话那面传来哗啦啦翻页的声音，过了好一会他才出声：“这个罗密欧与朱丽叶这篇，我上课没太听懂。”
苏佳忆眨着眼睛想了半天，反应过来他不是真的想问题，笑着说：“这篇没讲过。”
苏寒干干地笑了笑，说：“怎么还不讲啊，都快期末了。”
“这些不讲，因为高考不考。”
世界突然安静了，苏佳忆都能听见自己吞口水的声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需要做点什么。
她拿着电话一骨碌翻下床，走到书桌前翻找着：“上次月考，我有个数学题不会，你给我讲讲吧。”
苏寒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解释着：“我真有语文题不会，也是上次月考的，但我没找到卷子。”
她点着头，发出意味深长的哦的声音。
“哪题？”他无视她的调侃。
“啊…”她找出卷子，翻到第二张，“倒数第二题，第二问。”
他那边也传来翻卷子的声音：“这么简单你都不会？”
“讲不讲？”
于是苏寒便认真讲起题来，苏佳忆在这面听着他的声音，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手里握着笔在卷子上随便写写画画。
他专属少年好听的声音还在讲解着复杂的几何题，认真做一条又一条辅助线，就连辅助线要画成虚线这种常识，他都提醒她。
她漫不经心地附和着，卷子上出现一个个一笔一划的“苏寒”，盖在老师划给她红色的大叉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还在说着，声音里没有疲惫。在他说到“从题里得知，角a和角c的角度是60度”时，她猝不及防打断他。
“苏寒。”
“嗯？”他扬起的尾音像是带了一根白色羽毛，惹得苏佳忆心里痒痒的。
“不要对不喜欢的女孩太好。“
那边停顿了两秒，还是爽朗的口气：“我知道啊。“
这回轮到苏佳忆哑口。
“困了吗？“他问。
她抬头看了看表，原来已经快十一点。
“讲完吧。“她说。
“明天出去接着讲吧。”
她看着白色的墙壁想了想，点点头，没有收到回应才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于是嗯了一声。
“那…睡觉吗？”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他似乎也发现，补充道：“我是说我们现在。”
好像更怪了。
两人的沉默显得房间里钟表指针行走的声音格外大。
“苏佳忆从凳子上站起来，坐的有点久，起身时腰隐隐作痛，她揉捏着后背走到床边，开口：“那晚安？”
“嗯。”
没人挂电话。
“还有事？”他问。
“没有。”她答。
还是没人挂电话。
苏佳忆听到他在那面轻轻笑了。
“明天几点见？”她问。
“中午吧。”他答。
门外突然传来拖鞋由远及近的声音，应该是妈妈要来了。
苏佳忆迅速伸手关了台灯，盖好被子，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面，闭眼睛假寐。
果然，妈妈推开门，轻手轻脚走进来，探手试了她的额头，没有汗，妈妈轻轻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悄声走了出去，轻轻关好门。
确定妈妈回房后，她急忙把手机拿出来，想和苏寒说句晚安。
可是按亮小小的黄色屏幕，只显示着半个多小时的通话记录。
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没能听到他最后一句说了什么，也许又说了一遍晚安，也许什么也没说。
幻想着他认真讲题的样子，苏佳忆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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