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雨中…… 3
雨下了一天又两夜始终没有变小的趋势。被大雨困在帐篷里的人如何打发时间，这是一个问题。年纪大的人还好，耐心和皱纹一般都是成正比的。就比如说伦农吧，做做木雕，打打瞌睡。中年木偶师的一天可以很简单。当然，用格林希尔的话来说那是单调。
截然不同的态度反映了年轻人和年长者在心境上的不同。年轻人总是那么精力充沛，每天都希望面对一个新鲜的世界。被困在一顶帐篷里，不能练剑、不能运动，这对休伯利安、格林希尔、约修亚、葛里菲兹和新加入的皮埃尔五名战士绝对是一种折磨。若不是皇甫林教他们玩扑克牌游戏，他门可能真要闷死了。夏洛特和尼尔都有各自的事情做。月之女祭司在圣弗洛伊丁的时候每天要祷告至少三小时候。让她一整天做祷告她也不会无聊。魔法师渊博的知识大部分来自书本，尼尔也随身带着几本古老的魔法书。他移到帐篷门口，接着微弱的光线看看书，看看雨。
第三天的下午，皇甫林的扑克牌游戏也不能吸引休伯利安、葛里菲兹、皮埃尔和约修亚了。只有格林希尔依旧兴致很高。休伯利安他们不玩了，她便拉着夏洛特和尼尔陪她打。不过“彩云琉璃”似乎和牌运无缘，不但休伯利安他们几个可以轻松的打赢她，就连和第一次玩的夏洛特和尼尔打，她也把把输。
“不玩了～打不过！”云岭的大小姐丧气地往散落着扑克的毯子上一趴。承认自己在这个方面没有才能。
“要不要我教你几招必胜的招数。”皇甫林从头到尾都只是教年轻人如何玩扑克，并且间作发牌人，自己却从不和他们打。他的解释是，你们几个串通好也打不过我。看到格林希尔的牌运如此之差，他决定在晚辈面前露两手。
“打牌不是靠运气吗？即使出牌要讲究套路和技巧，可没有一手像样的牌，再厉害的赌徒也赢不了呀。而拿到好牌是一个运气和概率的问题。”年轻的法师从理论上怀疑必胜招数的存在性。
“的确是这样！想要把把都赢，要怎么做呢？”东方人故意拉长了尾音，买了个关子。
“怎么做嘛？”最想知道答案的人是格林希尔。打了这么久一次都没赢的事实对她打击太大了。
“简单！让自己每次都拿到好牌。”皇甫林的手在散乱的牌堆里一晃后带出五张牌，亮出牌面居然是黑桃的顶级同花顺。
“怎么可能。”格林希尔惊讶得睁大眼睛。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牌呀。
“哈哈，一点小手段。”
“出千！”葛里菲兹最先反映过来。这下连休伯利安、约修亚和皮埃尔也提起了兴趣，他们一起围了过来。
如果皇甫林真的要教如何在打牌时作弊的话，那还是很有用的。扑克牌游戏是一种正在变得流行的娱乐方式。圣弗洛伊丁的贵族圈已经形成了打扑克的风气。而旅行者中也开始有人以这种方式来消磨睡觉前的时光。如果能学到一两招作弊的技巧，以后打牌就不会吃亏了。葛里菲兹估计会用得最多吧。作为王子是免不了要出席各种社交场合的，日后和贵族们打扑克也在所难免。要是会出千的话，他就能把把都赢牌，那太有面子了！“违纪三叉戟”的血统果然在年轻的王子殿下身上得到传承。
“你真的会吗？”约修亚也隐约听说过打扑克出千的技巧。可那是一种高深的技艺，会的人凤毛麟角，比会放中级魔法的法师还少。
“别小看我。怎么说我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占卜师，这种牌的玩法和技巧都是精通的。不过，”皇甫林故意顿了一下，“东方的规矩，传女不传男！”
“切～”看到皇甫林很小气地将格林希尔和夏洛特拉到一边指导起来。男孩子们发出抗议。
喂，喂，应该是传男不传女吧！又乱来了！靠着小科母拉兽佯装打瞌睡的伦农眯着眼睛看到他好友狡猾的眼睛。
***
无事可做，尼尔又站在帐篷门口，探出头看着这天地间狂暴的雨，心中感慨万千。每一名以自然元素为力量根源的法师都需要对其使用那一系元素有深刻的认识，而认识上的不全面则会从潜意识上影响法师的施法效果。简单的说，水代表生命而火代表破坏，这是人类的一种共识。这种观点就深深影响了水系魔法师和火系魔法师对各自力量的使用。数千年以来，火系魔法师都在不断追求着更强的破坏力。他们觉得唯有破坏才能发挥火的特点。相反，水系魔法师的魔法就偏向辅助和治疗。他们是同等级魔法师中攻击力最弱的。尼尔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可这场大雨改变了他对水元素的认识。年轻的法师看到了深藏在水精灵内心中的那一份狂放，日后在水系攻击魔法的修为上更上一层楼。
