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会魔法的魔法师
夕阳，
像火一样燃烧着，
坠落在远山的峰峦间。
世界，
又一次步入迟暮的黄昏，
一天即将终结。
——大概
会这样一直守望着她吧，
哪个呼唤我的声音。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
一年究竟有多长？
这根本不是用三百六十五天或是八千七百六十个小时就能够解释得清楚的问题。
对于那些容易感伤的人来说，有些伤痛就算花费一辈子也淡忘不了，而在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看来，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
不过在离乱的双月历6764年的脚步远离了整整一年之后，至少绝大部分的圣弗洛伊丁居民又回复到以往那种安然闲适的生活步调，而被禁足在魔法学院里的学徒们也已经渐渐适应了这里单调和枯燥的日子。
不再有人天天缠着教师们，苦苦哀求他们把自己弄出结界；也没有人再轻信泰迪大法师设下的结界会在月重之夜消失这种发了霉的谎言，因而在看不见的魔法墙上撞得鼻青脸肿。
现在，就连替冒险者公会送信的小童也能够凭感觉准确将成捆的信件搁在结界边上。而强烈渴望走到外面世界的想法也确实促使一些颇有天赋的学徒在苦修了一段时间之后成为了具有一定水准的魔法师。
摒弃了尘世的浮华，天天与魔杖和咒语书为伴，在被封闭了一年之后的高斯皇家魔法学院里，生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
天天与书为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吧？
——至少我是这样认为。
靠在窗边悠哉悠哉地看看书，懒懒散散地晒晒太阳，瞌睡的时候就半闭上眼睛，直到书本从指间滑落，掉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将自己惊醒。
这样的生活真是惬意得挑不出一点毛病啊！
如果不是不经意间从旧木箱底翻出母亲那本发黄的日记簿，我大概一辈概都不会萌生走出去看看的念头吧。
“哟，发什么呆呢？”
不知什么时候，尼尔已经走到我的身后。想当年他还是我的学弟呢？现在却已经是这个魔法学院里最顶尖的魔法师，也是学院的实际负责人。
而我呢，却还是个连点火花都弄不出来的愚钝之辈。
不会魔法的魔法师！
这在如今这个自然的潮汐退去的年代里极为普遍。或者说这个年代的绝大多数魔法师其实都不能释放魔法，而只是些看似知识丰富的学者罢了。
正是为了改变这种尴尬的局面，魔法学院的院长泰迪大法师在学院外设下一道魔法结界。只有本身具有一定元素亲和力的人才能够走进魔法学院求学。相反的，一旦进入魔法学院，如果不能达到一定的魔法水准就永远不别想再走出去。
泰迪大法师的做法或许有些偏激，也无非是想激励学生们更加刻苦地钻研魔法。可还是奈何不了像我这样的懒散到骨子里去的家伙。直到现在为止，我非但不会使用魔法，就连半个学者也算不上。因为我看的书多半是杂家野史和不入流的小说。
“不是在发呆。是在思考！思考晚霞的颜色为何如此绚丽。”我淡淡的回答。
地位的改变并没有影响我和尼尔之间的感情。
他这个人啊，原本是我的同类。所谓的我这一类人，是指不善交际，长时间陷入自己世界的一类人。
当初尼尔可是个内向又羞涩的少年，因为房间就在我的斜对面，偶尔会和我说说话，时间长了就成了朋友。在学院刚刚封闭的那段日子里，他也是藏在我房间里，才避开了那些纠缠着让他帮忙送出结界的新学员。如今他负责整个学院的教学工作，但还是经常抽时间来我这里下棋，不过一般他都不会来得这么早。
“找我有事情吗？不会又来开导我多多钻研魔法吧。”
“哎，对你我已经放弃了啊！”尼尔夸张地叹了口气，随后变魔法似地从指尖弹出一封褶皱得很厉害的信。“有你的信。刚送来的。真是稀奇，我记得你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吧。”
以尼尔的魔法水准自然可以自由地出入魔法学院。因此基本是由他把小童送到结界外的信拿进来，再分给大家。
“谢谢！我还以为不会有回音呢？”含糊地笑过，我捻过信的一角，随手夹进手中的书页里，又把书收进抽屉，然后拿起桌上的松糕递给尼尔。“尝一块，我下午做的。”
