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夏油杰（2）
夏油杰显然是活生生的人，因为大家都能看见他。难道今天是他成佛后的头七，力量比较强大，所以才能显形？
船本真子觉得自己的怀疑不无道理，其一，谁也不知道夏油杰从哪里来、是怎么过来的。据佐藤所言，今早他打扫院子时，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一回头就看见已经有一个和尚站在旅店门口了。
其二，夏油杰对出门很抗拒。
另一个感觉不怎么喜欢出门的是两面宿傩，在他自己的生活之外就一直围绕着她打转。但是两面宿傩的不出门是因为他对真子以外的事情不感兴趣，夏油杰表现出的则是对外界的事情都不在乎。
像一个念旧的老爷爷地缚灵。
而船本真子试图把他带到阳光下去。
“我带你四处去看看吧。”
“不必了。”夏油杰轻蹙眉头，忧郁的神情像低垂着花苞的百合，“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随便出去走动。”
船本真子好奇地看着他脑门上清晰又丑陋的缝合线，说：“你是在担心头上的痕迹吗？”
夏油杰抬眼看她，深幽的眼神看不出喜怒哀乐，让船本真子忍不住伸手按住自己的嘴唇，有种说错话的心慌意乱。她想，也许夏油杰就是因为头上的伤而死的，等他想起了自己的死因，说不定会崩溃而化成恶灵伤人，再也不能投胎转世。她以后还是不要再在他面前提伤疤的事比较好。
还好夏油杰只是看了她一会儿，没有痛苦地捂着脑袋、要变回死去时血肉模糊样子的征兆。他说：“我习惯了等待，所以只要在这里等着就好。”
“有人要来找你？”
“也许。”撒谎，也不算完全在撒谎。他在为他的大业而等待，很快他就要成功了，在这个关头想找他的人都是来杀他的，他当然还是躲起来比较好。
在他搞清楚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女人对自己很重要之前。
“而且，真子，现在是工作时间吧，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夏油杰说，语气有些严厉和冷淡。
好问题。
这好像还是船本真子第一次被“丈夫”催着上班，不，这一次也不一定是夫妻，至少不是新婚夫妇，她指着自己的脸，问：
“我们是什么关系？”
“还需要问么，当然是最重要的——家人。”
真子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心说：“还以为你要说父女，吓死我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更像是妈妈的感觉呢。船本真子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无端联想甩出脑外。
森林太郎年纪比她大很多，对她的态度明显和对待情人是一样的，可是跟她差不多大的夏油杰（说自己是27岁来着），还有比她小很多的两面宿傩，却给人一种想要去尊敬和爱戴的长辈的感觉。
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果然还是有差别的。
既然如此，撒个娇试试吧？
撒娇这种事情无论是对长辈还是晚辈做都让船本真子觉得别扭，可如果是同辈，心理负担就小很多了。
“夏油君，偶尔放松一下也是可以的，我一个人去的话就太无聊了，陪我一起走走嘛。”
他此时正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支着下巴，斜着脑袋望着她，另一只手手背朝上地朝她抬起来。船本真子以为是让她凑近说话的意思，于是原本在离他有一段距离跪坐着的她，手脚并用地挪了过去。
面对突然放大的真子的脸，夏油杰表情不变，悬空的手借揉她脑袋的动作把人稍稍推远了一些，然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看不到呢。”
被揉得正开心的真子打了个哆嗦。
看不到什么？该看到什么？
见真子两眼四处乱瞟得飞快，夏油杰像是被逗笑了，但他没有作任何解释，拍了拍她的脑袋，说：“走吧。”
“你要不要换件衣服，或者戴个帽子？”
“不需要。”如果他不想被人看见，谁也看不见他。
船本真子带着夏油杰大概熟悉了周边的建筑设施，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到日常用品和饭菜，哪里可以看到更广的海景。这一次居民对她身边出现的男人没有什么反应，如果不是真子主动介绍，好像根本没看见有这么一个人似的，这让真子越发对“夏油杰是鬼”这件事情深信不疑。
也有可能是妖怪，狐狸妖怪什么的，有很多志怪故事都说狐狸擅长化作人形来诱惑人类，把他们一口吃掉呢。
可要这么说，稻荷神的神使也是狐狸，很多人甚至直接把稻荷神称作狐仙。夏油杰究竟是鬼魂、妖怪，还是神仙呢？船本真子看着他的脸若有所思，不知道夏油杰也在她转移视线时认真地端详她的身影，思考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有家人吗？
如果是血缘上的家人，应该都死掉了吧。
转世？受肉？亦或是咒灵？