“你好像很喜欢看雨？”皮埃尔挪过来坐到法师的身边。新加入的他似乎很喜欢找尼尔聊天，
“以前真没见过下得这么大的。你在各地旅行的时候遇到过这么大的雨吗？”尼尔把目光从门外收了回来。
“在大陆南部遇到过一次，那边雨水比较多。”皮埃尔随口答道，目光却在葛里菲兹和夏洛特两人间转移。“我总觉得，那个，初来乍到，我好像不该问这样的问题。但是，很奇怪，葛里菲兹和那位祭司小姐不是恋人吗？怎么感觉上祭司小姐在躲着葛里菲兹呀，吵过架？”他的声音很小，只让尼尔听到。
尼尔看了新来的同伴一眼，撇嘴一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算了吧，你就别掺和了。他俩绝不是那么轻易就被分开的人，只是暂时有点小分歧。我可是蛮看好葛里菲兹的。你要是对夏洛特有意思，趁早打消念头。”
“厄，太可惜了，真是个好女孩。”似乎被说中的心事，皮埃尔耷拉着脑袋。当头低到尼尔看不见的角度，他的嘴角浮现出阴郁的笑，完全不像平日的明朗表情。
“哎呀，好女孩多得是嘛？”尼尔安慰着这位新来的同伴。会喜欢上夏洛特并不是一种过错，只能说“月之恩宠”太出色的。美丽、优雅、端庄、善良，作为一个女孩子她太完美。可她的心却偏偏献给了神明。“像格林希尔这样的女孩也不错呀，虽然调皮了一点，但是更放得开。”（喂，尼尔，你这就说不厚到了，让格林希尔听到非敲死你不可。）
“是吗？也可以考虑。”皮埃尔像复活了一般抬起头，两眼炯炯有神。
“你不会当真吧～”看到皮埃尔这幅表情，尼尔下意思摸摸自己的头发。他知道，这绝对是个馊主意。非害死皮埃尔不可。
“不行吗？”皮埃尔突然压低声音，因为休伯利安站起身走了过来。不过休伯利安并不是因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才过来的，他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帐篷里闷极了，这么多人待了两天的时间让空气也变得很混浊。走到帐篷外，休伯利安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懒散了两天的筋骨，贪婪地吸进经过雨水净化后这极为清新空气。
对了，就是这种味道，家乡雨后的空气。
少年沿着帐篷间有油布遮挡的走道慢慢渡着步子。虽然风精灵会调皮地将雨水撒到他的身上，可他毫不在意。比起走道之外那滂沱的大雨，这点水花只能给他丝丝凉意，让他觉得很舒适。绕过另一帐篷，他走到西塞·韦尔瓦送给他们的那头成年科母拉兽身边。这个小山一样的大家伙静静地趴在雨中，闭上了厚重的眼皮陷入沉睡。科母拉兽皮糙肉厚而且是冷血动物。滂沱的大雨对它们没有任何威胁。休伯利安看到大家伙面前的一片草都被啃的干干净净，看来着家伙在睡觉之前还美美地吃了一餐。科母拉兽托着的木制货车被细心的商队伙计搭上了油布。制作这车的木材虽然都上过腊，但雨水的侵蚀依旧会让木头腐坏。
透过货车上木头栏杆间的缝隙，休伯利安隐隐约约看到在货车的那一边有一个美丽的身影。可那已经在油布的遮挡范围之外了呀，怎么会有人？被好奇心的驱使，休伯利安将眼睛贴近栏杆。就一眼，他呆住了。好漂亮的女孩子！
是的，车的那边的确有一个人。一位孤孤单单淋着雨的少女。湿漉漉的酒红色头发贴在不占风尘的鹅蛋脸上。她闭着眼睛，可那副陶醉在雨中的表情却让人相信她有一双动人的明眸，足以和那高挺的鼻翼以及淡薄的红唇相匹配。最要命的是她已经在雨中站了一段时间，雨水侵湿了她洁白的薄衣裙。湿衣服紧紧贴在少女细致的皮肤上，勾勒出她那还略显青涩却足以让人禁不住浮想联翩的曲线。女孩背手而立，头微微扬起，她是暴雨中的一只白色鸢尾花（注12）。
