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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3章 权钱交易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亲眼看到现场的小侯爷,大老爷钟德文多多少少还是感到有些震惊,心里头当即就打了个大疙瘩,就像是刚才路上被石子儿硌了一下,莫名恼怒。

  这种感觉更像是横亘在心里的那块铅云,数年来难以驱除。

  那块铅云,就叫做“拼命四郎”。

  似乎并不关心钟家的事物,却每每能够坏他的计、毁他的声、灭他的威风,一次次、打乱他的步骤、陷他于危险境地。

  很难说这不是故意的。就像是他这边从不曾忘记钟四郎当年的大义灭亲,他不相信钟四郎会对老宅这边心存挚爱。

  不可能的!冲着过往种种明争暗斗,二者之间的矛盾早已无法化解,表面上的宽仁温和不过是糊弄世人的障眼法罢了。

  当然了,他是不会拉下脸来做恶人的,但是他要逼钟四郎原形毕露、逼其破绽百出,如此,方能乘机而入,杀对方一个片甲不留。

  来日方长。

  确如大英所说的,钟家绝对不可能成为三房的囊中之物。盛极必衰,钟四郎爬得越高,对于老宅这边反而越有力。

  首先,老宅可以借力借势,打着钟四郎的旗号,交游四方、财源广收。

  只要三房还在钟家的家谱上,钟四郎就无法摆脱钟氏子孙这层身份,他的荣光也好、成就也好,都属于钟家。

  对此,钟四郎没有办法说“不”,除非他从总谱中脱离出去。但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可以,早几年前三房就自立门户了。

  就算钟四郎有这个心思,他的那个好面子的娘叶三娘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无论是忤逆亲慈、还是被扫地出门,都是世所不容的罪过,一旦背上这样的包袱,钟四郎想要再往上爬,几乎是不可能的。

  等到他爬得够高的时候,忌惮也随之增多。就算他能约束好自己,但是架不住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的父母兄弟是否会恪守本分、依然低调?他的家奴家婢是否会时刻清醒、戒骄戒傲?

  不可能毫无可乘之机的。

  庙里的菩萨尚且还会承受世人的埋怨,况寻常人乎?

  不怕狐狸滑,就怕没尾巴。

  想到这里,钟德文心里遂有了主意。

  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下,他自是没有理由示弱。

  他先是给梁从风行了礼,待看到唐栋梁的模样,暗中不由得地吸了口冷气。

  他不知道小侯爷出手会如此之重,也没想到他会表现出如此粗暴的一面,这跟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完全不相符合。

  只是这种想法,打死他都不敢表露出来。

  “侯爷,这……”

  惶惑恰到好处。

  “没想到连先生都惊动了。”梁从风不可谓不给面子,却是厚此薄彼,“爷就说都是这个唐大人办事不利,你们有谁不服气?”

  钟德文既不敢否认,更不好附和,当下替唐栋梁连陪不是:“侯爷,这……”

  “先生难道是年纪大了,看不出来么?这里可是私宅内院。这个人招呼不打一个就冲进来,算什么意思?”

  梁从风当头质问,毫不讲情面,仿佛从不曾相识过一般。

  大老爷便有几分忐忑,尽量温和道:“唐铺长也是奉公办事……”

  没等他说完,就被梁从风截断了话:“奉什么公?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在这地方上,什么是公?什么是私?大家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天你吃我一顿饭,明日我回敬一杯酒,哪里还算得清楚你我公私?不过是凡事好说好商量罢了。

  面熟的、能说得来话的,就是自己人,至于其它的,统统都是信不得的。说得倒是好听,追拿山贼流寇,谁知道是不是打算趁机公报私仇?山贼长什么模样?你们瞅着这里的人,哪个长得像坏人?他们要是贼,爷就是贼首。擒贼先擒王不是么?要不,爷跟你们走一趟?”