除了爱看书，我还喜欢自己动手泡茶和做一些与之相配的糕点。尼尔常常说我的个性更适合做贵族家的千金小姐。”
“嗯，好吃！我就说嘛，以你的个性，真该去做贵族家的千金小姐。”这不，他又说了一次。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第六次了。
“怎么，想来一局？”
我看出家伙冲着我的松糕暂时是不想走了，便顺势把棋盘也推到他面前。
“好啊。”
他不客气地又拿了一块松糕，坐到了桌子对面。
说实话，这么多年了，他下棋的水平任然没有什么提高。我眼见就快要赢下这一局，却意外地被人打断了。
从门缝中探出头来的男孩叫拉比。在这个封闭的魔法学院里他是绝对的一个例外。他不会任何魔法却可以自由出入结界，这让很多做梦都想走出去的学员羡慕万分。拉比其实并不属于魔法学院，而是皇家骑士学院的学生，他和尼尔似乎都加入了一个叫做“违纪三叉戟”的“不良”社团。尼尔平日里事情多，基本都是由拉比通知他参加社团活动。拉比找尼尔的次数已经多到，当尼尔不在自己房间时，第一个想法是可以在我这里找到他。
“哟，肖申克。打扰了！”他笑着和我打招呼。
我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指了指桌上的银盘子。“吃块松糕把。我自己做的。”
“不了。我这就要把尼尔哥哥带走，可以吗？”
尼尔抱歉地对我笑了笑，跟着拉比走了出去。
我掩上门，转身走到抽屉前，拿出刚刚收到的信。信封上没有发信人的地址，也没有署名。信封的背面用黑色的胶泥封着，胶泥上盖有一个模糊的圆形印章，看得出那是四叶草的形状。
我拆开信封，大致扫过信上的内容。这正是我所期待的。那么，终于该是我离开魔法学院的时候了。
***
十岁那年我被送到魔法学院时身边唯一一件行李是一只破旧的手提木箱。现在要走了，手里不过是多了一支装饰性的魔杖。
在悄无声息的黑夜里，我掩上门，走下楼，回头看了一眼生活了十三年的古老城堡，然后大步向着学院大门外走去。泰迪大法师布下的无形结界就在面前，我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觉得到它那股浑厚力量。然而我却很坦然。虽然在此之前我从未试图穿越它，但我却有一种预感，它应该会认同我的。
果然如我所料，与结界相触的那一刹那，只不过是拨开了一层带着微微温暖的张力，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安然地走了过去，再一次走进学院外的世界。
“不打算把那盘棋下完吗？”
虽然是熟悉的声音，可我却心头一震，回头惊讶地看着从路边黑影绰绰的树林里走出来的尼尔，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然而，我决心已下，自然不会回头。
“你应该已经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吧？”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奇特的人。”他的神情中难掩遗憾，“我从你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元素的波动。可是你却能…”
“啊，只是一点小把戏。相信我，老朋友。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魔法师！”
“哈！你？”他突然笑弯了腰。“诚然。如果我们亲爱的书呆子肖申克会是那该死的死灵法师，那么全圣弗洛伊丁大概只有刚出生的孩子不能进出这道结界了。我懒得打听你的秘密。我只想知道，你还回来吗？”
“也许吧，谁知道呢？命运就是如此，流浪到一个地方，如果心情能平静下来就呆上一段时间，厌倦了就再去下一个地方。”
“你厌倦了这里吗？”
想起那些和书卷、红茶为伴的闲淡下午，我抿着嘴，摇摇头。
“那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吧。我会迎接你的。需要帮助的话，记得给我写信。”
最后嘱咐了我一句，他转身走回了魔法学院里。我向他的背影点点头作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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