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亲族 二

　　天寻小队离开石屋再次启程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这次队伍中多了一位名叫冬焰的年纪约莫十五岁的孱弱少年。他是格林希尔等六人承诺照顾一辈子的共同的弟弟，也是天寻小队这支在历史上短暂存在却被吟游诗人广为传唱的旅行小队的最后一位正式成员。

　　在天寻小队的六个人中，尼尔和格林希尔的身高和红瞳少年差不多。两天前，众人将赤身裸体的冬焰抱回石屋后给他穿的便是尼尔的一套换洗衣物。不过这套衣服在第二天冬焰躲进火堆里的时候就被烧光了。由于进入克莱茵之前，天寻小队舍掉了马匹，以致运载能力相当有限，因此男孩子们都只随身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尼尔已经没有其它衣物可以匀给冬焰了。可怜的冬焰只得红着脸穿上了格林希尔为他准备的女装。

　　带丝蕾花边的白衬衣、束腰、粉色的齐膝套裙再加上格林希尔从进入红土之地以后就一直没舍得穿的那件雪绒斗篷，这便是格林希尔为亲爱的弟弟所精心搭配的服饰组合。其实“彩云琉璃”自己也很少将自己打扮得如此端庄过，不过秀气的红瞳少年却一点都不会辜负银发小姐姐的期盼（明明是恶作剧），虽比不上拉斐尔的美丽，却绝对称得上婉约。格林希尔本来还想将冬焰的暗红色长发编成相互盘绕的细麻花辫。可男孩死活不同意，非让休伯利安用弯刀把他的长发给削成了碎短发，以坚持自己的男儿身。不过这也只是让他的性别变得更加耐人寻味罢了。

　　背离石屋的那一刻，冬焰不知道该用怎样的一幅表情去面对前方的灰暗的天空。牙齿轻咬下唇，红瞳颤动了无泪，男孩知道这一走便是永远，这一走便是决裂。永远保有善良的心，决裂沉重的宿命！

　　休伯利安将手搭到冬焰肩上。这种温馨的力量让红瞳少年心里释然。他已经打定主意跟随这几位哥哥姐姐一起走下去，无论前方有着何种天色。

　　天色依旧昏暗不清，雨滴也还是一如既往地从天空落下，侵蚀着克莱茵，这片被神抛弃的土地。

　　站在石歧之海那犬牙交错的巨石上，来自干旱沙漠的少女莉迪娅也能清楚地体会到千万年都不曾断过的雨水所蕴含的力量。少女的手所抚摸之处，原本粗糙的岩石边缘已经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平滑。石歧之海的惊涛骇浪历经岁月之泪水的洗礼早已失掉了当初的气势，可在低微的人类眼中这里依旧是生命的禁地。不过为了寻找可以解救伊西斯一族的神器，莉迪娅毅然地带着阿里等人闯进了这里。

　　“长老，来，抓稳了。”阿里向站在下层岩石上的葛列格伸出手，待老人抓稳一后，他用力往上一提。“起来！”在阿里的帮助下，葛列格攀上了莉迪娅和阿里所站立的这块岩石。其它四名伊西斯战士紧接在葛列格的后面陆陆续续爬了上来。进入石歧之海之后，前进的方式就变成在大石块间爬上爬下跳来跳去。世间一长，年迈的蛮荒教会的祭司葛列格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呵呵，老了，年轻的时候这种程度还是不在话下的。”葛列格自嘲着。

　　莉迪娅扭过头看着气喘吁吁的老人，白木面具后面的琥珀色眼睛带着歉意。“抱歉长老，难为您了。”

　　“哪里话。多活动一下筋骨很有好处嘛。”舒展了一下筋骨，老人突然又故作姿态道：“如果能找到神器，就是累死也再所不惜。”

　　莉迪娅被老人夸张的语气逗笑了。“那小辈可担待不起。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吧。”

　　女孩的话音一落，几名年轻的战士就迫不及待地坐到地上休息。葛列格看来皱了皱眉头，“年轻人，过量的运动之后要慢慢放松，否则对身体不好。先站一站恢复得更快！

　　说罢，老人打开一直背在身后的细长布袋，取出他那根许久没有用到过的拐杖，支撑着他自己。这是一根木制的拐杖，可形状却相当特别，被雕刻成一条毒蛇盘在古木上的样子。

　　看到这根拐杖，阿里想起了葛列格的外号。很难相信当年大名鼎鼎的“毒杖仙医”说的就是眼前这名面色慈祥的老人。在阿里还是萌动少年的时候，毒杖仙医”可是了不得的名字。在伊西斯三大族相互攻击的动乱年代里，“毒杖仙医”曾经多次用毒迷倒成片的其它族战士或是毒杀试图分裂伊西斯王国的权贵，也用他的医术救回了在战斗中受了重伤的王的性命。最终使得清源部落力压图塔、沙火两大部落，成为伊西斯的王族。只是在动乱结束以后，他便一心侍奉蛮荒神，并且以医术救人。其出神入化的毒术已经被弃用多年了。有这样一位多年多年不问世事的高手相助，望着石歧之海中心若隐若现的石峰，“铁塔”阿里充满信心。