  说到这儿,手一伸,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若萤的一只手腕,而后信誓旦旦地昭告四下:“有件事,想必你们还没明白过来。四郎是谁?她可是我安平郡侯梁某人的人。作为她的保人,她的事,就是梁某的事。她的家人,也是梁某的家人。谁要是跟她过不去,等于是跟梁某过不去。像今晚这种情况,看在四郎的面子上,爷可是手下留情了,要不为这个,早一个不落剁了你们喂狗了。”

  他每说一句,大老爷钟德文就道一声“是”,心下如冰火相激,不尽的愤恨与嫉妒。

  他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何以四郎小子敢睥睨一切、任性胡为了。这不,现下已经确定了一座靠山、一张大伞!

  再不必说什么曲阜严氏为师尊、仪宾庄栩为业师了,单凭“安平郡侯府的人”这一张名刺,便可以畅行天下、心想事成!

  人比人、气死人!

  牙齿几要咬碎,然笑容却愈发温和真诚:“侯爷不说,这事儿咱们当真不知道。我们四郎自小话少,心大,糙好都在心里。很多时候,外头明明都沸反盈天了,家里头却连个响儿都听不到。

  也不怪听不到,我们这种偏僻之地,音讯不畅、消息滞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比说今天这个事儿,不说唐铺长紧张,去大街上问问,谁不是心怀惴惴?先前老鸦山已经闹了几出事了,谁不怕?连三岁小儿都知道,那就是一帮亡命徒,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这要是流窜下来,岂不危险?

  唐铺长既担负着这一方的治安,爱民之心迫切、警惕高于常人市属正常。还望侯爷看在他尽忠职守的份儿上,原谅他的冒失……”

  “原谅!”梁从风回答得干脆利索,“先生可是四郎的亲大伯,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你这个面子可不能不给。只是爷就想不明白了,这位唐大人好像与阁下常有往来,怎么,事先先生就没给他交代两句?好歹都是钟家的人,怎么就能如此野蛮地登堂入室呢?你们别不是忘了吧?四郎年纪虽小,却也同先生你、包括贵府的老人,对了,还有令郎一样,都是有功名的。你们这么做,不仅仅是在侮辱斯文,更是犯法。还是说,莫非这位唐大人在贵府上,也是这么雷厉风行?”

  大老爷的双腿不由得就是一哆嗦,赶紧辩解道:“侯爷误会了!唐铺长与在下友好是一回事,然位卑而言高,罪也。事涉公务,在下岂敢置喙?交待什么的,有失公允,实在谈不上,也不敢。”

  “哦。”梁从风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原来如此。爷差点以为,他是存心到爷的地盘上找碴来的。看着爷是外来户,就想欺负一下。收不到保护费,能震慑一下也好。这也算是地方特色吧?不光你们这儿有,别处也一样。爷虽然不问世事,这种事儿听的却不少。”

  他自说自话,大老爷等人却听得浑身的冷汗直冒。

  不敢插嘴,不敢辩白,说不说、都不对、都有可能招致祸患。

  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其锋芒,转移目标。

  “岂敢、岂敢。”大老爷丝毫没有觉察到,自进门以来,这一句“岂敢”他已重复了无数遍。他打量着始终沉默不语的天长,目光之中闪烁着怀疑,“也不怪唐铺长多心。先前瞧着天长跟着我们四郎进进出出的,还道是新买的下人。可黄册上却至今不见名字。不像腊月和老金几个,回来没几天就给上了户。加上外头有些不好的传闻,说老鸦山的匪首之一有个叫常识的,跟这个天长倒像是有几分相似。所以……”

  “流言止于智者。”梁从风嗤笑道,“还是说,先生怀疑四郎窝藏嫌犯、与老鸦山有首尾?先生那是不知道么?四郎这条命,险些就葬送在那帮逆贼的手里!爷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的事儿,怎么、你不信?”

  “信、信!”

  “这就对了。”梁从风朝君四扫了一眼,袖底下跟那只小手不动声色地拉扯着,“这个天长是侯府的下人,因为犯了错,被撵了出来。怎么,他有问题么?半路上杀人了、还是越货了?有问题的话,你们现在就可以拘了他去,好好审审。对付不老实的奴才,千万不要心软。都是些没有骨气的,稍稍用点手段,就什么都招了。甚至就连爷每日里吃什么、用什么,他都会告诉你们。”

  大老爷冷汗涔涔,给吓得都要跪下了。

  拘拿郡侯府的人?他敢?

