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彩云裳
傍晚的时候，竹本太太在亭子里纳凉，胡桃陪在旁边听她闲话家常，适时微笑。
这样的性子，总是讨长辈的喜欢。不分时代。
“母亲大人。”南羽隔着庭院喊了一声，快步走过来。
“慢慢走，着急什么？”竹本太太拉他蹲下，一边用帕子擦他额头上的汗。一边问，“吃过晚饭了？”
“嗯，在山田大人家吃的。”他握住她的手，“二弟三弟呢？”
“在书房看书。”她向那里望一下，“他们可比你勤奋多了。”
“是是是，母亲的儿子，能不好么？”他笑道。
她点一下他的额头：“就你最会油嘴滑舌！”
有这样的儿子，心情能不好吗？
胡桃看着他们母子二人，心里隐约明白为什么有些东西，自己始终都得不到。
她这样的女儿，如果家长没有挫败感的话，终究也会觉得有些无趣吧？
正稍稍有些感慨，看见南羽抬头对她一笑，嘴里埋怨道：“母亲你又拉胡桃听你讲话，你看她都不能和其他人一起玩了，会烦你的。”
胡桃急忙摆手否认。
竹本太太得逞般笑着反问：“看到了吧？她都说没有。”
于是都笑了。
南羽起身说：“再过段时间就是夏日祭，你们也该添置件衣服了，母亲您喜欢什么样的？”
竹本太太摇着扇子，说：“这应该问她们去，问我能问出什么名堂来？！”转身问胡桃：“胡桃喜欢什么？”
她仍然摆摆手，指指不远处的几个靓丽身影。
南羽直视她的眼睛，似笑非笑，道：“不问她们，就问你。你是新来的，听你的。”
她低头想了想，掏出随身带的纸笔写给他看：“可以自己出去挑吗？”
竹本太太点头道：“这么说来，姑娘们也有一个多月没有出去了，大概该觉得闷了。”
南羽略一沉思，说：“我后天没有班，应该可以带她们出去……”
“那就这么定了吧。”竹本太太拍拍胡桃的手，“挑仔细咯！”
正这么说着，庭院里的女孩子们也围拢过来，听到说后天要出去，高兴得团团围住竹本太太。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南羽看胡桃悄悄退离他母亲的身边，站在一边看着她们，微笑自若。
出行的那天天气很适宜，有一点点阳光，但不热，风也不大。
府里加上胡桃一共是五个女孩子，南羽安排了三辆马车。那四个女孩子很快就两两上了马车。南羽嘱托好侍卫要紧紧跟随后，拉着胡桃的手上了最前面的一辆。
她们早已互相熟知，而胡桃因为新来本就有些生疏，再加上她的性格和……
南羽握握她的手。
她对他微微一笑。
一路上他看着她坐在马车上东张西望，兴致盎然的样子，不由微笑。
到了闹市，才知道天气好也有坏处。
街上人山人海。
竹本家势力再大，也不能命令老百姓不能逛街吧？
女孩子么，又是这么长时间关在府里，看见漂亮新奇的东西就迈不动脚。
南羽只留一个侍卫在身边，对其他人说：“你们去跟着那四位小姐。”他则紧紧地拉住胡桃的手。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或者说低估了人群、以及另一个人的本事。
刚从第二家铺子出来，就听见后面有克制怒意的声音，“你干嘛？”
回头一看，他拉着一位年轻少妇的手。
于是马上道歉，却已不见了胡桃的身影。
胡桃抬头看这家店铺的名字：彩云裳。不由得笑起来。
昔日织女采集天上的云彩为王母织衣，而后来她下凡与牛郎结为夫妇，自此天上人间再无人采云为裳。
她伸手摩挲那些布料，微凉的感觉留在手心，像是无法言说的温柔。
“姑娘，看布料吗？”
抬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穿一身墨绿的浴衣，腰间还挂着软尺，微微低下头来看着她。
她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开来，就像是往湖中投入一颗石子，波纹一圈一圈地向外扩散去。
她点点头，又把自己的衣服袖子拉给他看。
“请随我来。”
他带她转到朝西的一面，指着案上的一匹布，说：“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白色布料，姑娘可以看看。”
她的左手在布料上轻轻滑过，眼神含笑。
她单手抚摸布料，因为，她的右手已被他握住。
他沿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抚摸过去——在冬天如冰棍一般的手指在夏天却有种很舒适的阴凉感。
她也不抬头看他，只是用心感受那只手传过来的久违的安心的感觉。
待他们的手掌再次相贴，她翻转手心，与他十指相扣。
那时，只觉得店里店外的喧嚣声统统远去，只留他与她执手而立。
他们站在两个货案之间，在门口探望的话只能看到腰部以上的背影，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南羽分辨出站在那里的就是胡桃。
“胡桃。”他快步进来，稍稍有些气喘，“你在这里啊，找你好久了。”
胡桃双手合十，做出抱歉的表情。
“好了好了。”他双手扶住她的肩，却还是忍不住抱怨道，“真是的，你要是走丢了我怎么办？！”
她低头表示认错，又回转身把刚才的布料指给他看。
没人注意到，店主在看清南羽的那一瞬间微微地蹙了一下眉，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南羽穿的正是那件画着“花鸟图”的白色长衫，而胡桃的衣服上是稀疏的墨竹，他扶着她的肩，看起来十分相配。
没等南羽做出回答，就听见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他们在这里啦！”
一下子涌进一群人。
一位穿着红衣的女子过来就囔道：“哎呀，胡桃，你怎么又穿白色的呀？！太素了！节日嘛，要穿得热闹一点才有气氛呀！”
“是啊是啊！”跟着来的几位女孩也七嘴八舌地附和，甚至拿过一块淡紫色的布在她身上比量，“你看，你皮肤白，穿其他的颜色也很好看的呀！”
南羽笑着看着她们，等她们比划得差不多了，才说：“要我说啊，胡桃穿白色的画了画的衣服最合适了。其他的衣服怕是不适合作画呢。”
这次是一位穿黄色衣服的女孩开口了：“南羽少爷你呀，恨不得天天让胡桃带着画笔，好随时随地作画。”
南羽笑嘻嘻地靠过去说：“我还希望你随时随地唱歌哩！”
女孩把脸一扬，说：“那可要看我的心情了！”话语中透着娇嗔。
胡桃隔着人群与店主浅浅地对视一眼，很快就被人群带出店去。
南羽松松地揽着她的肩走在最后，一边挥手道：“小姐们，下一家店绝对都是些上好的东西，你们可要挑仔细咯！”
立刻又是一片兴奋。
店主眼神平静地目送这一大群人离开。回过神却听见有人在喊：“老板？老板？”
他转头，看见两位女子笑得意味不明，其中一位心直口快地问道：“老板看美女这么入迷，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另一位女子用手肘推她一下，可是笑意却还是收不住，只好笑着问：“这布怎么卖的？”
他脸上却并无尴尬之色，平淡而不失礼节地说到：“两位请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
他拐进后面一个不大的房间，房间的椅子上躺着一个男人，长相装束与他一摸一样。
男人突然睁开眼睛，惊坐起来，双手重重地拍一下脸颊：“NN的！我怎么睡过去了？！我的铺子！”急忙冲出门去。
一只乌鸦从后窗无声地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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