　　天寻小队进入哭泣之地是全为了帮助休伯利安去完成他逝去的友人心愿。休伯利安的这位友人是克莱茵的原住民。和很多出生在克莱茵的孩子一样，他没有名字，只是凭借他粗壮的体格和高超的弓箭技巧在众多深入克莱茵淘金的猎魔人中混得一个外号，叫作“巨弓猿”。

　　休伯利安记得在他和“巨弓猿”等三位同伴相识之初的时候，“巨弓猿”曾经吹嘘他在克莱茵混得多么多么好，只是想在世间多闯荡才专职成为以武技谋生的冒险者。当时的休伯利安涉世未深，不但相信了“巨弓猿”的话，也对他倍加崇拜。如今想来，那多半是隐藏痛苦经历的托词罢了。不过既然“巨弓猿”在出任务前留给冒险者公会的遗言上希望在他死后将他用过的那只长弓送还给他的亲人。这便是缺席最后一次行动的休伯利安能够为死难同伴所做的最后一点事情，是他不能也不会推卸的责任。

　　其实“巨弓猿”所说的话也并非全是吹牛。他的名头在克莱茵的猎魔人中相当响亮，在离开克莱茵好几年之后也依旧有人记得。这一点很好解释，一个依靠技巧多余蛮力的弓箭手有着战士般强壮的体格，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会给其他人留下深刻印像的啊。前几日休伯利安等人救助过的猎魔人比利就对这位用弓箭的强壮汉子记忆犹新，甚至还记得“巨弓猿”住在哪个村庄。他给休伯利安画了一张草图。休伯利安等人这时正是按照图上的路线在寻找“巨弓猿”的家。

　　“巨弓猿”住的那个村庄距离休伯利安等人和比利相识的那个村庄大约两天的路程。但天寻小队所走的路线并不是往克莱茵的深处去，而是沿着灰暗森林的外沿向圣伊莎蓓蒂的方向移动，一直都处于克莱茵的边缘。这一路上都比较顺利，七个年轻人没有再遇到腐尸怪的袭击。敢于挡道的几只低级魔兽也成了开路先锋约修亚的剑下鬼。葛里菲兹挑了两只看起来比较味美的提在手上，准备给晚饭添个大菜。

　　倒是冬焰的身体状况让众人很担忧。虽然他们特意在石屋里多休息了一天，可冬焰虚弱的身体并不是一两天功夫可以调养得好的。幸而经尼尔改良后的大气神盾抵挡住了克莱茵的连绵不断的雨，使冬焰得以免受来自对立元素的折磨，否则他情况还会继续恶化下去。出发两个小时以后，冬焰就变得气喘吁吁走不动了。格林希尔让葛里菲兹和休伯利安卸下飞雪背上的行礼各自背上，然后把孱弱的弟弟扶上了白色的角羚。角羚是一种极具灵性的生物，一旦认主就不会让其它人骑乘。可飞雪今天格外通情达理，自己走到冬焰的身边舔舔红瞳少年的脸颊，与之亲近。这与对待休伯利安的表现形成强烈的反差，让亚麻色头发的少心里很有些委屈。休伯利安在格林希尔耳边小时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谁知道飞雪居然听见了。它驼着冬焰优雅地绕到休伯利安的身后，对准男孩的屁股狠狠顶了一下……

　　经过这样的调整，天寻小队的行进速度恢复了正常，终于在下午三点左右到达了“巨弓猿”的家所在的那个村庄。站在坡地之上，休伯利安看着这座小村庄禁不住有些想家了。

　　如果是在高斯帝国的境内，眼前村庄的规模应该算是偏小的。但这座由整齐排列在背风的坡地后面的二十几间木头房屋所组成的村庄却是休伯利安进入克莱茵之后看到的最大的一座。村庄中间留有的空地只有三十尺见方，外侧却竖立一道一人多高的篱笆，这是典型的大陆南方村庄的布局方式。村庄中间的空地很小，说明村子的收成不好，人口也不多，不论是集会还是晒粮食都不需要太大的地皮。而村庄外侧的篱笆是抵御野兽和魔兽用得，也是生存环境恶劣的证明。这种注重安全而实用性不强的紧凑结构在高斯帝国里是看不到的。帝国的政局稳定，人民生活也很安逸，所有村庄不论大小全都是开放式的布局。

　　“你看，这里的人生活得很苦！”走到村边，休伯利安拍了一下有那些用来构成篱笆的有他大腿那么粗的树桩，又指了指离他最近的栋房屋破损的屋顶对身旁的银发少女说道。

　　格林希尔点点头。她明白休伯利安是什么意思。不顾房屋的破旧也要用有限的木料将篱笆修的结结实实的，说明魔兽对这里的居民的侵扰非常严重。

　　“我这里还有些钱。都拿去给你朋友的家人吧。到了圣伊莎蓓蒂之后，我们可以住在帝国的领事馆里，往后的衣食住行就不用担心了，全让葛里菲兹出面解决。”

　　格林希尔的话听起来是仗着王子殿下耍威风，却让休伯利安心里无比温暖。这一路上，云岭的公主都是如此霸道地关心着南方来的少年。休伯利安轻轻牵起“彩云琉璃”的手，轻轻说了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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