  小侯爷这是在说反话呢。这是对他、对唐栋梁的所作所为表达不满呢。

  俗话说的好,打狗要看主人面。侯府的下人,岂是想动就能动的?更别说刑讯逼供了。

  “听说你们在怀疑他身上的伤?”梁从风极随意道,“除了本侯,你们觉得还有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笑话!”

  “啊……”

  虽然隐约已经料到了这一点,在场的众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惊讶了一下。

  君四的眼神有些复杂。

  钟四郎已经很会说谎骗人了,没想到小侯爷也是个中高手,说谎不打草稿。那么不合常理的胡说八道,怎么就能让人信服呢?

  或许人们信的不是他的话,而是他深入人心的任性,以及他的身份吧。

  这便是世人孜孜以求的终极自由,只要达到了某种高度,就可以指鹿为马、翻云覆雨。

  “一个没眼色的笨蛋奴才而已,缺条胳膊断条腿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种时候,姜汁的存在不容忽视:能插上话、还能说得动主子,“只别闪了侯爷的腰、气出燎泡来才好。”

  说到这里,他歪头望着大老爷,笑得意味深长:“要不说唐大人的脸面真是金贵,我们爷还没怎么使劲儿呢,就把这只玉如意给震裂了。”

  啧啧两声,意味不言自明。

  唐栋梁岂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侯爷最爱的东西呢,那得值多少钱哪?

  他的脸刷地就白了,下意识地向大老爷投去求助的目光。

  意外频发、全然不在掌控之中,这令钟德文感到十分烦躁。原本以为打个圆场、双方哈哈一笑,今天这事儿就算完了,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不退反进,张口索要起东西来。

  不是他小人之心,他隐约觉得小侯爷此举恶意满满。

  有没有裂纹只是一面之词,他敢质疑么?

  也许那只如意先前就已经有裂纹了也说不定。

  可就算是当众敲诈又如何?他能戳穿么?敢拒绝么?

  不要命了么!

  要不说唐栋梁这厮也是够蠢的。当此时,赶紧磕头赔罪道歉就对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面人”,只管一味地示弱、认错、哭穷,打死也赔不起侯府的东西,实在不成,就给侯府当牛做马去,不好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不成小侯爷能宰了他?还是会领着人去拆了唐家的房子?

  为何要看着他?等他给收拾烂摊子么?姓唐的以为自己是谁?不过就是相互利用,钟家欠他什么了?

  暗中翻着白眼、心里诅咒无数,面上却丝毫不敢显。

  钟德文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他冲着姜汁连连作揖:“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唐铺长历来清廉,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要抚养,赔多赔少于他都是不小的负担。毕竟都是老街坊,该赔多少,在下愿意帮他先行垫付。”

  不就是“打秋风”么,他懂。这是世间人的通病,谁能免俗?

  或许是小侯爷已经发现了,先前买的钟家的房屋价格虚高,觉得吃了亏,所以才会寻这个由头讨回些银钱?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既然对方都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他这边也不好装傻卖痴。

  见他应对坦诚,姜汁满意地笑了:“难得先生通情达理,咱们不妨也爽快一点儿。还是那句话,看在四郎的面子上,就出十两修理费意思意思吧。”

  话音未落,就听小侯爷不耐地说道:“赔什么赔?好马不吃回头草,爷几曾使过二手货?坏了就是坏了,破镜不能重圆。让他们出二十两,东西不要了!”

  乍听得“二十两”,钟德文的脑袋嗡地一声响,就像是挨了一闷棍,但旋即却又心下大喜。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驱使,两只手不听指挥地伸出去,如接驾一般接过那只沾上戾气、遭到血污、被深深嫌弃了的玉如意。

  这不是接,正确来说,这跟抢没两样。

  姜汁挣了挣眼,有点懵。说实话,他有点不大情愿。

  可是侯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哼哼着,话里带气:“大老爷,你就偷着乐吧。赶上我们爷大方,二十两银子,你上哪儿去买这样的宝贝去?”