“喂，会着凉的。”
“谁！别过来！”
当休伯利安刚刚迈步要货车后走出来的时候，女孩发现了他。他俩同时出了声，可少年好意地伸出手，女孩却迅速转过身去。场面有些尴尬。
是她，莉迪娅！绝对错不了。换了身衣服，摘下了面具，可休伯利安还记得她的声音。少年的心猛的一抖，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美景！
“是你！”看来莉迪娅也记得休伯利安的声音。她横起右手，让休伯利安看清手上的白木面具。“抱歉，我摘了面具。不能让你看到脸。”
“可你这样会着凉的。”休伯利安心中七上八下。没被伊西斯少女发现是一种侥幸。可他已经看到的事实无法改变，即便是无心。
“没关系，我只是想一个人淋一会儿雨。”听得出，遇到休伯利安，莉迪娅的声线拨动着开心的旋律。“这场雨比起我之前看到的所有雨加起来还要大。在伊西斯的时候我总是想这么淋上一次，一直都没有机会。”
“所以才摘下面具，让自己完全沁在雨中？”止步在货车尾部，休伯利安离莉迪娅不到五尺。他看着女孩的背影，不顾自己自己也置身雨中。
“是啊，就是这样，是不是很任性？”
“我记得我的母亲也很喜欢下雨的天气。她常常默默站在雨中，看着西南方。”看着雨中莉迪娅，休伯利安突然觉得她很像自己的母亲，虽然头发的颜色不同，但身影都是那样忧伤。
“西南方？”
“她以前的国家，战斗过的地方，但是被颠覆了。”一次又看到母亲独自在淋雨，年幼的休伯利安跑过去抱着他母亲的胳膊，非要问个究竟。她的母亲居然流泪了，接着讲了个凄凉的故事。从那时候起他就觉得母亲在雨中的背影很忧伤，而莉迪娅现在给他的感觉就很像。
“她是名伟大的战士吗？”
“算是吧，在二十年前。我记得父亲说，世界上有两种女人，适合雨的，或者不是。他说妈妈是前者，我看你也是适合雨的女孩。”这是休伯利安真实的感受。
“你在嘲笑我多愁善感吗？”莉迪娅觉得少年的话伤害了她身为伊西斯弯刀武士的自尊。
“不，不是。”休伯利安也听出女孩话语中的不满，赶忙解释。“按父亲的说法，这是最高级的赞美！”
扑哧，雨中的红发女孩笑了。休伯利安看不见，红晕爬上了女孩的面颊。“喂，想看吗？我的脸！”她出人意料的娇声说道。
“啊？！不，不了。”休伯利安捂住心房，觉得自己其实是个虚伪的人。
“天哪。难道你认定我很难看吗？想都不想就拒绝。”莉迪娅泄气地说着。
“不，很漂亮。”刚才那张干净细致的脸又浮现在休伯利安脑中。
“啥？”
“没。没什么？”少年笨拙地掩饰。
“开玩笑啦，”莉迪娅故意拔高了声音。“哪儿会真给你看呀。让男人看到还得了，我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莉迪娅这么一说，休伯利安觉得自己是个小人、坏蛋、伪君子，可他就是不敢承认错误。“还是会帐篷去吧。真的会着凉的！”
关心我吗？莉迪娅带上面具走到少年的面前。“如果只是着凉而已，老天就会下这么一场雨。那么每个伊西斯人都奢望着着凉一次。好奢侈呀，这里的土地已经这么富饶，还下这么大的雨。可我的家乡却经常有渴死的族人。”
看着莉迪娅琥珀般的眼睛里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休伯利安默然了。
“帮我看着，我换衣服。”说着，莉迪娅翻进了油布遮掩的货车，“不许偷看。”隔着布帘，她警告休伯利安。
这次给休伯利安龙的胆子，他都不敢看了。
很快，莉迪娅换上她那件米色的斗篷爬了出来。她事先就把衣服放在货车里了。这时他俩都感到有人走了过来，急忙分开，各回各的帐篷。
***
注12：鸢尾花因花瓣形如鸢鸟尾巴而称之，其属名iris为希腊语“彩虹”之意，喻指花色丰富。缤纷多彩的鸢尾各代表不同的含意。白色鸢尾代表纯真，黄色表示友谊永固、热情开朗，蓝色是赞赏对方素雅大方或暗中仰慕，紫色则寓意爱意与吉祥。花语是“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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