他能感觉到船本真子身上的咒力，只是弱得可以忽略不计。
夏油杰/船本真子，你到底是谁？
心思各异的二人回到旅馆，在夏油杰的要求下，真子又好好地向他介绍了一番旅店，说到不清楚的地方，夏油杰还会不赞同地看着她，说：
“真子，你可是这家旅店的老板，这些事情你怎么能不知道？”
感觉夏油杰比她更快地代入了老板娘的角色，是错觉吗？
借着夏油杰要沐浴更衣的间隙，真子走到旅馆外面的院子透口气，看到外面设置的洗手池，她心生一计，一只手拢起手指作勺状，在水龙头下接了一捧水，然后拿出五元硬币扔进手掌心里。
她轻声道：“夏油杰，请清醒过来吧。”
硬币在水里不停摇晃着，好像要翻身的乌龟，同时表面冒出一大股气泡，咕噜咕噜地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气泡消失后，硬币竟如泡腾片化在了水里一般也不见了身影。
“好神奇……”船本真子摊开手掌，剩下的那一点水顺着掌心纹路落在了洗手池里。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船本真子紧张又期待地回到旅馆。夏油杰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上身的白衬衫没有扣上，绷紧的布料若隐若现地勾出肌肉的形状，下身的休闲裤对他来说只有九分长。他说：“这身衣服不太合身，能给我找一件浴衣来么？”
他说话的对象是前台的佐藤，狭长的眼睛却在斜乜着船本真子，面对着男人袒露的胸肌和腹肌，她的脸迅速烧起来，说：“因为我看你只比林太郎高了一点点，以为他的衣服凑合着能穿的说。”
佐藤用指责的眼神看着她，说：“老板娘，恕我冒昧，您的先生才走一天。”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啦。”
“林太郎是谁？”
“欸？”没想到夏油杰会问起来，船本真子卡壳了一下，说，“那个……大概，类似于前夫？”
“请节哀。”
“不是那个意思！”
不过她跟森林太郎的关系确实不好解释，说到最后，要不是碍于船本真子的身份，总感觉佐藤都要冲她大喊一声“渣女”或“奸夫□□”了。
“总而言之，他不会再来了，对吧？”夏油杰问。
“不出意外的话，是的。”
“那就是无关紧要的人。”
夏油杰在佐藤愤怒的瞪视下抓住船本真子的手臂，问：“你住在哪里？”船本真子就着他的姿势拉他去自己的房间，说：“你不记得了吗？这里就是了，话说是家人的话还要住在一起吗？还是说你想要自己的房间？”
“跟你在一起就行。”
“真的？那跟我一起发呆行不行？”
“可以啊。”夏油杰挑了挑眉，好像在说“这有什么不行的”。
“跟我一起什么都不做行不行？”
“可以。”
“明天一起睡懒觉？”
“可以。”
船本真子高兴地跳了跳，夏油杰用拳头抵着嘴轻笑了一声，她这才停住幼稚的举动，不好意思又好奇地瞧着他。纵容着她的杰让真子觉得很新鲜，她也直截了当地这么说了：“我一直想要一个温柔又帅气的哥哥，没想到今天终于达成了我的夙愿。”
“夙愿一般指的是生前的愿望。”
“死而无憾！”真子向夏油杰比了一个剪刀手，夏油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抵着唇忍俊不禁。
笑起来的好帅气。
船本真子看呆了。
第二天，还美滋滋地在睡梦中微笑的船本真子被人晃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到夏油杰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都七点了，你这孩子怎么还在睡？”
才七点？船本真子在心里嚎叫道。
“不是说一起晚起吗，干嘛起那么早？”她忍不住撒了个娇。
夏油杰不为所动，说：“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这种事，你是旅店的老板，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懒像什么话？”
船本真子想起了什么，从外套衣兜里抓出一枚五元硬币就跑出去，“我有早上游泳的习惯，我下水游一圈就回来上班！”说完怕被夏油杰揪住，一口气跑到浴场的海边，把硬币狠狠地丢了出去，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夏油杰，请清醒过来吧！”
喊完又气势汹汹地跑回去，夏油杰正站在旅馆门外，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说：“你不是说要睡懒……”
“睡睡睡！”船本真子挎过他的手臂就往房间拽。
虽然和她预想得一样，严肃的夏油杰和温柔的夏油杰好比硬币的两面，只要在严肃的夏油杰出来时用五元硬币祈祷就能召唤出温柔的夏油杰——但是，别以为她没听说过只要戴上眼镜就会变成抖s的某都市传说。
确定这不是什么翻版的鬼畜硬币吗？
反正只要记得每天往水里投一枚五元硬币就可以了吧。
船本真子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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