  钟德文心花怒放,连连点头:“是、是,多谢侯爷赏赐!在下这就叫人取银子去……”

  “明日也来得及。”相比之下,小侯爷显得很无所谓,“该多少钱,届时交到四郎这里来。”

  “一定、一定。”钟德文唯恐不及地称是。

  就在刚才,他瞄了两眼,发现玉如意几乎完好无损。当然了,就算有几条裂纹,终归把玩也好、供奉着也好,都不妨碍。

  关键是,这物什意义非凡,不亚于御赐的尚方宝剑。说句难听的,他这边若是想转手出去,那就不是二十三十两的事儿了。

  没听说么?三房出来的一个空盒子,都能卖两吊钱。

  因为据说那是世子府还是鲁王宫的东西。

  但即便能换一百两,他也不会变卖这只如意。钟家不差这点钱,而且,这只如意能为他换来的好处,绝不止一二百两。

  到此为止,这一场来势汹汹的变故最终以一场误会为由,和气收场。

  若萤一直送出大门。在这个过程中,她未发一言,而大老爷因心系唐栋梁的伤势,也未对她多加关注。

  腊月却是旁观者清:“四爷你就是根刺儿,看不得。”

  若萤微哂。

  无视乃是碌碌众生最常用的报复手段。做一根在喉之鲠未尝不是一种反击,只是于她而言,这有些恶趣味。

  回身之际,看到两个身影正要穿过月洞门往东墙外去。

  若萤扬声叫小芒。

  那小子躲避不及,只得抄着手转过来。

  “告诉老爷子,安心睡觉,没什么事儿。才刚乱糟糟的,别惊吓着孩子,让二舅妈仔细看着孩子,感觉有什么不对,赶紧隔着墙喊一嗓子。”

  小芒恭声答应着,暗处的大舅却冷哼了一声。

  仿佛才刚发现其存在,若萤含笑道:“大舅也早点歇着吧,别想太多。过去的事、说过的话,就有什么偏差,外甥都不会在意的。谁敢保证不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呢?”

  “无妨,你大可记恨一辈子。”大舅斩钉截铁道。

  若萤嗤地笑了,对着夜空自言自语道:“正经事都还忙不过来呢,记恨?哪里值得……”

  黑暗中的喘息瞬间变得急促而沉重,继而便是众人习以为常的剧烈咳嗽。

  腊月便催促小芒,赶紧把人搀回屋里去,喂两口梨膏压一压:“别让三娘听见,又该担心得睡不着觉了。”

  转而又安抚自家小主人:“终归一直都这么着,四爷不要过于担忧……”

  “哪能不害愁?到底是身子骨就有那么虚,还是李棠的药方子也不起效?就这么一年年拖拉着,几时是个头?”

  “人的命,天注定。阎王叫你三更走,谁敢留你到五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就是个人的造化,勉强不得。”

  “所以你知道了吧?为何四爷我想尽早蟾宫折桂、平步青云?”

  “知道、知道。四爷哪里是什么自私自利的小人?四爷所作的每件事,哪件不是在为这个家、和家里的人着想?早早出人头地,不光是一家子脸上光彩,也能让寿限不大的跟着享受一日的体面。”

  “也就你懂四爷的心……”

  “四爷抬举小的了。懂得四爷这份苦心的,不还有很多人么?王世子、严祭酒、李公子他们,若不是明白,怎会对四爷那般敬重提携?”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三丈。你要记住,腊月。别人对你越看重,你就越应该勉力进取,如此才能不辜负他们的期待。”

  “是,四爷的话,小的都记着呢……”

  PS:名词解释

  打秋风――也叫打抽丰,因人丰富而抽索之,敲竹杠的意思。五代《贤仆夫》:“当今北面官人,入则内贵,出则使臣,到所在打风打雨,你何不从之?”

  明清时,该词汇频现于小说和戏曲中。汤显祖《牡丹亭》:你说打秋风不好,茂陵刘郎秋风客,到后来做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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